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缺愛的孩子。
小時候，從有記憶起，就是和媽媽、姐姐相依為命。父親於我而言，是一個虛無的代號，是看不清面目的影子，是媽媽口中懶惰暴躁人品差不管孩子的前夫。
那時候，我很自卑，羞於承認自己是一個父母離異的孩子，只要有人問我，我的回答是，我爸去世了，這種回答，從有記憶一直延續到近年，我才打開心結，終於可以大聲說，我父母離婚了，可是沒幾年，我那既遠又近、又怨又想的爸爸真的去世了。
小學二年級，爸爸到學校去看我，那是我記事以來第一次見到爸爸。
一邊怯生生地看著陌生的爸爸，一邊在腦海中思考父女相見應該是怎樣的場景。於是我看著爸爸，努力讓眼淚滾滾而下。
從此以後，每到寒暑假期我都去爸爸家度過。
爸爸在單位打更，晚上不能照顧我，便讓我住在奶奶家。
那個陌生的操著一口山東口音的奶奶不喜歡我。
不爭氣的我，原本有點尿床，但幾乎長年不會尿床，到了奶奶家，已經三年級的我卻尿了好幾次。看著奶奶拉長著臉晾曬被子。我膽戰心驚。
雖然敏感地覺察奶奶不喜歡我，但奶奶的確沒有狠狠罵過我，只是我從來沒有得到過她在我的堂妹和表兄弟面前那滿臉皺紋中綻放的笑容，即使是那個弱智的表弟，即使我一直成績優異得無人可超越。
因為智力原因，表弟沒有上學，但與人交流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表弟來的時候，奶奶有時會讓他和我睡在一起。
那時我剛讀完小學三年級，表弟大概也就是小學一年級的年紀。晚上他會伸手過來想摸我，雖然他還是個小孩子，當然我也是孩子，但我本能覺得不對，於是此後的幾年，只要和他睡在一鋪炕上，我都會緊緊裹住被子，不讓日漸長大的表弟的手伸進來，一夜一夜不敢合眼。
那時候小叔還沒有結婚，也和奶奶住在一起。一天早上，小叔起床以後，對我很生氣：你看看我讓跳蚤咬的！也不知道是你從哪招來的？我不敢吱聲，不敢辯解為什麼被說成招來跳蚤的自己沒被咬著。
幾十年以後，在爸爸的葬禮上，老邁的三叔和小叔不見了當年意氣風發的樣子。我這個多年沒有來往的侄女開車接送他們，他們用混濁的老眼看著我這個破敗家族裡唯一有點文化有點出息的侄女，我忽然就不再羨慕不再介意自己從未擁有的父系家族的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