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曾經擁有的美麗

我沒有過姐姐。可是，我在夢想里祈求過。姐妹之間是不是這樣的呢？我們走累了就坐下來聊天。文昕有很多的話想說，我也有想說的但藏起了秘密，於是，我聽著她的故事，流淚。我如此幸運，幾乎變成了自己的夢想。如果不是文昕的提議，恐怕我永遠也不會再有見到城和雷的可能的。文昕手裡的那袋粉紅色的冰激凌開始融化，她不斷換著手，又把它提起來看看。要化掉嗎？很危險。我們加快腳步。大院門口的警衛熙例攔住了我們，沒用槍，用眼神，指指傳達室。從上小學開始，我就對生活在大院裡面的同學抱著十足的戒備，說不清楚是什麼樣一種「敵意」，似乎有一種拒人千里之外的優越感在大院裡隱藏著。那時，還有一點兒也沒有明白，這類優越的人叫作「子弟」。姓名，職業，訪問時間，訪問者。城！我對那遞過表格給我們的衛士說。城？不認識。他搖搖頭。他居然不認識城，這實在讓我感到泄氣。我們終於通過了關卡。房間的一角有一隻黑漆木的玻璃門的書櫃，往裡看時，我發現那些書名都古怪、陌生：《小王子遊記》，《昆蟲記》，《浮生六記》……那麼你在學校里都讀些什麼書呢？讀大學生的書唄，比如，黑格爾啦，弗羅伊都啦，我故意拉長了聲調，像電影裡扶著眼鏡的教授一樣。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城也拉長了聲調說，這話的意思就是說上天讓你知道的你就會知道，上天不讓你知道的你就永遠也不會知道。這話讓我驀地呆住，還從來沒有聽人這樣解過呢，可是，倒是更對了呢。城和雷總是把我們送出很遠，我們回著頭，招著手，一直到雙方都消失在朦朦的夜色里，那條路又短又長。文昕，真的感謝你重新讓我見到他們，我的自卑使我在一切之外，如果不是你的來信，我永遠不會寫信給你。如果不是你的熱情，城也將永遠消逝在我的生命之外，那次山裡的會議呵，竟如此改變了我的一生 。和女朋友在一起的時候，心就平靜下來，像水和水在一起的時候，被風輕輕吹著，可以講很多的話，也可以什麼都不講，一種天然的理解和愛護，使我們心曠神怡。但是，後來，愛情到三卜了，我們開始相信愛愛情。愛情，實際上不是一種可以相信的東西，愛情是可以使樹木變成黑夜的火焰，歡樂和痛苦的火焰，一時間，就毀滅了一切 ，一切曾經擁有的美麗、溫柔、愛護。不過，人們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東西，這是人類生存的秘密，像黑夜裡的星星，把生活拿開，輕輕地，給我們夢想。一次一次地，我們越走越遠，看見自己。相識的時刻是簡單的，僅僅是把什麼東西移開，讓我們互相看見。文昕看到我的時候，後來，她告訴我，她看見了我的眼睛，很聰明的亮亮的眼睛，我一直記住她對我的熱愛。在文昕面前，我永遠覺得自己只有十歲。以後，我一直這樣把手遞給她 ，讓她覺得自己只有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