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玩兒」的老北京

fans news 發佈 2021-12-04T07:44:19+00:00

賈大爺,原名賈勇,是一個土生土長的老北京,現在在大柵欄地區開了一家滷煮店,一家京味兒飯館和一家小酒吧。

午後一點半,大柵欄西街38號的「賈大爺滷煮」店裡,坐著一位身穿黑色馬甲的大爺,他左手握著一瓶二鍋頭白酒,右手拿著一根大蔥正蘸著碟兒里的醬

沒錯,他就是賈大爺。「說起賈大爺,這前門大街上沒人兒不知道。」賈大爺的好友崔爺如是說。

賈大爺,原名賈勇,是一個土生土長的老北京,現在在大柵欄地區開了一家滷煮店,一家京味兒飯館和一家小酒吧。然而,賈大爺的身份不只是「滷煮店老闆」「酒吧老闆」這麼簡單,「前北京舉重隊隊員」「11家圖片社老闆」「畫家」「胡同攝影家」等都是他的人生標籤。但是,在諸多身份中,他自己最有認同感的還是「老北京」這個身份,「一個地地道道的老北京玩主兒」——他這樣評價自己。

「北京人兒最大的特點就是愛玩兒」

賈大爺1963年出生於觀音寺街(現大柵欄西街)38號,童年時期恰逢十年文革,「一年級批林批孔,二年級反擊右傾翻案風」,他說內亂時期學校沒有升級制,也沒有蹲班制,所以不太重視學習,他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放學後到少年宮玩兒,「學畫畫兒什麼的」。兒時較為寬鬆的成長環境也使他養成了愛玩好動的性格,「北京人兒最大的特點就是愛玩兒,而我又尤其愛玩兒」,從舉重到畫畫,再到攝影和開餐館,賈大爺認為自己這麼多年來的人生軌跡都和「愛玩兒」的性格分不開。

兒時的賈勇特別好動,是整條街上的「孩子王」,他常常別出心裁想出新的玩兒法——從自製彈弓站在閣樓上惡作劇街上的行人,到下雨時堵住排水管在街口製造「水簾」……「那時候哪有什麼玩具,都是自己想一出來一出,一群孩子自己做玩具。」說這話時,他的臉上滿是笑容,兩眼放光,帶著孩子般的興奮。後來,好動的他在16歲時進了北京市舉重隊,和李連杰、馬燕紅在市體校一同訓練,「我們幾個還打過架呢」他笑著說少年時期的自己太調皮了。

從北京隊退役之後,賈大爺重拾自己兒時的興趣——畫畫兒。從小在少年宮學習畫畫,加之父親是從事古建工作的,他很小的時候就會幫父親畫畫建築之類的,所以退役後又重新開始畫油畫。在這期間他不僅賣過畫,還賣過菜,賣過春捲兒,也當過板兒爺……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時候,他迷上了攝影,自己攢錢買器材拍照,曾經還在老北京城開過11家圖片社,積累了一些資本。作為一名土生土長的老北京,賈大爺對北京的胡同和老街坊有著十分深厚的感情,因而在攝影時他也更傾向於拍一些老北京尚存的胡同和胡同里的北京人的生活。大柵欄的三家店面的牆壁上都是他的攝影作品:從坐在門墩兒上看報的老大爺到在樹蔭下下棋的中年人,從光屁股舔冰棍的小孩到咧嘴吃肉串的大娘……賈大爺的照片還曾到國外參賽並獲得獎項,他現在是美國攝影學會(中國)大柵欄攝影基地副主任,也是京城攝影圈裡出名的「胡同攝影家」。不過,賈大爺不只拍攝胡同,也拍其他東西,「啥有意思我就拍啥,攝影也是玩兒嘛。」

在數碼攝影技術的衝擊下,他的11家圖片社相繼倒閉,可是他探索新玩意兒的興致卻沒有削減,反而又有了新的計劃——開一家老北京滷煮店。賈大爺說北京有特色的漢民小吃其實不多,他不想這些為數不多的特色也消失,加之自己從小愛吃滷煮,所以就把原圖片社的員工食堂改成了現在的「賈大爺滷煮店」,並買下滷煮店對面的店鋪開了「京味賈家」餐館和一個小酒吧。「就這滷煮的密料用了半年多時間才弄來呢,特費勁。不過這是絕對正宗的。」賈大爺談及開滷煮店之初的不易時說道。

賈大爺在小酒吧門口的石椅上坐著,沏上一壺茶,點燃一支菸捲,緩緩說「現在呢,更加隨意了,有時候去拍拍照,有事沒事來店裡坐坐,興致上來了還會支起畫架,繃上畫布,畫畫油畫……」他眯著眼,吐吐煙圈,臉上是怡然的神態。

「畫家?別別別!攝影家?別別別!」

雖然賈大爺不論是在攝影,繪畫還是餐飲圈兒里都小有名氣,但是每當別人稱他為畫家,攝影家的時候,他總會說「別別別」。「真正的老北京都比較低調吧」,他說自己也不例外。他一邊和著碗裡的面一邊說:「平時沒事兒瞎顯擺啥呀,平常不都穿著個大褲衩,誰知道你是誰呀。你看看我,沒事兒就坐在店門口,看上去就跟個板兒爺似的,每天曬得就跟個賣西瓜的似的。」

說到這兒,賈大爺提起前些天在安貞大廈有個朋友聚會,「我就騎個三輪車去的,我才不管這些呢。」他說自己剛到大廈門口,保安看著自己騎的三輪車,上下打量一番,就把自己攔在外面,於是他打電話給朋友,朋友們下來一看,「你就開這車過來了?」「這車怎麼了?這車方便呀,我要開一汽車肯定堵車給堵遲到了,到了還不一定找得到車位呢,我就開一電動還方便。」賈大爺說著呵呵地樂了「見朋友瞎講什麼排場啊!」他喝了一口二鍋頭,砸吧砸吧嘴繼續說道「我沒事兒穿那么正式幹嘛呀,我要是穿這西裝革履地回家了,我們家狗都不認識我了!」這話惹得店裡的幾個員工忍不住笑了起來。

然而,也正是賈大爺這低調隨性的性格讓他有了更多的朋友。賈大爺說道「我的生活就是由一個個圈子組成的,攝影圈兒、繪畫圈兒、餐飲圈兒、曲藝圈兒……我都有不少朋友。哦!還有外國圈兒,別看我外語不會,外國朋友還不少呢。」

這話真不是賈大爺在吹噓,在短短的交談過程中,就有三個朋友來和他嘮嗑聊天。隔壁街道的崔爺一有空就會閒逛到酒吧門口和賈大爺聊聊天,喝喝茶,兩人坐在一起就和老北京胡同里曬太陽的滿口京腔的大爺們沒絲毫區別,路過的行人也難想到這個穿著背心短褲,拖著涼拖的大爺是拍出了5萬多張胡同照片的攝影師

王可偉先生是國內數一數二的連環畫家,也是賈大爺十多年的好友,兩人一起去過青海一起去過法國。王先生也常常來和賈大爺敘舊談新,兩人一會兒回憶在青海被當地人灌酒的趣事兒,開懷大笑;一會兒聊聊王先生近來的新作該如何裝裱,認真嚴肅。王先生還拿出自己的iPhone展示二人的自拍,互相打趣對方是「時髦的老頭兒」,絲毫沒有名畫家的架子。

賈大爺的「沒有架子」也讓他和大柵欄附近的人們大都建立了友好的關係,不只是北京人,還包括外國人。他指著剛從路邊經過的一個外國男子說,「那個德國人,剛搬來就被我給喝醉了。有空就來店裡和我一起喝二鍋頭,別看我倆語言不通,連比帶劃還可以『聊』一下午呢。」賈大爺臉上露出自豪的神情。

在賈大爺看來,自己各個領域的朋友遠比那些領域的「名頭」來得實在有意義。

「賈兄對北京文化太有感情,根本就舍不了!」

在賈大爺過去的人生中,興趣和職業一直在變化,但是這麼多年來有一樣東西是不曾改變的,那就是對老北京文化的熱愛,這份熱愛貫穿在他的每一份職業之中。

賈大爺愛拍胡同,因為在他看來,胡同是老北京故事的載體,也是老北京文化的精粹所在。他對老北京胡同文化的這份熱愛不僅體現在他三十多年來拍的五萬多張照片中,還體現在他為了用膠片記錄文化而表現出的無畏。

他說起在自己幾十年的拍攝過程中,也遇到過很多次被拍攝對象拒絕的經歷,但是他從來沒有因此動搖或放棄過拍攝的念頭,反而越挫越勇。他說起自己印象最深的一次經歷,「那次可真把警察都招來啦!」幾年前的一天,賈大爺突然萌生出在前門大街拍攝紀錄片的念頭,「說干就干」,他當天下午就到前門大街去「考察地形」。

但是由於前門大街不允許拍照,有保安負責監督,所以他回到家後為如何躲過保安的監管苦苦想了兩天,終於得出一計——他從別處弄了一身建築工服和一個大水泥袋子,把自己打扮成前門大街上的民工,把相機、腳架等設備裝在水泥袋子裡,硬是在保安的眼皮子地下溜了進去。進去之後他換下衣服,拿出裝備,開始光明正大地拍攝,巡視的保安見他如此正經坦蕩,甚至認為他是某電視台的權威拍攝,也沒有再多過問。

於是他就這樣拍了一段時間,直到有一天有一個保安發現異常,非得讓他出示相關證明,把他給趕了出去。可是「我不會就這樣放棄啊!」他又故技重施,繼續喬裝進入拍攝,就這樣連續好幾次「他們把我趕出來,我又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去,趕出來又溜進去。後來那哥幾個都差不多認識我了,可是他們還是拿我沒法呀,因為他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進去的。」賈大爺笑著說,「直到有一天他們上級來了,在進去的時候把我給逮住了,還去了派出所呢。」

所幸這件事後來得以協商解決。雖然拍攝過程曲折艱辛,但是最終他收穫了60多小時的視頻素材,所以賈大爺覺得這一年多的努力都是值得的。「2008年底的時候,還有幾個老外想要買我的這個片子呢,我不願意賣給他們。」賈大爺語氣中帶著幾分驕傲。

除了敢於拍攝之外,從賈大爺收集舊物的習慣也可看出他對老北京的熱愛。他的好友崔爺指著「京味賈家」門口的一扇古色古香的舊門,說:「就這,也是我賈兄花了好大工夫才保留下來的呢。」賈大爺說,這扇門是在西河沿四合院拆改過程中他極力保留下來的,「這扇門可有三四百年的歷史啊,這才是真正的歷史的東西啊。」他說完這話,望著門,輕輕嘆了一口氣。當時他給了十幾個收廢品的工人每人1000元,讓他們圍著這門,不允許拆改人員把門給破壞了。最後終於把門「弄了回來」,還花了4天時間把它重新拼成原狀。「如果這種形式的東西都保留下來了,這胡同得多漂亮啊!」他的語氣中透出深深的惋惜。

賈大爺對老北京文化的這份熱愛今後還將持續。賈大爺在談及繪畫時,說自己今後打算創作一組以老北京胡同為主題的油畫作品,把自己記憶里的胡同畫下來。「現在胡同越來越少了,過幾年能拍的也不多了。」賈大爺認為可以用繪畫來彌補攝影的不足,「攝影抓的是一瞬間的事兒,可繪畫不一樣,繪畫有更大的想像空間,可以把記憶里的胡同畫下來,留給以後的人看。」

正如喝了白酒有些微醺的崔爺的感慨,賈大爺對老北京文化的這麼熱愛是「根本舍不了」的。

夕陽西下,賈大爺坐在酒吧的一角,戴著眼鏡,盯著電腦屏幕上的Photoshop,專注地修著前幾天新拍的胡同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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