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奧努弗里·斯捷潘諾夫覆滅之後,阿穆爾河上的冒險受到遏制。政府覺察到,依靠在東西伯利亞的為數甚微的兵力,實難在這條注入太平洋的偉大河流的肥沃兩岸站穩腳跟。俄羅斯人放棄了迅速占據阿穆爾的想法,著手在石勒喀河上游鞏固陣地,他們在那裡奠定了涅爾琴斯克城,然後由此再小心翼翼地慢慢準備向東南方進一步推進。
在阿穆爾河上建築的城堡,盡被拋置不顧,讓它們聽天由命。它們或者衰落下去,或者被中國人夷為平地。然而,在西伯利亞的哥薩克中間,仍保留著對於「第二勒拿河」的生動回憶。關於在阿穆爾河上獲得第一批戰果的業績,誘引起人們的遐想,而關於獲利豐厚的傳聞,激發了人們的貪慾。
對於一切追求冒險、追逐暴利的人,對於一切尚未在新領土上牢牢定居和還不習慣於定居生活與辛勤勞動的「流浪漢」,對於來歷不明、前途茫茫的好漢,一句話,對於那些當時在新征服的邊疆為數甚伙的流動性極大的人們來說,阿穆爾河仍然是可以大顯身手,建立業績,輕而易舉地發財致富的樂土。
奧努弗里·斯捷潘諾夫死後七年,阿穆爾河上又出現了一個不大的匪幫。這是一夥逃避罪責和懲罰的逃犯,為首的是流放犯——波蘭人尼基弗爾·羅曼諾維奇·切爾尼戈夫斯基。切爾尼戈夫斯基還在1638年就隨同其他波蘭戰俘一起,來到了西伯利亞,俄國政府不敢把這些戰俘留在中部各省。切爾尼戈夫斯基也和他的許多在西伯利亞報名戍邊的同胞們一樣,也在此地應募供職。他先是在葉尼塞斯克服役,後來轉到了伊利姆斯克。西伯利亞的生活和職務的條件本身使軍役人員們橫行無忌、為所欲為的膽量越來越大,他們覺得自己遠離莫斯科,可保本身無虞,很少把自己的頂頭上司一一督軍們放在眼裡。
而督軍們也只是偶爾到西伯利亞各城市略事逗留。切爾尼戈夫斯基終於和伊利姆斯克督軍拉夫連季·阿弗傑耶維奇·奧布霍夫發生了齟齬。奧布霍夫殘暴地迫害、盤剝自己的屬下,因而引起了人們的公憤。
1665年7月,切爾尼戈夫斯基和奧布霍夫在基連加河上偶然相遇。當時,每年夏季在這條河上通常總有繁榮的集市。趕到這個時候,大批從雅庫次克前往俄羅斯的商人和獵人都聚集此地,他們帶著從西伯利亞取得的毛皮返回故鄉。軍役人員也相率來此。因此,督軍便從伊利姆斯克來到這裡徵收捐稅,料理訴訟案件。
他到基連加河來,意味著將要橫徵暴斂。大家對此痛恨萬分,因此,爆發了一場慘變。7月25日夜間,當督軍正準備啟程返回伊利姆斯克時,切爾尼戈夫斯基率領子弟和其他心懷不滿的人,闖上督軍的座船,殺死了他。據某些資料記載,暴動的結果是商鋪遭受了洗劫和搗毀。嗣後,切爾尼戈夫斯基決定偕同主要的同謀者逃往阿穆爾河,認為在那裡就可以逃避法律制裁。
一路上,他的匪幫補充了其他追求冒險的人,總數達到了八十四人。逃跑過程中,有十五人被通古斯人打死。入冬前,切爾尼戈夫斯基來到了土吉爾連水陸路,然後沿冬季道路到達阿穆爾河,在阿爾巴津的墟址停下。切爾尼戈夫斯基急忙修復阿爾巴津。在岸邊城堡的舊址上建成了一座長十八俄丈、寬十三俄丈的四角方城,四周圍以木牆和兩俄丈寬的壕溝。在靠陸地那一側的牆上,修起了一座高塔樓,塔樓下開闢了一座出入的城門。塔樓的上層是議事房,房上安設哨崗,從那裡可以監視敵人靠近。在臨河的那一側,修建了兩座帶有住房的塔樓。後來,在城裡增建了糧倉和帶鐘樓的教堂,而當開始有商人前來阿爾巴津之後,又蓋起了進行交易的店鋪。
軍役人員的住處位於城外,護以攔馬柵和六排刺障。此後不久,根據哥薩克自己的意願,在阿爾巴津附近建築了一座斯巴斯基修道院。切爾尼戈夫斯基匪幫逐漸擴大,新入伙的人不斷增加,到1670年,人數已達到一百零一人。此外,還有幾戶農民自涅爾琴斯克遷來此地,他們在阿爾巴津塔樓的掩護之下,開始耕種肥沃的土地,每年都獲得特大的豐收。切爾尼戈夫斯基的哥薩克在阿爾巴津鞏固了駐地之後,他們便開始搶掠和征服周圍的異族人。
強盜們不僅搶劫附近地區,而且還常常襲擊居住在中國境內的達斡爾人和吉切爾人。寧古塔的漢人和滿人在1669年看到了這些來自「邏車國」的「深眼高鼻、綠睛紅髮」,「善放鳥槍」的人。俄國的武器因其形狀而被中國人稱為「西瓜」的炸彈。這種炸彈「量敵營之遠近,雖數里外,必到敵營始裂」。①強盜襲擊的主要目的是從土著居民手中強搶貂皮。寧古塔居民驚恐萬狀。將軍立即馳奏博格德汗求援,並將本城周圍的流放犯人盡皆武裝起來。然而,搶掠者安然返回駐地,他們把一部分掠得的贓物,佯稱是從土著居民那裡為沙皇徵得的貢物,送往涅爾琴斯克,以備發生意外時,可用以表示他們仍把自己算作莫斯科沙皇的臣民。
切爾尼戈夫斯基的襲擊,不可避免地會引起中國人的反抗。當通過外交途徑制止搶劫的嘗試未能奏效之後,1670年夏,一支中國艦隊出現在阿爾巴津城下,接著,又派來了騎兵與之會合,並開始圍攻。切爾尼戈夫斯基在城堡周圍修築了木障壁,在城內堅守。然而,十分清楚,若是沒有國家的資助,強盜是沒有能立足於阿穆爾河上的。
因此,在1671年,他們決定派代表團赴莫斯科請求大赦。這樣,政府就陷入了左右為難的境地:一方面,屬下謀害督軍,不能不治罪;另一方面,恢復阿爾巴津和重占阿穆爾河,又理應受到褒獎。最後,政府十分順利地擺脫了窘境。1672年3月15日,頒發了上諭:切爾尼戈夫斯基及其十六名最親近的同謀者被判處死刑,參與暴動的其餘人等,被判以鞭笞和砍斷一隻手臂。但是,一天之後,即3月17日,為紀念沙皇的命名日,沙皇開恩撤銷了所作的判決,而罪犯們也就大受封賞:切爾尼戈夫斯基被任命為阿爾巴津總管,他的部隊得到了二千盧布的薪餉。
從此以後,阿爾巴津的居民數量迅速增長起來。根據阿爾巴津哥薩克的意願,在城郊修建了斯巴斯基修道院。耕農在此地定居,到處出現了小村莊和耕地。足以說明問題的是:到了八十年代中葉,阿爾巴津縣的農民已達到了三百多人。聽到此地盛產貂皮的傳聞,一些商人和獵人云集阿爾巴津,城內修起了商鋪和貨棧。阿爾巴津的城防部隊也逐漸擴充,有許多俄國的「流浪漢」、獵人和受過洗禮的異族人迅速地補充了進去,在阿爾巴津的哥薩克中間甚至有一名受過洗禮的中國人。哥薩克從阿爾巴津繼續積極地向阿穆爾河中游的土著居民徵收實物稅,並在結雅河及其支流昔林察河上建立了幾座新城堡。
按規定,阿爾巴津應隸屬涅爾琴斯克管轄。但是,因為阿爾巴津地處邊遠,更主要的是在阿穆爾河上為皇家服役的特殊性質,使得阿爾巴津哥薩克得以在阿爾巴津為所欲為,自行其是。他們仿佛是一個小共和國,一應事務,都「按全體阿爾巴津哥薩克的決定」辦理。他們身居與中國接壤的遼遠邊陲,很少而且不能按時得到薪餉,因而他們也不肯心甘情願地聽從主管他們的涅爾琴斯克督軍們的命令,他們進行一切活動都是甘冒風險、自行負責的。他們不止一次地拒絕接待從涅爾琴斯克派來的官長;擅自從自由人中召募同夥;甚至向土著居民徵收到的實物稅,他們也不願送往涅爾琴斯克。
有一次,涅爾琴斯克的一個軍役貴族奉命來結雅河徵收貢賦,哥薩克們竟奪去了該軍役貴族徵到的貂皮,並且對他說:「不許動這些貂皮,在接到指令以前,不許你離開阿爾巴津堡,我們不允許你把這些貂皮帶回涅爾琴斯克去。」後來又說,他們將把貢稅直接送往莫斯科。這個事實上不承認任何政權的、半盜匪式的共和國的情況,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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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引號內的話皆系引自清吳振臣著《寧古塔紀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