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我在南方一個城市打工。
仲夏。傍晚。燠熱。
下了班,我匯入人流,回我的出租屋。
這是個城中村。跟你在其他城市所見的城中村毫無二致:賣老鼠藥的,疏通下水道的,開黑車的,修腳洗頭的……城市的暗疾都如同膏藥似的,貼在村內的街道兩側。
咕咕叫著的肚子讓我加快了腳步。我知道,有一家實惠的河粉店。
店面不大,三幾十平方的樣子。是一對夫妻開的。
正是生意的高峰期,店內人頭攢動,座無虛席。
角落裡的立式空調,呼呼地向外吐著涼風。
還好,緊挨著空調的一小塊空間,店主也擺了僅供單人的小方桌。可能因空調吹不到,倒是空著。
我坐下,要了一份炒河粉,兩瓶冰鎮啤酒。
回到出租屋也是一個燥熱,我坐在這個角落裡慢慢享用起來。
一米開外的長方桌的兩位食客剛走,就又有兩個人坐了下來。
剛來的這兩個人一落座,就咋咋呼呼,要了兩份河粉,五瓶啤酒,兩個小菜。
看上去,倆人穿得挺體面,光顧這樣的店,引起了我的好奇。怎麼說呢,就像這條街上,突然有了一家很正規的大酒店一般。
半個小時過去了,鄰座的那倆體面人突然站起身來,大叫一聲:
「老闆----你過來!」
服務員,也就是老闆娘,趕緊跑過來,問:
「兩位大哥,你們要啥?」
「我們啥也不要!老闆呢?」
老闆不知何故,戴著白帽子,從操作間裡倉皇跑過來,用肩頭的毛巾邊擦汗,邊問:
「咋啦?」
「你自己看看,真是噁心死人啦!」其中一位指著盤子裡的河粉,憤怒地吼道。
「我們要投訴!你這也太不衛生啦!」另一位也高聲喊道。
老闆看了一眼,立刻賠著笑臉,「大哥,我給你再上一份!」
說著,老闆想要把河粉的盤子端走。
「慢著!」那位得理不饒人的樣子,蠻橫地訓斥道,「再上一份,我們還吃得下去嗎?」
「那怎麼辦?」老闆似乎是自言自語,接著馬上說,「二位多擔待,飯錢就不再收了,我們以後一定注意。」
他不得不息事寧人----周邊幾張桌子上的食客都停止了動作,朝這邊看過來。
這兩位似乎很不情願,說:
「算我倆倒了血霉!」
說完,他倆拂袖而去。哦,不,穿著T恤,沒有袖子,是揚長而去。
老闆夫妻倆趕緊收拾小方桌上的杯盤狼藉:兩個小菜已經光碟,五個啤酒瓶已空空如也,兩盤河粉也只剩了幾口。
夫妻倆從我身旁走過,老闆娘跟老闆悄聲嘀咕:
「奇了怪了,店裡哪有那麼大的綠頭蒼蠅?!」
老闆白了她一眼:
「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那一刻,我實在忍不住,也不知是啤酒的泡沫,還是別的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一陣陣往上泛起。
「嘩啦----」
我都來不及反應,剛才吃的吐了一地。
老闆夫妻倆慌裡慌張跑過來,女的囁囁嚅嚅說:
「對不起,對不起,你的餐費也免了……」
老闆趕緊給我遞了餐巾紙,接著找來拖把等,邊打掃著污濁不堪的場面,邊小聲道歉說:
「怎麼,怎麼,莫非你也吃出了……」
我把一團腌臢的餐巾紙扔進垃圾筐,擺了擺手,說:
「不,老闆,比吃了蒼蠅還噁心!」
「啊?!」夫妻倆的眼睛頓時瞪得像牛。
「你們誤會了,」我一邊掏錢付款,一邊建議說,「老闆,你裝個監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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