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巧成拙的「悲喜草」

美好生活141175783 發佈 2021-10-16T21:55:34+00:00

這悲喜草是我們這塊地方極其稀少的特產,像東北的老山參那樣難得,誰也說不準它何時生長,又何時枯敗,它不開花,枝葉即是它的花,它生長奇速,只兩個小時時間,生命像曇花一現那麼短促,採集到它非常不容易。


或許心裡有事,總放不下興奮的惦記,一向起床很遲的我,這天卻醒得很早,簇新的陽光斜照進來映得雪白的粉牆一派歡快的暈紅院裡的棗樹上晨鳥嘰嘰喳喳跳叫著,油然增添些許喜悅。我穿戴整齊,從枕下拿出田豐給我歷盡艱難討來的悲喜草,像嚼魚片一樣細細嚼,心裡竟有新嫁娘的甜蜜。

這悲喜草是我們這塊地方極其稀少的特產,像東北的老山參那樣難得,誰也說不準它何時生長,又何時枯敗,它不開花,枝葉即是它的花,它生長奇速,只兩個小時時間,生命像曇花一現那麼短促,採集到它非常不容易。不過一旦採集到它卻有意想不到的奇效,作為中藥材,它既可以在瞬間救人性命,令人死而復生,又可在瞬間使人假死,就像真的死亡一樣,脈搏與呼吸暫時停止,仿佛跑累的機器停下來要休息一會兒似的。當時,田豐把悲喜草交給我,顯得很遲疑,十分關切地望著我,我從他那雙明澈的充滿智慧的眼睛裡讀到了愛憐。他說:「這草只聽說有那種使人假死的功效,但還沒人用過,連老中醫都沒開出過這方子,我怕真的有危險,一旦......」我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沖他微笑著搖搖頭,心裡非常感動,也十分滿足,即使這草真的是毒藥,只要吃下去能跟田豐天長地久,我也毫不猶豫。

一棵悲喜草又甜又酸,還帶股澀味,我很快把它嚼碎並咽下去。然後,我把早已準備好的一份絕命書放到床頭柜上,用一隻盛安眠藥的空瓶子壓住,接著便平躺到床上,望著乾淨而白潔的天花板,想像著父母發現我的「屍體」時,將有種什麼樣的驚恐和悔恨浮現在臉上,心裡就抑制不住地想笑,惡作劇製造之初其實最可笑了。我在近乎愉悅的情緒中等待著藥力發作。

其實,我和田豐出此下策完全是被逼無耐的。我承認,我和田豐都不是那種出類拔萃的人,不然也不會去讀職業高中,以致職業高中畢業後四處漂泊,幾近無處容身,不時不要向父母伸手討些補貼。田豐把他落到這步悲慘田地的原因歸咎於父母的驕慣和生活的優厚。雖然如此,我們仍不能走出父母的陰影,或者說父母的庇護,主要原因是我們從經濟上還不能自立,衣食仍要取自父母,我們是精神上的巨人,物質上的矮子。我和田豐每人手裡捏著兩個燒餅,常邊吃邊躑躅街頭,燒餅里的椒鹽牙磣得十分可疑,我們像噬嚼著苦澀的日子,生硬地吞咽著,臉上滿是滄桑神情,血管里卻執著地流竄著激越和熱情。我敢肯定,那就是我們仍不折不撓地混跡於這個世界上的精神支柱。每當我們身心疲憊地躲在城市裡的某個角落,我們的心就會更加靠近,都暗自發誓,今生將相攜度過,同舟共濟,相濡以沫,手挽著手走向幸福的彼岸,即使將來沒有幸福,我們也會遨遊苦海,手拉著手苦中作樂。然而人生不如意事總是十有八九。當傳統觀念十分強烈的父母給我張羅親事時,我請他們不要為我的終身大事費心,並公開了我和田豐的關係。我本想,父母只有我這麼個獨生女兒,從不擰著我的性子行事,只要一宣布我的戀情,準是水到渠成的事,誰知我的話音剛落,父親就像坐到火炭上似的猛地跳起來,斬釘截鐵地喝道:「不行!」母親也說:「你一個女孩家,謀生的本事不濟也就罷了,再找上一個跟你一樣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人,將來指望什麼吃飯呀?再說,你們都是獨苗兒,兩家離得又遠,等我們老了,你們顧哪頭?哪頭都顧不過來!」我心裡有許多反駁的話,卻一句也說不出口,雖然我的臉色十分難看,知道我和田豐被父親判了死刑,但面對父母,天生怯懦的我只能把意見藏在心裡,貌似溫柔賢淑地默默承受,仿佛聽天由命的古代淑女。田豐說,這既是我的弱點,也是我的優點。

我把父母的表現告訴田豐的那天晚上,我們的心情都十分沉重,像電影裡落難的男女似的相偎著, 面對著曠野的黑暗發呆,幾乎一夜,我們都像連體雕像一樣一動不動。我們的沉默是對這個世界的譴責,同時我們也感到自己又是多麼渺小。我們雖已到了法定年齡,卻還不能自立,因為無法自立連自己的婚姻也要聽命於父母,看來自己長本事自立才是脫離一切桎梏的前提。現在明白這些卻已經太晚了。

我的思維乘著一輛行駛的馬車,奔馳在彎彎曲曲的山間公路上,忽然它帶著我鑽進一條暗黑的隧道,我立即進入假寐狀態。我知道,悲喜草的藥力發作了。當我恍恍惚惚地聽見母親來敲我的房門時,我已像植物人一樣變得十分麻木,甚至喪失了某些功能,比如活動四肢,翕動嘴唇,眨動眼睛,連臉上也毫無表情了,只有耳朵還依稀聽見些微弱的聲音。母親叫門不開,便繞到窗外往裡窺探,卻見我好好地躺在床上,就敲窗喊我起來吃早飯了,然而我卻絲毫沒有反應。往常,這種時候,我會非常厭煩地嗔怪她聒噪,但今天卻沒有那些正常反應,母親的聲音就有些惶惑,關切地問:「妮子,是不是不舒服,病了?」可仍不見我有什麼反應,母親就慌亂地叫父親:「你快來看看,妮子這是怎麼了?」我沒聽清楚父親跑過來後說的話,便覺得一陣強烈的暈眩,沉沉地昏過去了。等我又恢復微弱的聽覺時,聽見了母親哀傷的啜泣,並聽見一個蒼老的男人聲音:「像她這種死法,年紀又這么小,別說往祖墳里埋了,連家也不能停喪,必須得停到村外去。」父親說:「規矩我知道,可這大熱的天,往太陽底下一放,用不了半天人還不得臭了?」「那就花錢雇冷藏棺材。那個蒼老的男人聲音又一次響起父親嘆口氣,說:「也只能這樣了。」我感到有些好笑,父母真的以為我服用過量的安眠藥死了。我心說,你們不用慌,也別悲傷,不用等到中午就會有一個叫田豐的帥哥找上門來,告訴你們一個驚人的消息。一想到田豐會十分瀟灑地走進我家大門,向我父母提出娶已成死鬼的我為妻的請求,並情願為我發喪,我就想放聲大笑。當我父母終於軟下心腸,愧悔不已地答應田豐的請求,而且把他當乘龍快婿看待,異常親切但又不免哀傷地坐在一起緬懷我時,該是多麼開心的事啊。那時,田豐就會拿條冷毛巾和一杯醒湯來,一邊讓我清醒過來,一邊宣布......唉,那才是最開心的時刻呢!


然而,直到我被人抬出家門,走到村外,放進冰冷的冷藏棺里也沒聽見田豐到來的聲音。田豐真沉得住氣,不過未免裝大了,哼,等著瞧,我會因此好好懲罰他一下的。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冷凍的緣故,我的知覺開始逐漸恢復,但暫時還不能睜眼動唇,不過聽覺已經很靈敏了。我聽見母親說:「天黑了,你回去吃點東西吧,我守著。」父親說:「守著幹什麼?誰還能偷走不成?都回去做飯吃飯。她狠心丟下我們死了,我們費勁巴力地養她這麼大,為了她我們還不活了?」想著憤恨的父親由著性子把母親拽走了,我感到四周一片死寂,有不知名的草蟲此起彼伏地鳴叫,更襯托得四周空曠而靜謐。我父親沒有兄弟姐妹,這時竟沒一個人能來陪伴我,一想到夜幕下村邊路旁停著具水晶棺材,冷藏指示燈微弱的亮光像鬼火般閃爍,我就禁不住感到恐懼。這時,我幾乎恨透了遲來的田豐,你有多大的事絆住了腳,怎麼置我的生死於不顧呢?如果父母聽從習俗安排火化或埋葬我,那將是一場多麼可悲的事呀?

冷凍使我變得清醒起來,身上感到非常冷,像冬日裡穿著薄衫站在風裡,冷得人無處躲藏,沒著沒落的。我的嘴唇能動了,我趕緊抿起來。我的眼睛能睜開了,透過毛玻璃似的冷霧盯著外面,希望父母快些吃完飯回來,並且發現我已經活過來了。失去知覺是不在乎冷的,而恢復知覺後對冷卻是無法忍受的。我急切盼望著有人發現我復活,並救我爬出棺材。如果發現晚的話,沒等我四肢恢復活動能力,我就已經凍僵了,那樣我可就真成了一個貨真價實的死人了。或許命不該絕,不久我影影綽綽地看見一個人探頭俯視我,我趕忙連眨雙眼,以期引起他的注意。他像被火燙了一下,忽然驚跳起來,不過很快,他就又探頭來瞧,我忙沖他擠出一絲笑意,只是光線太暗,他沒瞧見,可卻通過我眨動的眼睛證實我仍是活人,或死而復生。他思忖了一下,然後拿打火機照亮又仔細望望。打火機滅了,棺蓋馬上打開來,我想坐起身爬出去,但四肢不聽使喚,我只好老實地躺著。那人打著打火機照著我,同時我也看清楚了他的模樣。他有張瘦臉,眼睛不停地眨動,一看就知道是個很有主意並且主意很多的主兒,他的穿著跟附近的農村人沒多大差別,可能是從城裡打工回家路過這兒。他之所以無緣無故地停下來瞧瞧,我想他可能是個見便宜就想撈一把的人,不然他不會光顧一具無人看守的棺材的。

瘦臉人四下張望了一下,然後手腳麻利地抱起我,左手單臂摟著我的腰,右手推起他的自行車,抬頭騎上去,歪歪扭扭地蹬起來。他的舉動大出我的意料,並明白他將對我很不利,於是我張嘴呼救,但發出的聲音不比啞巴的更完整,我又拼命掙扎,卻只有反抗的念頭,手腳並不能動一下。這時我感到非常恐懼,幾乎要昏厥過去了。忽然,我聽見一個焦急的聲音在氣急敗壞地呼喊我的名字,我聽出是田豐的聲音,他正對著一具空棺材狼嚎樣地呼喊。然而夜幕掩蓋下,他不可能看見我正被一個人挾在肋下飛快地離去。我不知道田豐是什麼原因來晚了,卻知道他晚來的嚴重後果是不可想像的,更是無可挽回的。在萬般無耐下,我眼裡湧出了淚水。瘦臉人帶著我走了半個多小時,越走越荒涼,終於在一座村莊停下來。他丟下自行車,先把我抱進一座院裡,然後轉身推進自行車,隨手插上院門。這時我非常痛恨我的家建在城鄉結合部,不然瘦臉人的歹心也不會得逞,把我帶回他的家隨意擺布。我想像得出,接下來他將怎樣對待我。果然不出所料,瘦臉人抱我進屋什麼都不干,竟先扒光了我的衣服,豬吃食似的俯首又親又啃,激動得他渾身顫慄,鼻息粗重地噴射著我的皮膚,如果再用力些肯定能吹破的。此時,我只恨悲喜草的藥力沒有消失,不然我不會任其欺辱玩弄,即使我身單力薄,用牙齒也要捍衛我的清白。我的清白不僅關係到我的人格,還關係到田豐的人格。然而,這種時候我唯一能做到的,只有眼睛裡噴射出憤怒的目光,心裡一千遍一萬遍地詛咒這個壓在我身上肆意妄為的男人。時間不長,在瘦臉人一陣疾風驟雨般的擠壓衝撞後,他像一堵頹敗的土牆-樣轟然歪倒在一旁,猶如脫了力的耕牛在那兒上氣不接下氣地吞咽著空氣,仿佛害了癆病一樣總也吞咽不飽。

我的手腳扔不能活動,雖然嘴唇已活動自如,但我沒發出一點聲音,只默默地咬著嘴唇,痛苦地感覺下身流出恥辱的髒物,心裡悲哀地報怨著命運多舛。我怨恨父母思想觀念陳腐而頑固,我也怨恨自己眼高手低,長到應自立的年齡仍不能自立,以致不得不想出假死的方法,從而弄巧成拙,落到這般田地。我怨,我恨,我悲......

瘦臉男人的喘息逐漸均勻了,他翻身坐起,像恢復了活力的野獸,恣意抓捏著我身上具有女性特徵的部位,並伸出舌頭舔吮著,性饑渴者的動作非常變態地體現在他身上。他不停地動作,直到精疲力竭為止。當他又一次歪倒在一旁,死豬樣睡去時,我發現我的手腳能動了,但還不能活動自如。我一動不動地躺在瘦臉男人身邊,在黑暗中大睜著兩眼,時不時湧出幾滴淚水,流到耳際便涼涼的。這時,我什麼都不想,或者說什麼都想不起來,心裡只是不停地念叨:「這一切要是全沒發生該多好啊!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窗戶上現出些亮色,而屋裡顯得更黑了。我悄悄活動了一下手腳,一切恢復正常,我便爬起身,摸到自己的衣服,慢慢穿起來,然後躡手躡腳地溜出屋,十分小心地弄開院門,閃身逃出去。


我一直不停地向南奔跑,直跑到天色大亮,跑得渾身大汗淋漓,這才望見仍橫放在村邊的空棺材。望見家門時,我覺得渾身一點兒力氣也沒有了,手腳酸軟,不知怎麼竟撲倒在地,但我急於回家的願望十分強烈,因此使盡力氣大喊:「媽,媽!」忽然眼前一黑,我便不省人事了。

等我醒來時,我發現自己躺在出又驚又喜又迷惑的複雜神情。見我醒來,母親淚流滿面,不住地叫著我的名字。我勉強沖她笑一笑,以示我很好,無須太過擔心。父親愛憐地看我一眼,嘆口氣,說:「何苦呢?要知道你這麼堅決,我怎麼能那麼不通情理呢?」我聽了,簡直心花怒放,恨不能一躍而起拉上田豐又唱又跳,怎耐身體很虛弱,我只能向田豐投以快樂的笑靨,並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田豐也回以愉悅的一笑,目光定定地投射過來。母親問:「妮子,你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收回目光,把我不幸的遭遇告訴他們。我非常相信田豐不僅會同情我的不幸遭遇,而且還會原諒我的清白被玷污,他會一如既往地愛我,會跟我白頭偕老,還會像我們誓言裡說的那樣海枯石爛永不變心。然而,當我把全部經過說完,卻見田豐頹廢地垂下頭。我叫道:「田豐,田豐!」他卻像聾子似的在那兒發呆。母親悄悄捅了我一下,用責備的眼光盯我一下,便起身拉著父親到客廳去。我不知道他們是否要打電話報警,但我卻明白母親的目光里滿是怨怪,怪我不該當著田豐的面把被強姦的事全說出來。我有些惶惑,不知此時的我該如何做才能十全十美。屋裡只剩下我和田豐,他再不敢抬眼與我的目光接觸,不管我怎麼追問,他始終緊閉雙唇, -言不發。我似乎感悟到什麼,因此也閉口不言。時間仿佛凝固了,沉默使呼吸也憋悶起來,雖然天氣愈見炎熱,而心裡卻慢慢冷卻下來。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有一個世紀之久,我忽然發現如一尊雕像般凝立的田豐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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