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波書法史里的鄞州人

fans news 發佈 2021-12-03T00:30:19+00:00

作者陳磊。張即之《待漏院記》(局部)。豐坊《跋古詩四首》(局部)。鄞州新聞網記者 吳海霞鄞州是「中國書法之鄉」,溯歷史長河而上,將看到怎樣瑰麗的文化景觀、怎樣光芒耀眼的書法家群體?

作者陳磊。

張即之《待漏院記》(局部)。

豐坊《跋古詩四首》(局部)。

鄞州新聞網記者 吳海霞

鄞州是「中國書法之鄉」,溯歷史長河而上,將看到怎樣瑰麗的文化景觀、怎樣光芒耀眼的書法家群體?

迄今為止,寧波找得到的最早實物上留下文字的,是鄞州區雲龍鎮甲村石禿山出土的春秋前期的青銅矛上所鑄的陽文「王」字。

如果說從先秦開始追溯,寧波書法史上有兩個時期的走向與全國的書法史大趨勢不相一致,而這兩個時期,則都與鄞州的書法家群體有著密切聯繫。

不久前,一部《游目瑰翰——寧波書法史》問世,不僅首次系統梳理了先秦以來寧波書法的歷史走向、人物群體、叢帖碑刻以及大事年表,也讓一大群星河燦爛的鄞州書法名家在歷史的坐標中更加鮮活。

此書的作者也是鄞州人——陳磊,沙孟海書學院學術負責人、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市文藝評論家協會主席團委員兼副秘書長。

寧波書法史里的 鄞州現象

南宋時期,鄞州書法迎來首個高峰。

「我在寫作此書的時候發現,那個時期,全國書法領域的發展,正從北宋蘇、黃、米三家逐漸走向衰弱,而寧波的書法卻迎來繁榮興盛,遠遠超過北宋時期。」陳磊說。

為何會逆勢而上,與全國的趨勢相反,陳磊給出的答案是:南宋時期,寧波成為京畿之地,經濟社會發展迅速,而官員、文人、學者眾多,文化的繁榮推動了書法的發展。

而在這個時期,鄞州書法名家群星璀璨。

陳磊告訴記者:「當時,在推行科舉制度的同時,實行蔭補制度,讓中高級官員的家族子弟有機會直接進入仕途,於是,出現了南宋時鄞地著名的望族,也出現了以家族為單位的書法群體。張氏、樓氏、史氏家族,成為當時南宋寧波書壇的主力軍。」

張氏中的張孝祥,其狀元策、詩、字,人稱「三絕」,他的書法點畫遒勁,卓然有顏魯之風。他的侄子張即之,以禪如書,飲譽南宋,崇尚個性,開創新的風格。

樓氏家族也是書家輩出,其中以樓鑰為代表,他的書風章法緊湊,顯露出郁茂酣暢的氣象,他的《題徐鉉篆書貼》現藏於故宮博物院。

史氏家族中的史浩書法風格勁秀,筆法受歐陽修、李北海和米芾的影響;史彌遠工於筆札,書法秀逸雅致;史文卿精於題匾,東錢湖韓嶺賜水亭、龍洞匾額等都出自他的手筆。

這些家族中的書家,本身也是官員,甚至是高官,同時學養深厚,留下各種著述。

明代的鄞州書法名家,則延續宋元時期的燦爛,書法之外,還兼有各種才情,並在其人生傳奇中寫下濃墨重彩的篇章。比如豐坊,豐氏也是鄞州的望族之一,豐坊擁有積16代藏書的萬卷樓,同時埋首詩、書、畫、印,專心治學、治藝。屠隆,書風灑脫,氣韻清新,他同時也是著名的戲曲家、文學家和畫家。文武雙全的錢肅樂和張蒼水,都是抗清名將、詩人及文人,錢肅樂的書風擅長行、楷,筆法圓淳,挺拔剛直,天一閣博物院藏有他的真跡;張蒼水的書法出入褚、米之間,行間周密,豪氣凜然,忠義之心見於筆端,令人肅然起敬。

清代的寧波書法,又呈現了與全國大勢相異的現象。在陳磊看來,這一時期,全國書壇開展了碑學運動,「碑派」興起,但寧波卻因為有著古今藏書,同時因為太平天國運動等戰亂對經濟的影響,仍然走著「帖學」之路,也形成了全國大勢格格不入的「我行我素」現象。

這一時期值得關注的鄞州書法家群體,幾乎接續了宋元明以來的文脈,形成了藏書樓書法家群體。比較顯著的如萬氏家族,湧現萬斯同、萬經等名家,萬斯同的藏書樓以「寒松齋」命名,他是浙東學派的主要人物,著述數十種,書法也頗具文人氣質,興之所至,率性而為,不刻意雕琢。建有「雙韭山房」的全祖望,是著名的史學家、藏書家、書法家,擅長小楷,書風清雅閒逸,字裡行間流露出對清高和卓爾不群的生命價值的嚮往。徐時棟建過多個藏書樓,「煙嶼樓」「水北閣」等,他的書法五體皆能,尤以草書見長,筆法純熟,格調高雅,令人賞心悅目。

而讓寧波書法再次融入全國書壇洪流,並出現眾多引領風騷者,就翻閱到了近現代這一篇章。

在衰微的「帖派」書法中破繭而出,走向碑帖融合,一批從寧波走向上海、北京等地的書法名家崛起,而鄞州的學者型書家趙叔孺、馬衡、沙孟海、朱復戡等,都是其中的領軍人物。

同時,在梳理了不同歷史時期,鄞州書法群體現象呈現的特色之外,陳磊還特別關注到兩個現象,一個就是在宋元時期和明代,寧波與日本的書法交流之中,天童禪寺、阿育王寺與日本僧人、豐坊等名家與雪舟等日本名家,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另一個現象就是在鄞州,各類叢帖石刻、碑碣墓誌、摩崖石刻等遺存非常豐富,並且水準極高,是不可多得的文化遺產。

鄞州書家和他們的作品

作為書法家以及學術研究者,這些歷朝歷代的鄞州名家對於陳磊來說,大多數並不陌生,但在梳理和寫作的過程中,卻時常有各種新鮮的發現,讓他內心激盪。

從個人的審美偏好,陳磊最為關注的是南宋時期的張即之:「2015年我在日本東京舉辦了個展,在與日本書法家交流中,看到了他們對張即之的推崇,我就專門去關注了他的經歷和作品特色。」

這位張氏家族中的代表人物,歷任監平江府糧科院、將作監部、司農寺丞等官職。在書法藝術上,張即之沒有單純地繼承叔叔張孝祥的書風,而是博採眾長、自成一家。

「我覺得張即之和沙孟海,在書法藝術上有不少共通之處,比如都是集大成者,比如都擅長榜書大字。」陳磊說。

張即之大字作品,傳世有《待漏院記》和《杜甫戲為雙松圖詩》等。《待漏院記》藏於上海博物館,每行三字,每個字都大如碗口,結構上稍稍改變了顏書外拓的姿態,點畫上大量參用側鋒,顯得更為多姿。《杜甫戲為雙松圖詩》為遼寧博物館收藏,作品結體寬博方正,行筆粗壯雄健,章法流暢跌宕,尤其是點畫上的視覺衝擊幾乎達到極致,仿佛有重巒疊嶂、起起伏伏之勢,顯得尤為冷峭奇崛、勁健不凡,蘊含險俏的動態之美。

明代時期的詹僖是寧波書法家的代表,但如今他的知名度和影響力卻並不高。有意思的是,陳磊發現,詹僖在他的時代,最出名的竟然是因他同時是仿作高手:「那個時期趙孟頫的影響實在太大,書家無不學趙,而詹僖學趙幾可亂真。」

陳磊在閱讀相關文獻時發現,詹僖在很多相關的論述中出現,可見他在當時的知名度。而去除他作為仿趙高手這一標籤,作為書法家的詹僖本身也是功底不弱,他自云:「刻意書學五十餘年,心記腹畫,方悟旨趣。」詹僖所作蠅頭小楷,所寫吳氏墨竹,恣意瀟灑,遒勁可法,為世人所珍。

明代的書法名家中還有方仕、陳沂等不大為當今人所知,卻水準不弱之人。方仕的書畫受日本遣明使等大小官員青睞,並且作為豐坊的學生,亦是一位仿作高手,他的《墨竹圖》被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收藏。陳沂書風獨具,明代著名文學家、史學家王世貞認為他的書法在蘇書名家吳寬之上,他的書法作品被美國大都市藝術博物館收藏。

讓陳磊印象深刻的還有清代的萬經。萬經的父親萬斯大是清初著名的經學家,萬斯大兄弟八人博通經史,皆師從著名學者黃宗羲,可謂清初浙東學派的骨幹力量,人稱「萬氏八龍」。萬經纂修過《寧波府志》,還出過一本書法論著《分隸偶存》。這部書分為上下兩卷:上卷為「作書法」「作分隸書法」「論分隸」「論隸分楷所矯起」「論漢唐分隸同異」「漢魏碑考」六部分,下卷為「古今分隸人名氏」。

在這本著述中,萬經窮本溯源,詳加考辨,釐清了隸書、八分、楷書三體的概念和實指關係,他認為「楷、隸無分別」,唐代以前之書統稱為「隸」,唐代以後之書則名為「八分」。《分隸偶存》還收錄了萬經自己所藏的漢魏碑刻拓片21方(漢碑18方,魏碑3方)。

「萬經在此書中關於隸書的論點對於後來的學術研究具有重要價值。寧波書法史上的鄞州人,有開拓創新的,有推動國際文化交流的,有著書立說的,細細研讀這些文獻史料,非常為先輩們自豪。」陳磊說。

他們身上的人文精神和

當代意義

在陳磊看來,無論是被封為萬世楷模的張即之,還是不為時風所動的豐坊,或者是榜書獨步天下、被譽為20世紀「書壇泰斗」的沙孟海,他們的作品無不體現了與書家內心之間的互動相生,可以從作品中體味蘊含的深厚人文精神和「修、齊、治、平」的家國情懷。

同時,陳磊還認為,從某種意義上說,寧波書法史就是一部掙脫的歷史,如張孝祥、張即之掙脫了法度森嚴的唐人傳統,豐坊、方仕等一批明代中期書法家掙脫了官方眼中的「台閣體」書法,晚明書家張蒼水、屠隆用強烈鮮明的藝術語言掙脫了董香光。近現代書壇巨擘沙孟海、朱復戡掙脫了「帖派」書法的桎梏,走上碑帖融合的道路……

「掙脫的意義在於,自發性地提出對歷史當代性的自我更新,並通過一種微妙的方式與傳統保持密切聯繫。」陳磊表示,這也是當代人擁有的人文傳統。

他在寫作這部寧波書法史的時候,初衷是想努力把這一個個四下散落的片段試著聚攏、連綴起來,並設法填補其中的空白,讓這片時間軸上的書法版圖儘量完整和清晰。

「2018年接到寧波出版社邀請,我就覺得這是一件有意義的事,寧波書法史上名家輩出,但是系統的文字著述卻還沒有。」陳磊接到任務後,很快就列出了清晰的提綱。

寫作這樣的專著,他還是有一定優勢的,本科畢業於杭師大的歷史系,碩士讀的是中國美院的書法系,無論是歷史和書法,他都有著專業的基礎。此外,他在沙孟海書學院從事過多年的學術研究,刊發過不少論文。

在陳磊的觀念里,這樣的地域性書法史寫作,要站在全國書法宏觀的視野里去看待其體現出的價值意義,也要在歷史的縱向中凸顯特定時期的精神特質,在這樣經緯度交錯的打量之中,無論是書法史的演變發展還是群像的湧現,個體的創作經歷,都有了托底的背景和清晰的歷史坐標。

最難的是南宋前期資料缺乏,陳磊在海量的文獻、資料中尋覓,也把目光放到相關的實物遺存上,最終他從鄞州區文保中心的藏品中發現了鑄有陽文「王」字的青銅矛。他用專業的眼光解讀這個3000年前的「王」字:「結體疏朗有致、舒展流麗,線條由方趨圓、圓潤飽滿,宛如鐵線盤曲而毫無纖巧柔靡之象。」

他又考證了寧波早期的碑刻、漢磚等系列實物,為寧波書法早期的形態作了論述:「河姆渡刻劃符號和『王』字青銅矛為源頭,以漢代磚文為載體,以《漢三老諱字忌日碑》為經典,逐步完成了字體演變,構築了寧波書法萌發期的藝術特質。」

有了這個開篇,後續推進寫作就順利了很多。為了讓這本書為更多人所接受,陳磊在後來的修改中,把很多專業性強的論述刪減了,同時,書里選用了近200張照片,以通俗易懂的語言和圖文並茂的呈現,向讀者娓娓道來寧波數千年的書法史。

《游目瑰翰——寧波書法史》出版後,在書店及噹噹、孔夫子等網站銷售,反響不錯。沙老的弟子、著名書法家朱關田、陳振濂等對此評價也較高,認為這部書是研究寧波書法的重要引子和資料。

【來源:鄞州新聞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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