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春香:相信

fans news 發佈 2021-11-26T18:11:34+00:00

落葉從晚秋飄向初冬,霜雪覆地,生出一種堅硬和冰冷。但落盡葉子的枝椏,突兀地指向天空,幾隻灰翅膀的喜鵲從枝椏間的鳥巢中飛出,繞著蒼茫的田野咕嘎亂叫。池塘邊的葦花,蒼茫如雪,風一吹,青綠的水波就搖曳出亭亭玉立的影。冬天好像才剛剛開始,雪落下來地溫那麼高,不幾日就化了。


落葉從晚秋飄向初冬,霜雪覆地,生出一種堅硬和冰冷。但落盡葉子的枝椏,突兀地指向天空,幾隻灰翅膀的喜鵲從枝椏間的鳥巢中飛出,繞著蒼茫的田野咕嘎亂叫。池塘邊的葦花,蒼茫如雪,風一吹,青綠的水波就搖曳出亭亭玉立的影。

冬天好像才剛剛開始,雪落下來地溫那麼高,不幾日就化了。早在晚秋之時,就有專家預測,因拉尼娜現象,今冬將是一個寒冬,但初雪之後,一連好幾天氣溫攀升,好似要打破這種預測。太陽明晃晃地掛在天空,照著萬千還未落盡葉子的樹,一片帶著深秋的情懷的黃綠小葉,飄在我的肩上,隨我進入家門。

四十歲之後,終於相信了一種叫做宿命的東西存在;四十歲之後,終於相信了無論走多遠最後都要歸家;四十歲之後,也終於相信了除了紅塵中的這個家,我還有天地的家宇宙的家靈魂的家。於是,找到自己,然後相信她,相信她獨一無二的存在,相信她大者無外遍布宇宙的存在,相信她以及她的使命自帶光芒卻也有盛衰成敗的輪轉,像那片落在肩頭的那片黃綠小葉,帶著完成使命的欣慰閉起它的眼睛,覆在我的肩頭,落向冬天的懷抱。

陽光下的一張小餐桌,坐著父母、兄弟、弟媳和我,初冬泛著金光的時間,匆匆從我們身旁經過。一個家沒有那麼難懂,走向衰老的父母,因為靈魂與身體的緊緊相依,突然就有了一種無畏,說起鄉鄰的病痛和死亡,眼神凝視不動,臉上的表情卻淡淡的,視死如歸有了它真正的內容:假若有一天真要歸去,那請帶走我滿滿的愛,對此我不會不舍。

剩下的正值中年的人,那是家中的柱石,累是不能說出口的,頭頂的太陽和月亮輪換過去就是一天,站在屋中央那是大樹的樣子,儘管我們剛剛從各自的戰場上歸來,一口未及嘆出去的氣在喉嚨口,被硬生生地收回,綻開來的卻是,嘴角那抹意味深長的微笑。手眼跟上流水線上的機器,與我在繁雜迅疾的生活里探尋文學的主題,然後艱難地寫下,和攀登一座山峰有什麼區別?都說無限風光在險峰,不到險要處不能體會人生的五味雜陳。父母說,一輩一輩的人,都是這麼過來的,不上峰頂枉來人間。

相信彩虹總在風雨後,相信我之後必有後來者。四季相續,斑斕歲月,寫下的每一個字,都是因為生命快如閃電,逝如露珠。在南周虛構寫作營里聽任曉雯老師的課,她說她一些當編輯的朋友,原來很有才華很有文學信心,有一天當了編輯看到了那麼多優秀的稿件,接觸到那麼多優秀的作者,自己反倒沒有信心再寫,文學史上那些大家名家都將一些優秀的篇什寫盡了,好像沒有什麼可寫,寫也不會留名。這句話觸動了我,當然也觸動了她,她仍然以她獨特的具有歷史感的書寫,為她所見所感的小人物書寫,因為除了像我們這樣的人,將沒有人為多如塵埃的小人物寫下那麼一筆,哪怕只是虛構與非虛構的糅合。在書寫的長河中,我算不算這樣的一個人,而我之後會不會有後來者,儘管滾滾紅塵將我們的字淹沒,但寫下的那一刻,就意味著永恆。

坐在餐桌前,我對父親母親說,你們要努力地活,我的一支筆還指望你們去回憶你們生活的那個年代,也讓我的書寫有那麼一點鮮活的歷史感。他們齊齊看向我,我的話他們懂了,又好像沒懂,帶著飯菜香的煙火氣,在陽光里騰升,我們同時伸出了手:母親的手皴裂著,一看就是冬日洗衣做飯留下的痕跡;父親的手指節細長,手心裡有稍稍一點的老繭,但並不明顯,一看就是寫字沒有抓過多少鋤頭的人;我的手有些像父親,手指細長,柔軟無任何老繭,但寫字多了會有輕微的痙攣,——我們都帶著不同的宿命來人間相伴,我寫下,艱難地寫下,就是不想讓聚在一起的緣份,無緣無故地消散。

冬天來了,春天就在前方,像趕赴一場不得不去的約會,季節在這裡成了情人和親人。因為有情眾生,我們才來;因為至愛至親,轉了大半輩子才會在最後的歲月中相擁。時代的列車到了哪個驛站,外面的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喧囂與刺激,新奇與夢想,屬於春天,屬於後面的人,但我們在這裡,還要不要相信自己,相信你有一天會成為宇宙的中心,相信你的腳下在末途的夕陽里越走越寬,相信當你倒下漫天的星辰將俯瞰著你,宇宙將為你颳起一陣愛的颶風。

相信,你總要相信點什麼,才能在萬籟俱寂中前行。如果我們的軀殼不得不成為一座座的孤島,那你一定要相信我,相信我會變成一縷春風環繞著你;如果有一天我們必須分別,那你一定要相信,相信你孤單的旅途上,我始終在切切地叮嚀、默默地祝福、縈縈地牽念。

關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