吃土豆療傷

光明網 發佈 2021-08-05T15:20:58.139041+00:00

年紀大的人,比如我父親,如今還保持著舊習。土豆其實是四季常吃的,不僅冬天,但在天寒地凍時節,能吃到熱乎乎的土豆,不僅滿足了胃,心也感到熨帖。

金風漸起。很多年以前的這個時候,北方的人們便開始存儲冬菜,其中必有土豆。年紀大的人,比如我父親,如今還保持著舊習。記得年少時,我倚在床上看書,父親在旁邊按土豆大小,分成三六九等,裝進麻袋,紮緊,放入三米多深的地窖。土豆其實是四季常吃的,不僅冬天,但在天寒地凍時節,能吃到熱乎乎的土豆,不僅滿足了胃,心也感到熨帖。

契訶夫的短篇小說《阿加菲婭》里,土豆是衡量生活質量的硬標準:「她們的生活真好,整個村子裡現在只有她們家還有一些從冬天存放至今的土豆!」當然,是契訶夫描述的那個時代的硬標準。

土豆原產於美洲,經歐洲傳入中國。歷史學家認為,正是由於土豆、玉米等糧食作物的大量種植,全球人口才迅猛增長。但有時候,對於底層人民來說,土豆管夠也不容易。《戰爭與和平》的歷史背景是19世紀初,拿破崙進攻俄國:「正值冰消雪融的天氣,泥濘路滑,寒風刺骨,河上的冰層破開了,道路不能通行。一連數日,人和馬匹都得不到糧秣供應。因為運輸受阻,人們分布於滿目荒涼的、空空蕩蕩的村落,四處尋找馬鈴薯,可是能夠尋覓到的馬鈴薯為數甚少。」

作為文學形象,土豆代表著與其外觀甚符的品質:憨厚、樸實無華。作家李汀曾在一篇散文里把農民工比喻為「土豆兄弟」,這與許地山對花生的闡釋有異曲同工之妙。土豆和花生的食用部分都在地下,因此英國詩人托馬斯·奧弗伯里有句妙語:「本身乏善可陳、老是吹他有名的祖宗的傢伙,就像馬鈴薯——屬於他的好東西都在地底下。」而大多數時候,土豆普遍與鄉村或家鄉緊密相連。反映衛國戰爭的俄羅斯文學里,戰士們往往在戰壕裡邊吃土豆邊緬懷家鄉。

現如今,土豆和其他食物一樣,愈發精細,變成薯片薯條。人也一樣。美國女作家、導演諾拉·愛弗朗有個長篇小說《心痛》,裡面的女主人公瑞雪兒,懷胎七月時發現丈夫出軌自己的閨蜜,她很痛苦,土豆及時出現了。「心情憂鬱的時候,什麼也比不上一碗熱乎乎的土豆泥……讓我們面對現實吧:你心情憂鬱時,偏偏沒人幫你做,吃的時候,又總碰上時辰不對。土豆泥的做法是……」小說無數次寫到土豆,仿佛它是療傷的靈丹。在她眼裡,和土地相同顏色的土豆不啻玫瑰,「戀愛中我犯過多次錯誤,對大部分錯誤我抱憾終身,但對與愛情形影不離的土豆,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無獨有偶,蕭紅也曾細膩地書寫土豆。散文《度日》中寫道:「小洋刀好像剝著梨皮一樣,把土豆颳得很白,很好看,去了皮的土豆呈乳黃色,柔和而有彈力。爐台上鋪好一張紙,把土豆再切成薄片。」寫這些文字時,蕭紅在上海,大概這個時候,她和蕭軍的感情出了些問題。這篇寫有土豆的文字似乎預示了二人情感的由濃轉薄:「這一切給我一個印象:這不是孩子時候了,是在過日子,開始過日子。」再也不見曾經的熾熱愛情了,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柴米油鹽:「再過三四個鐘頭又是燒晚飯。他出去找職業,我在家裡燒飯,我在家裡等他。爐火台,我圍著它轉走起來。每天吃飯,睡覺,愁柴,愁米……」而那些土豆薄片帶來的慰藉,大概也是薄薄的吧。

來源: 今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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