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貴的書,竟然是一本鳥類圖鑑

鳥語天地 發佈 2020-01-11T06:31:41+00:00

科學和技術,是我們和這個世界對話所用的語言他用或許世界上最浪漫也最辛苦的方式,跨越原野,記錄他喜愛的鳥,並把它們一筆一筆畫了下來。


科學和技術,是我們和這個世界對話所用的語言

他用或許世界上最浪漫也最辛苦的方式,跨越原野,記錄他喜愛的鳥,並把它們一筆一筆畫了下來。在那個沒有相機和攝影機、沒有雙筒望遠鏡的年代,天空中的生靈對我們來說如此遙遠。為了這些轉瞬即逝的瞬間,他傾其一生之力。


矛隼(gyrfalcon)


為了記錄也好,為了紀念也罷,可能他也沒有料到,這本彩色鳥類圖鑑,成為了世界上最貴的書——不開玩笑,貨真價實的「最貴」,在2012年佳士得的拍賣中以1000萬美元成交。


為什麼?

我們就從這本書說起吧。這是一個愛自然愛得深沉的人的故事,發生在美國的西部荒野。

他是奧杜邦


書的作者名字叫約翰·詹姆士·奧杜邦(John James Audubon)。這是一個聽起來高洋上的法國姓,他父親也的確出身法國,是一名商船船長,在18世紀末輾轉大西洋兩岸做點殖民地生意。

不過,奧杜邦卻是他爹和一名女僕的私生子,1785年生於加勒比的海地,一直生活到6歲。在疾虐橫行的熱帶,他能活這麼大也是不容易,要知道親生母親在他半歲不到的時候就去世了。後來,他被父親帶回到了法國南特鄉下,上了小學識得幾個字,童年也算是波瀾不驚。


奧杜邦像

生世並不「清白」的他,儘管在奧杜邦正妻的「包容」下長到成年,也不太方便在本土出人頭地了。新大陸無疑是一個更好的地方。他被父親送去了美國賓夕法尼亞州買下的農場,不久就由父親之命,和當地另外一個富家地主女兒Lucy Bakewell成婚,兩人搬去了肯塔基州的路易斯維爾(當時還是法國殖民地),經營著一個商店,做點小本生意。如果這一輩子就這麼過去,也算是不好不壞吧。

也就是這個時候,奧杜邦或許是厭倦了千篇一律的農場生活,對自然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在18世紀末,肯塔基這樣的中西部腹地,還是頗有一些野趣的。縱橫田間的叢林灌木,流過原野的小溪小河,一直綿延到很遠的地方。大片未經開發的處女地,野生動物時常出沒——甚至有許多並未被科學家和自然學者們發現的、奇異的物種。

佛吉尼亞鷓鴣(Virginia partridge)

與旅伴出行時,旅伴一路在抱怨路程的艱辛和條件的嚴苛,而在奧杜邦的日記里,則全是對於自然的溢美。他是如此享受一切,而那些靈動的鳥讓他最為醉心。

「暮日西沉入大江,夜幕降臨,我聽見貓頭鷹的叫聲,拍打著翅膀掠過水麵。」

「50多隻天鵝款款游過,讓我歡欣而忘乎所以。」


他決定把它們都記錄下來,用畫筆。

他沒有接受過多少正統的自然教育,也就是跟幾個不算知名的博物學家學了點皮毛,被視為上層遊戲的藝術、繪畫也沒人正經教過。但從小在村裡摸爬滾打的他對野外非常熟悉,體力也足夠跋山涉水 ,還有一顆對自然永不厭倦旺盛的好奇心。

普通美國天鵝(Common American swan)

他的大學,是森林和原野


他如此迷戀自然繪畫,將自己家的生意幾乎荒廢了,妻子被迫和他離婚。他於是一個人帶著幾本不知道是否早就過時的自然書籍,逡巡在原野和樹林中,東畫畫西畫畫那些他認為「新奇」的鳥們。

和早期許多自然學者一樣,他的知識並不成系統,積累的過程因此變得非常非常漫長,漫長到無法想像。大約可以講,這山啊水的,就是奧杜邦的大學了吧。

佛羅里達叢鴉(Florida scrub jay)

儘管他本人對科學分類沒有太多概念,他卻開始詳盡地記錄各種鳥類出現的地點,描述它們的習性和生活環境,還會寥寥幾句說說當地的村莊與人。每一種新的發現都讓他驚喜而著迷——他或許沒意識到,這些無意中的發現對科學家有多重要,他的記錄成了後世鳥類學家參考的重要資料。

還有,在日復一日的練習下,他的繪畫天分也漸漸被發掘,筆下的鳥開始變得栩栩如生,特別是鮮明的色彩,以及鳥們靈動的姿態,在當時的自然繪畫界中也是極為出彩的。他並沒有使用當時主流的油畫技藝,而使用水彩和彩色蠟筆,顏色更鮮艷分明。

不過,在當時的美國,人們對描述自然並不買帳。那時正值美國資本開始野蠻原始積累的時代,西進運動如火如荼,拓荒者們趕走了印第安人,把原野開墾成種植園,或者在河流上游淘金。奧杜邦眼中的自然,在他們看來是大片大片取之不竭的資源,而原本屬於鳥的原野和沼澤,遲早都會變成富庶的耕地。

他的書和畫,都受到了冷遇,還曾經倒霉到被老鼠啃了他200多張畫。1820年,他不幸破產。但他並沒有死心,決定去英國闖一闖。

路易斯安那蒼鷺(Louisiana Heron)

從英國,到美國,實現夢想


雖然喬治時期的英國也在進行著工業革命和海外殖民,但不得不說,比起美國,英國本土的自然博物學是有一些積澱的,也頗有一些附庸風雅的上層人士喜愛田園自然,熱衷於諸如列舉英國野外兩百多種樹和幾十種水鳥之類的娛樂。找到有識之士資助此類事業,比在美國容易多了。

這個操著一口法國口音的美國鄉巴佬讓英國紳士們有點吃驚,拿出的畫難得的精美漂亮,不少都是歐洲沒見過的鳥,開了眼界。他們客氣地招待了千里迢迢過來的奧杜邦。「美國樵夫」,當時倫敦博物圈的人都這麼稱呼他。

畫面細節

奧杜邦和當時知名的博物學家和出版商交上了朋友,包括當時著名的鳥類學家William Swainson,還有蘇格蘭博物學家William MacGillivray。他們都對奧杜邦的作品刮目相看,拋來合作的橄欖枝,比如畫畫插畫啥的。

奧杜邦的想法,可沒有插畫這麼簡單。他的計劃,是畫一本《美國鳥類大全》,「將北美所有的鳥類都納入進來」。而所有的畫中的鳥,都將是一比一大小,由奧杜邦親自完成。因為一些鳥體型還蠻大的,所以說這本書實際有半人多高(99x66cm),用銅版印刷技術完成線條,再用水彩上色。

他拿著小樣,跑遍了巴黎、倫敦和紐約,說服各路名流們訂購這本「極具價值、獨一無二」的書。無論如何,他的雄心得到了不少有錢人的支持,他拿著一些錢回到了美國創作,這一畫就是十二年。

他走遍了北美幾乎所有的地方,北到拉布拉多寒冷的海岸,南到佛羅里達潮濕的海灣,也曾深入當時荒蕪的德克薩斯荒野。也曾從密西西炎熱的叢林一路上溯到寒冷的密蘇里針葉林。這本400多頁的《美國鳥類大全》(Birds of America),一共繪出了489種、1000多隻鳥,許多鳥類物種從未有過任何正式記錄,讓歐陸的博物學家驚嘆連連。

MacGillivray給這幅「插畫書」寫的正文,文字部分專門抽出來,發表成了《鳥類生物學》。以及,當時若想打包購買文字和畫,大約要花1000美元。這在當時是非常不小的一筆數字。據記載,一共賣了不到200套,現存各個博物館藝術館大學的,大約在120套左右。

他獵鳥,卻是出於愛


對了,忘記說,奧杜邦是個非常厲害的獵手。他的畫像里,他也總是拿著一支來復槍。


什麼概念呢?如果說出來可能有些殘忍——他畫鳥的方式,是先把鳥獵下(多半都死掉了,或者人道處死),然後將鳥的外觀細心處理過,羽毛梳理整齊,擺出它該有的姿態,然後對著鳥標本細細勾勒,細到一根根羽毛都分明。通常,這會花去好幾天。

別忘了,這是十八世紀末十九世紀初。沒有相機,也沒有雙筒望遠鏡,想要畫鳥就只有「死」路一條。這也是為什麼只有他,而不是坐在書櫥里的所謂「鳥類學家」,能完成當時看起來如此不可能的事。

野火雞(Wild turkey)

但如果讓我原諒一個獵鳥人,我會原諒他。

難以想像如此愛鳥的他是如何狠心地下槍,但他對鳥的愛,卻一點不打折扣地畫在了紙上,用當時最好的凹版腐蝕製版印下來,每一筆都如此細膩柔軟。和當時其它的藝術家畫的僵硬的標本不一樣,奧杜邦的鳥都是栩栩如生的,怡然自得地逡巡在樹林和水沼中,或者飛翔在空中。

兩隻游隼(peregrinus)在捕食

甚至是捕食這種血腥的場景,都被他忠實地還原了。

這並不出自想像,而是奧杜邦幾十年如一日的觀察和積累。他對每種鳥的習性和棲息地都了如指掌,他會把標本擺成他記憶中的鳥的樣子,再用細膩的手法進行忠實的記錄。他的畫,不僅美,在當時的準確性也是讓人驚訝的(必須承認其中有分類學的錯誤,比如把不同性別的一種鳥認成兩種,但單就個體的描繪來講是非常細膩的)。

千千萬萬的獵鳥人中,只有他並不為獵鳥而獵鳥。他把這些美好的生物做了寶貴的記錄,讓世人有機會領略它們的精妙和美麗,認識到它們的存在。

卡羅萊納鸚鵡(Carolina Parrot)

那時候,達爾文和他的演化生物學還未橫空出世,對於自然的理解還處於積累和描述階段。但正是這些原始材料,成為了後來理論發展的基石——當你翻動一篇篇照片般精美的圖片,細細打量每個地方的每種鳥,或許就會從它們之間找到寶貴的線索,解開自然的謎題。

他的心痛,換來環保意識的覺醒


而這些美輪美奐的畫,也讓人們意識到了「自然」的存在。那些讓人醉心的線條和色彩,那一幅幅和諧而平衡的畫卷,很難讓人不著迷。他的作品為後世環境保護的思潮埋下了種子。

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缺陷,那就是他的鳥,「太像人了」。鳥的眼神仿佛是一個在和你對話的人,仿佛是他情感的投射。他的筆下,加拿大鵝「羞澀」,旅鴿「浮誇」,土雞「笨拙」,兩隻嘲鶇「旁若無人地調情」……

紫水雞(Purple Gallinule)

從現代生物學和動物學角度來講,這並不合適,鳥當然是鳥,從裡面讀出點什麼並沒什麼「鳥」用。但從一個深愛自然的繪鳥人來看,移情幾乎難以避免,而那充溢於書頁中的感情,大概也是他作品在當時能如此打動人的原因吧。

遺憾的是,這本書上的一些鳥,我們再也看不到了。

比如曾經在肯塔基州「鋪天蓋地」的旅鴿(Passenger Pigeon)。奧杜邦常常用目光追隨著這種每小時可以飛行近一百公里的鳥兒,看著它們呼啦啦地掠過天空:

它們在空中盤旋,仿若鋪開一張湛藍色的閃耀的織物;瞬間變換了飛行的方向,又變成了深沉的紫色。它們拍打翅膀的聲音像遠處傳來的雷聲,它們像軍隊一樣如此整齊,又如此敏捷……


然而,奧杜邦卻親眼目睹著西進的捕獵者,貪婪地撲殺他喜愛的旅鴿:


那些獵鳥人成群結隊,紮營生火,肆意地殺戮,屍首遍地,不忍目睹。



他痛心疾首地在書中記錄著,卻無能為力。


在他晚年的自然隨筆中,他憂心忡忡地看著美國拓荒者們肆意捕獵,警告著人們自然的消失,而又沒有足夠多的人來書寫、記錄。他是美國最早提出環境保護概念的人之一,在當時並不能被理解,但人們覺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大海雀(Great Auk),現已滅絕

書中除了旅鴿,還有卡羅萊納長尾鸚鵡(Carolina parakeet),拉布拉多鴨(Labrador duck),大海雀(Great Auk,是的如果有人再問為什麼北極沒有企鵝,你就告訴它早被萬惡的人類殺光了),愛斯基摩麻鷸(Esquimaux curlew),還有松雞(eastern pinnated grouse)。它們已不復存在。我們唯有通過這些畫,才能與它們相見。

還有一些鳥,我們尚不能確定是否是現存已知種,或者是他繪畫中的錯誤導致,或許在我們認識它們之前,就已經消失,只有他有幸見過吧——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可真是悲傷。

或許只有真正愛過自然的人,才會真正被失去所觸動。在他眼中,每聲鳥啼都是一段歡歌,每座山、每條河都棲息著我們所不知道的生靈。他唯一可做的,就是用他自己的方式記錄下了自然的美,這樣的美,又帶著幾分淒涼,提醒著人們那些逝去的美好。

書有價,心血無價


數不清的書、畫、藝術品,因奧杜邦的鳥而得到靈感,那些靈動的生物,也頻繁出現在各種介質上。而這本《美國鳥類大全》,已經成為了國寶級的藏書,在2012年拍出了千萬美元,是真正世界上「最貴的書」。



其實,還有許多自然畫家,和奧杜邦一樣,以自然為主題,描繪世界的每個角落的每種生物。他們筆下的花鳥魚蟲獸,如此美麗又栩栩如生,又要像一個博物學家一樣忠實地反映物種特性,堪稱藝術、自然和科學的完美結合。比如瑪麗亞·梅里安(Maria Merian),用細膩的筆觸記錄了蝴蝶蛻變的過程;比如弗朗茨和費迪南·鮑爾兄弟(Franz & Ferdinand Bauer),一個是英國皇家植物園的植物畫師,一個在澳大利亞記錄下了許多歐亞不曾見過的珍稀物種。


梅里安的蝴蝶/蛾子(?)和毛毛蟲


而當我們仔細看每個自然畫家的履歷,就會發現,這些美輪美奐的畫後面,都是數十年如一日的描繪與記錄,對自然全身心的投入。那些平常的日出日落,花開花謝,因為此而有了並不平凡的意義。


或許我們看到它們的作品,會覺得有些眼熟——是的,它們會出現在教科書上,各種與動植物有關的插畫書中,或許它們就是我們的自然啟蒙。更重要的是,它們甚至是整個人類的自然啟蒙,教會我們自然的美與豐富,教會我們與自然和諧生存。這並不是拍賣的價格可以衡量的,它們是無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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