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同學出事了！」
我看了同事大秦發給我的微信，一臉懵逼：「同學？哪個同學？」
「就是小璇啊！你大學同學啊！上次經驗分享大會上去發言那個。她經理想整一個自學專科的學歷，她替她經理去參加考試了，結果被當場抓獲。自學考試是國家搞的，她替考有刑事責任啊！」
我聽完了，更蒙逼了：「我記得她經理是個男的啊，小璇是個女的，長得還不錯呢。替考也就算了，這女的怎麼能替男的考試呢？這是侮辱監考老師的智商啊。」
「所以讓你去問問她呀！」大秦那張興致勃勃的臉都快從手機屏幕里鑽出來了。
我心想：這玩意兒怎麼問，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我去問小璇的話，人家輕則不理我，重則給我一頓罵，所以絕對不能去問她。於是微信上回復大秦：「我剛才問她了，她還沒回復呢。
大秦有點兒急不可耐：「人家是不是忘了你是誰了？「
我內心冷笑一聲，回復他：「那不可能，當年在大學裡，我們是同一個專業的，一起上了4年課，很熟，肯定忘不了我。「
大秦忍者內心的煎熬，又等了半個多小時，又問我：「咋還沒消息呢？「
「啊，對啊，小璇還是沒回復我呢。「我打著哈哈。
「那你就沒用了，再見！「大秦的耐心用完了。
我一看，大秦這人果然還是這樣，用著人家的時候朝前，像哈巴狗一樣給人家搖尾巴。用不著人家的時候朝後，像瘋狗一樣朝人家汪汪叫。我忍著心裡的笑，想釣一下魚，果斷回復他：「嗯，像你的風格，幸虧我剛才沒去問！「
「哎呀，那你趕緊去問一問啊，關心一下老同學很正常的。」大秦果然上鉤了，像是朝我汪汪叫的狗子看見了我拿出的肉包子，又回到搖尾巴的狀態。
「你想知道就自己去問吧！」我直接點破他。
「人家是你的同學，又不認識我。」大秦還在搖尾巴。
「你就說你是一個臭不要臉的街頭巷尾路邊社記者！」我真的是懶得理他。
。。。。。。
雖說我沒有去找小璇本人問，後來還是得到了整個事情的細節。小璇和我一樣，畢業就進了公司，不同的是，我是進了中港市的分公司，她進了她老家東海市的公司。第一個合同我們都簽了3年，第二個合同就不一樣了。
上面領導發現公司人數太多，平均到每個人身上的淨利潤少得可憐，一拍腦袋，想出了「減員增效」的好主意。把公司多餘的人裁掉，個人平均利潤就上來了。
當然了，正如大家知道的那樣，我司是一個有悠久歷史的國企。正因為歷史的悠久，公司逐年攢下了很多老員工。這些「老人家」很多都是從40多歲開始過上了幸福的養老生活，正如大家通常想像的那樣，一杯茶，一張報紙，晃晃悠悠混一天。
現實和你想像的是不一樣的，人家不喝茶，喝的是各種飲料，肥宅快樂水什麼的；人家也不看報紙，手機刷抖音玩兒的爽著呢。
等到這些「老人家」50多歲了，離退休就差一步之遙了，基本就進入陸地神仙的境界，無敵了。減員增效對他們來說就像是一個笑話，也許還會感嘆：禽獸之詐幾何哉，徒增笑爾。（來自語文課本的某篇）
看到這裡的時候，你會有個疑問：以國企的實力，辭退這些養老的員工，易如反掌啊。降本增效就應該從他們開始，就算是賠幾個月的工資給他們，公司也妥妥地賺了啊。
勞動法有規定，當公司辭退無過錯的員工時，按照員工在公司的工作年限，每夠一年，賠一個月的工資給員工。
原來我也有這個疑問，後來發現真正執行這個政策的不是公司，是各個部門的經理，注意，這是天壤之別。公司辭退人，只需要考慮經濟帳和法律帳，而部門經理還必須考慮政治帳。
所謂的政治帳，就是辭退這些養老的員工會產生的政治後果。
這要是一般的員工，混不到養老的時候就被辭退，公司只喜歡年輕人，工資低，幹勁兒足，可謂是又便宜又好用，生產隊的毛驢子都自嘆不如。
能混到40多歲開始養老的員工背後都是有人的，他們很可能是某部門經理、某副總經理、某分公司的某經理的人，不是他們的親朋好友，就是他們的黨羽。如果哪個部門的經理膽敢辭退這些人，就是跟這些背後的經理們作對，人家肯定會合起伙兒來修理他。特別是有些領導，級別高得很，隨便咳嗽一聲，部門經理就嚇尿了。所以，這些老員工是萬萬動不得滴。
那麼這些老員工中就沒有那種沒有背景的員工嗎？哪怕背景不夠硬的也行啊。
沒有！
一個是經過這麼多任的部門經理的反覆篩選，凡是背景稍微不夠硬的，早就出局了。再一個是，就算是有哪個人背景不夠硬，都混到4、50多歲了，那也一定是硬茬子，撒潑耍皮，表演個自殺，上吊割腕兒跳樓什麼的，so easy啊。要是真的整出個大事兒來，部門經理的烏紗帽還要不要啦。
所以又回到開頭了，這些養老的員工不能辭退，但是上面領導安排的任務也必須完成，咋辦呢？
對啦，沒錯！就是辭退小璇這樣的人，走校園招聘進的公司，雖然工作能力強，但好在沒有啥背景，好拿捏；工作年限短，賠償少；社會經驗少，好忽悠。就裁他們啦！
他的部門經理在她的第二個勞動合同上做了手腳，大家都是3年期限，只有她是1年的。為的就是到期後隨時裁了她。
她的部門經理緊緊的捏著這個把柄，本著送佛送到西的精神，想出了一魚兩吃的好主意。這位部門經理實際上是總經理助理兼部門經理。我司的領導們分好幾個等級：總經理、副總經理、總經理助理，然後是部門經理，部門副經理，部門經理助理，然後是主管。
這個總經理助理想升官成為副總經理，學歷成為了絆腳石。於是他按照諸位領導們升職的潛規則行動起來，搞個自學考試，整個自考專科學歷裝點一下門面。
當然啦，由於自己工作「繁忙」，沒有時間學習啊。有時間還得忙著喝酒，哪有空啊。這個小璇是個好同志啊，正經的本科畢業，雖說不是個985、211啥的，以本科的水平通過個自學專科考試那還不是灑灑水啦。就讓她去替個考吧。
我用最惡毒的心猜測這個經理，這個計劃還有後半截，考試通過，立即借上面的手開除這個隱患，達到殺人滅口的效果。
那如果東窗事發呢？
這位經理找到小璇，現實一頓表揚：「小璇同志啊，自從你來了我們公司之後啊，表現得很好啊，工作能力很強啊，我很看好你啊。」然後話風一轉，「哎呀，現在啊，咱公司對這個名額控制的緊啊，你的勞動合同只有一年啊，我正在幫你和上面領導爭取再續簽一個長期合同呢。」
看到了小璇感激的表情，經理說出了自己的真正意圖：「你續簽合同的事情包在我身上，我有個考試你得幫我。我都打點好了，你放心去考就行。」
最後，經理還不忘磨一磨刀，：「現在的工作可是真不好找啊。」
講真，小璇在那一刻是猶豫的，很明顯，如果她不答應領導的命令，裁員名單一定有她。去替考，還有一線生機。
若干年前，我們這樣剛畢業的學生還有一張天真的臉，缺乏社會經驗，不知這江湖的險惡。惡人稍微用點技倆，我們就會中招。
然後東窗事發了。
其實也不算太意外，經理根本就是沒有打點任何人，小璇這個美女替大老爺們經理考試，簡直是在侮辱監考老師的智商。要是侮辱智商也算了，不能懷疑人家的視力啊，監考老師又不瞎，然後當場被抓。
他的經理得到消息後，立即展開了自救，只是自救。小璇只能等死。
這麼大的事，都涉及刑事了，自然瞞不了公司。先不說刑事責任，公司處理結果很快出來了：這位總經理助理兼部門經理同志，是主謀，必須嚴肅處理，把總經理助理的烏紗帽擼了，只擔任部門經理。小璇，普通員工一個，沒啥背景，沒啥職位，是個從犯，那必須從輕處理，直接開除。
相信你已經發現我司處理事情的特點了：出事兒了，官位越小，處理的越重。
很不公平是吧？反過來說聽起來就好點兒了：搞出成績了，官位越高，好處越大。
那你一定在想，只要我不犯事兒不就行了嗎，沒錯還能處理我不成？
嗨，你還真說對了，我司西海分公司幾年前真出過這種事。
我司的西海分公司是個小分部，只有20多號人，最大領導也只是個副總經理級別，連續好多年都在虧損，即使在最好的年景，連年利潤20萬的指標也是沒法完成的，真是個小廟啊。
但是這個小廟位置非常特別。我司從事貿易行業，與港口碼頭密不可分。那些從國外來的貨船需要上下人、裝卸貨物和生活用品，還得辦理各種手續，這都是我司的業務，正式的業務稱謂是船務代理。可西海港是個海軍要塞，有些海域是萬萬不能讓外國船隻進入的，外國船員下船是需要嚴格控制的，萬一是個間諜咋整啊，走個私也不行啊。
西海港外國船員下船所必須的下船證由我司辦理。而我司把這項業務轉包了出去，承包公司開始了童叟無欺的倒賣下船證的業務。但這個事兒不太合法啊，然後就是熟悉的東窗事發和更熟悉的臨時工套路。
我司表示這一切都是個別員工的操作不規範導致的，和高管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當然了，奉領導命令和承包公司有正常業務往來的「個別員工」被處理了。又做了一些相關工作，這樣以來，有關部門再怎麼處理承包公司就和我司無關了。
其實這個事情沒完，1年後，和這個事情有關的6個西海公司的高管集體出走，跳槽到了一個更有實力的同行大公司，這背後是另一個故事了。
員工毫無錯誤，卻被公司當成了替死鬼。其實這個個別員工算是幸運的了，畢竟沒有像小璇一樣有了刑事責任。小璇啊，坐牢倒可能是沒有，罰金可是免不了的。最嚴重的是，檔案里永遠都記著那麼一筆。
可憐吶，好好的一份國企的工作，怎麼就有了刑事責任呢。對此，你怎麼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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