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散文:立秋

讀寫探祕 發佈 2021-10-18T14:51:19+00:00

雖說已是立秋,天還是不要命得熱,一大早,太陽就紅彤彤地掛在東天上,一絲風也沒有。已經幾十天沒下雨了,地里的紅薯就軟塌塌得沒看相。秧兒已枝枝蔓蔓地爬滿了地,間或還有一兩片或白或粉的喇叭似的花。心形的綠葉兒半卷了邊,露出葉片底面的灰白色,就顯得失了精神頭。


  雖說已是立秋,天還是不要命得熱,一大早,太陽就紅彤彤地掛在東天上,一絲風也沒有。已經幾十天沒下雨了,地里的紅薯就軟塌塌得沒看相。秧兒已枝枝蔓蔓地爬滿了地,間或還有一兩片或白或粉的喇叭似的花。心形的綠葉兒半卷了邊,露出葉片底面的灰白色,就顯得失了精神頭。

  我小心地走在狹窄的地溝里,生怕踩傷了秧藤兒。立秋一到,紅薯正脹瓜塊兒呢,有的地面上已經脹裂了縫,有的還露出來粉紅色的紅薯塊。本打算趁著早上天涼快拔拔草,不曾想大清早地就這麼熱。拔了些扒皮秧子、野蒺藜棵、狗尾巴草,還有燈籠棵、馬齒莧什麼的。短褂就被濕透的汗水貼了身,悶熱得喘不勻個氣,就來到地頭渠垻上的楊樹下,脫了上衣涼快些。

  點上顆煙,看著漫山遍野的綠色直出神。這一大片山嶺薄地,種的多是紅薯和花生,間或有一兩塊綠豆或棉花。這跟四、五十年前一個樣,不一樣的是,現在三、五分地就有了並不明顯的地界石。不象以前生產隊時,十畝、八畝的要麼是花生、要麼是紅薯。

  那時候,我才八、九歲,姐姐十七、八歲,已是家裡的勞動力,跟著生產隊掙了幾年的工分啦。紅薯和花生只在收種的時候一塊干,平時鋤草是分地塊的。姐姐分到的有五、六畝,常常是鋤了這塊鋤那塊,閒不住。一整天裡,早上五、六點鐘下地,八點多回家吃早飯,吃完也顧不得洗涮又下地,中午一點多回家吃午飯,三點之前又下了地,一直干到七點多,算算天要干十一、二個鐘頭吧!而且夏天最熱的午前和午後也在地里不停地干,「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天熱死草呢!

  我們小孩子也是閒不住,麥假、秋假、寒暑假,真是生產隊裡一忙學生就放假。也沒有作業做,放學、放假的就幹活,抽了空兒就瘋野著玩,下河摸魚,上樹逮鳥,偷個甜瓜,掰截甜秫秸,做個葦笛子,編個柳條帽的不閒著。

  常跟姐姐去鋤紅薯地。鋤紅薯時要先翻秧,我就用一截兩、三米長的木桿兒把遍地拖的秧藤兒向一面翻,露出紅薯壠的溝底兒,姐姐就用長柄的大鐵鋤,一下一下地鋤草和鬆土。有我跟著翻秧子,姐就不用翻完秧再回頭來拿鋤了,省了力氣和時間,鋤起來也就快多了。

  有時又熱又累地也難受,特別是太陽熱辣辣地曬著的大上午,就盼著地壠別那麼長。干一會就看看這一壠到不到一半了,翻完這壠還幾壠。姐有時就讓我去地頭的老槐樹下去涼快,逮了螞蚱掐了翅膀,又用雞毛草的杆穿了,讓我拿到樹下玩,或在樹下喝些玻璃瓶裝的麥糝水。

  

到了霜降前後,紅薯秧經了霜,紅薯該收了,生產隊就集中了勞力刨地瓜。白天刨出紅薯歸了堆,從下午到傍晚,一塊地一塊地,一堆一堆地用大荊條筐在大鐵鎊上稱了按工分或每家的人頭數分好了。各家就提著帶玻璃罩的洋油馬燈,這地那地或這堆那堆地找自家的名。找到了,大人們看著兩三千斤的一大堆,就滿意地笑,這是一家人一年烙煎餅的口糧呢!我們小孩子可是犯了愁,這一大堆要用擦板子一個一個地擦成紅薯干,再撒曬到平整後的還濕著土的紅薯地里,肯定又得一整夜。

  一家人兩三個擦板子不停地擦,滿了筐就撒到地裡邊,我們小孩子就負責把撒下的紅薯干中壓著疊著的拿開來,等到白天幹得快。剛乾這活不覺得累,蹲著爬著地往前趕。等到下半夜下了霜,濕濕的紅薯乾冰塊似得涼,又困又冷的熬不住。跑到紅薯堆看看還多少,穿了棉襖吃了點帶來的煎餅接著干。也有熬不住,擺著經薯干一歪頭就地睡了的,大人「小三」、「小四」地喊不應,就抱到紅薯堆旁的干地兒,給加了棉襖睡一會。

  天好的時候,紅薯干在地里曬上三、四天也就干透了, 就一片片地拾了,裝了麻袋或布口袋,用獨輪車一趟趟地運回家,等晚上再一筐簍一筐簍地提到屋樑上搭起的棚子上。要是趕上陰天下雨的,無論是半夜或黎明,聽到有人說「天陰得厲害了,要下雨!」或者「天下了,快拾紅薯干去啊!」的喊聲,就會急三慌四地往地里跑,我們小孩子常常是邊揉眼睛邊跟著跑。要是半乾的紅薯干經了雨,就會粘粘地長綠毛,這些霉了的紅薯干烙出的煎餅很難吃,所以人人都是拼了命地搶。

  收了紅薯干,一年的口糧就有了。「家中有糧,心不慌!」收完了秋,婦女們就會到村裡的打麵坊里打了紅薯面烙煎餅。一連烙上兩三年,晾乾了放到泥缸里。每次吃時在開水鍋上餾軟了,疊成煎餅卷,這樣就能吃到第二年的開春了。

  紅薯的葉蔓也能吃,下霜前,已經不影響紅薯脹瓜了,就滿地里揀鮮嫩的藤葉採下來。用刀在木板上細細地切了晾曬乾,吃時用水泡軟了,加了豆糝子在鍋里烀。烀好的紅薯葉菜豆腐,卷在紅薯面的煎餅里,再抹上些用石臼子搗碎的辣椒蒜,就可以餵飽大人、小孩的肚子啦。

  可這紅薯干不一定夠吃到青黃不接的時候呢!所以收完秋,大人們都去忙挖機井、修水渠之類的冬季大幹了。我們小孩子就挨塊地里撈紅薯,用钁頭在紅薯地里翻找落下的小紅薯妞兒,一上午或一下午地撈上半叉頭,拿回家裡熬豬食或再擦了曬成干。也有學校里布置任務的,秋假裡每個學生要交多少斤鮮紅薯,所以撈了還要交學校,學校里再組織學習擦成紅薯干曬乾了賣,得的錢就做班費或買本子,這就是勤工儉學吧!

  

一晃四、五十年過去了,想想那時候的苦與累,當時倒是人人不覺得。而現在,種地不繳公糧還補貼,累了、熱了就歇著,可還有那麼多的人不種呢!有的乾脆好好的地里栽了樹,十年八年的不用管,真的省了很多力。

  現在耕地有機器,收紅薯也不用钁刨了,直接用拖拉機帶了犁頭翻出來。也不用擦曬紅薯干,整紅薯送到收購點,當時就結算給了錢。再也不用紅薯面烙煎餅,白面饅頭都吃夠,誰還吃那又酸又硬的紅薯面煎餅呢?可紅薯又有了大用處,做粉條、做白酒的不少用,所以這溫飽了幾代人的紅薯還會在山嶺野地里瘋長著。

  看著眼前這滿遍野的綠,我摁滅了也不記得是第幾顆煙。已是立秋了,可知了猴還在沒完沒了地叫,不遠處,幾隻綠螞蚱正在結了種子的野草上竄。我的紅薯地里,正有幾隻麻雀飛上飛下、嘰嘰喳喳地找蟲兒。

  該下場透地雨,紅薯再可勁兒地長上兩個月,就該一塊塊地脹飽了,地皮兒也能撐裂了逢。到那時,就會是一片秋收的景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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