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廬小札|山頭方石靜(二)

fans news 發佈 2021-11-25T09:56:47+00:00

相傳謝靈運曾游委羽山,題句「山頭方石靜,洞口花自開」。陶宗儀《南村輟耕錄》載:「洞之側產方石,同正光澤,物色錯雜,雖加琢磨,殆不是過。大者三四分,小者比米粒而小,以斧粉碎之,亦無不端方。」

□松廬

相傳謝靈運曾游委羽山,題句「山頭方石靜,洞口花自開」。詩中「方石」,乃委羽山獨有之珍品神物。

《嘉定赤城志》記委羽山:「地所產石,無大小,百碎皆方正有棱,以煮湯可愈疾。」陶宗儀《南村輟耕錄》載:「洞之側產方石,同正光澤,物色錯雜,雖加琢磨,殆不是過。大者三四分,小者比米粒而小,以斧粉碎之,亦無不端方。」清乾隆《黃巖縣志》所記更為神奇:「方石產委羽山砂土中,大如豆小如芥子,四面皆方正,有稜角,每自雨後隨砂石流出。相傳劉奉林丹爐余灰也,煮之可療疾。」

《委羽山志》載委羽十二景,開篇便是「丹爐方石」:「我聞方石奇,撥雲過崖壑。始信丹有靈,洗代及山確。」自古以來,前往委羽山修煉的方士高道絡繹不絕,有史可稽的便有:周代劉奉林,漢代西靈子都、司馬季主、鮑叔陽、周義山、李寬(李八百)、劉諷、黃子陽,東晉葛洪,南朝蕭子云,唐代羊愔、杜光庭等。潛修服氣之士雲集,當與此地出產上佳的煉丹原料有關。《委羽山賦》曰:「拾方石於山巔,群稱神物;采丹砂於岩竇,擬學長生。」唐末高道廣成先生杜光庭有句:「欲問空明奇勝處,地藏方石恰如金。」委羽洞成為修仙聖地,方石功不可沒。

「岩前方石有多好,灶里丹砂且是靈。」句出王十朋詠委羽山詩。王十朋家住樂清雁盪山,祖籍黃岩寧溪,為人忠憤耿直,詩風渾厚剛健。著名南戲《荊釵記》「糟糠妻不下堂」,拒絕宰相女兒求婚的便是這位南宋狀元。

「探仙蹤於委羽,羨方石於山中。」千年以來,凡文人墨客游委羽者,必覓拾方石以歸,詠詩作賦以紀。「四素老人」黃濬《憶游委羽》云:「道人引我山之脊,撥草披煙覓方石。石形為矩不為規,如逗如麻色深砦。」《輟耕錄》詳記得石之法:「有欲得方石者,裹糧撮許,往洞口撒之,隨意拾地上土,則有石在土中。」「幾日山不到,到山心自清。稜稜有方石,拾得通仙靈。」此詩作者為南宋探花王居安,黃岩方岩(今溫嶺大溪)人,素以直言敢諫著稱,《宋史》譽其「宅心公明,待物不貳」。清末「海上畫派」先驅趙之謙執教黃岩翼文書院時,亦曾吟詩:「且拾方石歸,是玦亦天賜。」

委羽方石歷來為文人間饋贈佳品。黃宗羲《寓黃岩》稱:「朱欒山客餉,方物野僧遺。」據考,詩中「方物」即為委羽山方石。隨園老人袁牧特為方石賦詩:「道人獻丹石,狀若骰子然。鐵色精且堅,足抵青琅玕。想見井公博,鏦錚鳴金盤。我將攜此具,招問玉女看。」百卷《台學統》編撰者王棻,作有一偈《槜李沈碧珊獲方石數枚甚寶之屬銘焉因題》:「卯金之子,控鶴委羽。丹灶余砂,飴我高榘。」

歷代本地文人作有不少方石詩,記述此物之美。「委羽尋名勝,岩岩石自方。端莊合矩度,嚴厲如珪璋。一點未盈椈,四圍自有芒。從規非所願,秉質獨堅光。」「拾向空明最上崗,形符地象質含剛。一身長抱此圭角,百碎寧能改正方。」「不勞繩削與磨礱,面面凌峻乳竇中。任在泥塗長勁正,肯隨流俗學圓通。」

清代地理學家天台人齊召南作《葵圃以委羽山方石見貽,因次原韻二律奉答》,對委羽方石記之甚詳:「控鶴名傳百尺巔,采珍人趁雨余天。攜來貴比瓊瑤贈,看去工嗤琬琰鐫。作作有芒真得正,稜稜中矩豈微圓。削成拳石尊西嶽,游目誰居霄漢邊。」「巨細寧煩妙手礱,堅貞一樣隱泥中。尋時守口如瓶靜,得處因心有路通。康樂詠詩仙不見,桃溪稱號德堪同。拜君嘉惠施針砭,醫俗良方貯藥籠。」詩中「康樂」當指謝靈運,「桃溪」即為謝鐸。齊氏高足太平人戚學標曾集韓文作《委羽山方石銘序》,結句曰:「乃伐山石,渾然天成,收之如賢,曰貞曜先生。」典出韓愈為孟郊所作《貞曜先生墓志銘》。

在儒家眼中,「神丹可含,百碎皆方」的委羽方石還蘊含著更深的意味,常借石以喻德。南宋名臣樓鑰作《黃岩令鄭仁叔索委羽洞詩》,詩中有云:「更將山石比堅操,石碎猶能徹骨方。」史稱樓鑰敢於直諫,盡言不諱,光宗稱「樓舍人朕亦憚之」。樓鑰詩文有「天矯盤礴、雄健排盪」之評。

《委羽山續志》記載「三方石」條。「宋徐升,字子英,中行五孫世,以制行端方,號稱方石。」北宋高士八行先生徐中行及其子徐庭筠,長年隱居委羽山,學問氣節皆為後世所重,朱熹曾謁二徐先生墓。

「元葉嗣孫,字本初,嘗賦方石詩。潞公張翥見之,呼為葉方石。」葉詩云:「洞口拾不盡,雲根應旋生。錙銖存地象,稜角自天成。仙去瞳猶在,山靈骨亦輕。攜歸到人世,袖裡有空明。」瑰奇玲瓏的委羽方石如現眼前。

「明謝文肅公鐸,亦號方石雲。」謝鐸為茶陵派代表詩人,家居方山之麓、桃溪之源,相傳早年曾於峭斗洞苦讀。謝鐸曾將家鄉方石製成棋子,贈送茶陵李東陽。李作《謝謝方石惠石棋子》酬答,讚嘆此物「裹藏尚帶煙雲氣」,並「亦知此石如此心」,以方石「磊磊之氣」相激勵。

謝鐸有《將游委羽夢中得詩二句因續成之》:「夢入空明酒半斟,夢回猶記小仙吟。」《委羽山續志》收謝鐸《至委羽山次韻》:「清寒曾立最高峰,蓬海分明在眼中。塵劫未窮蝸戰在,路跂何限鶴書通。病來尚憶燒丹水,老去難乘墮翮風。見說元都回首地,桃花開盡菜花空。」謝鐸曾與同鄉學者黃孔昭為方孝孺編《遜志齋集》三十卷。兩百餘年後,寧海方正學祠下又出一少年才俊,被魯翁並稱「台州式硬氣」,此君以筆名「柔石」聞世。

小小一枚方石,是為仙人丹砂,又經文人清賞,更見士人風骨,真可謂神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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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錢江晚報·小時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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