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練中的張志新、范珍榮夫婦。張健攝
這個季節的崇禮，白雪皚皚、風光旖旎，清冽的風吹拂著大地，吉祥的雲朵飄在湛藍的天空。
「滿山的樹林山連山，滿山的樹林綠海洋。大好河山齊開放，崇禮人民唱小康……」
歌聲是從濱河公園方向傳來的，「真好聽！」我禁不住讚嘆。身旁的一位大哥說：「這是一首新歌，老百姓可喜歡唱了。」他的話音剛落，另一首歌又響起：「不是和你們吹，看看我們的崇禮區，真可愛，又可貴，喜迎世界的冬奧會……」歌聲此起彼伏，琴聲悠揚，唱的聲音最高的是一位穿紅色上衣的女人，她邊唱邊望著彈電子琴的男人。男人的旁邊，有兩個不大點的小女孩拍著手，咿咿呀呀地也跟著唱。「嘖嘖，瞧瞧這老兩口，每回出來演出還帶著小孫女，不容易呀。」一位大嬸的話，讓我的目光定格在他倆的身上。
這夫妻倆就是民間藝人張志新和范珍榮。他們常年跟隨藝術團到河邊、街道、村莊、社區、機關、酒店等義務演出，如今更是為迎接冬奧會的到來，積極貢獻力量。
一
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我見到了這對讓人敬重的「崇山百靈」。他們家房子不大，卻乾淨溫馨。
張志新66歲，說話慢言細語；范珍榮64歲，長相俊俏，溫柔賢惠。「這房子是租的，我們的房子在鄉下。為了照看兩個孫女，來到了城裡。」范珍榮笑著說。她的話音剛落，兩個小孫女蹦蹦跳跳地從外面進來了，一個三歲，一個兩歲，一個梳著小辮，一個短髮，長得眉清目秀。范珍榮摟住孫女嘆了口氣，說：「兩個孩子跟著我們演出，受了不少委屈，難免遇見颳風下雨的天氣，好在兒子和媳婦挺支持我們，說這是為家鄉做好事。」
張志新從塞北林場退休，和老伴靠他每月的3000多元退休金生活。張志新文化不高，范珍榮不識字，兩人都愛好文藝，共同的愛好使得這對夫妻恩愛有加。
「大嫂，您不識字，咋記歌詞呀？」我感到好奇。「嘿嘿，他教一句，我背一句，全靠死記硬背。收拾家務的時候，洗鍋刷碗的時候，哄孫女睡覺的時候，我都在背歌詞，笨鳥先飛唄。」范珍榮樂呵呵地說，一雙大眼睛閃著溫柔的光亮。
「大嫂的性格真好！」我說。「妹子，我的心態也好，我得過卵巢癌，還做了手術，花了10多萬，10年了，化療了8次，錢都是跟親戚朋友借的，剛還完。」
我驚訝地睜大眼睛。怎麼看她都不像是得過癌症的人，她臉上的笑容是那麼燦爛，從見到她的那一刻起，她一直微笑著。我被她樂觀的生活態度所吸引，她留給我的印象是陽光、開朗、熱情。
「我播放一段我們演出的節目視頻吧。」她熟練地打開手機，湊到我跟前，「這是我唱的二人台《贊崇禮》，我女扮男裝，我家老頭子彈琴。」視頻里，范珍榮充滿激情地唱著，背景是崇禮雪場、奧運場館、草原天路、藍天白雲，二人台的旋律在屋裡迴蕩。
一曲《贊崇禮》，表達了范珍榮對家鄉的熱愛之情。張志新說：「團里演出的節目可受當地人待見了，都是正能量。」
我津津有味地聽著，腦海中閃出這對夫妻搭檔跟隨藝術團義務演出的情景……
二
湛藍的天空下，綠色的叢林中，傳來一陣陣「嘰嘰喳喳」的鳥叫聲。這天早上，張志新夫妻倆從黎明的曙光中醒來，邊整理東西邊背曲子和歌詞，然後帶著兩個年幼的孫女，跟著美藝二人台藝術團行走在去鄉村的路上……
途中，孫女說餓了，范珍榮這才想起只顧著背歌詞，忘了買燒餅，孫女只喝了稀粥，她內疚地摟緊孫女。每次去村里演出前，她晚上可要一遍又一遍地背呢，生怕漏掉一個字，她深知去一趟村里不容易，必須給鄉親們唱好了。她沒文化，心地善良，骨子裡透出一股韌勁和實誠。「奶奶，我也餓了。」另一個孫女抬起頭瞪著大眼睛看著她。范珍榮從包里取出乾糧遞給孩子。
俗話說，垻上的天，小孩的臉，說變就變。剛才還是藍天白雲，陡然間就烏雲翻滾。「要下雨了。」有人大聲說。
把車停到鄉里，大家背著樂器，著急忙慌地從車上下來，他們要去的村在山上，很偏僻。張志新他們跋涉的身影在大山上畫出一道遒勁的印記……
驛馬圖鄉大南營村沸騰了。村裡的老人們見他們來了可高興了，拉著他們的手問這問那，張志新回想起那天的情景心情依然激動，「村里沒有年輕人，都是老婆老漢，老人們說，『稀罕你們來』。」
「今天天晴陽光好，咱們四個河邊繞，快快樂樂來養老，你瞧！奧運馬上就來到，崇禮變化真不小，今天咱就嘮一嘮，嘮一嘮！」
村裡的人們眉開眼笑，拍手叫好。張志新抬頭，驚喜地看見天忽然晴了，露出瓦藍瓦藍的顏色。他憨厚的臉上綻放出山丹丹花一樣的笑容。演出仍在繼續……
二人台《贊崇禮》的音樂響起，范珍榮上場。在行雲流水的旋律中，范珍榮邊跳著豪放的舞蹈邊唱起來，張志新和其他伴奏人員吹、拉、彈、奏。音樂的河流靜靜流淌在晴空下。
遠遠的，行人們停留在路邊，踮著腳尖朝這邊張望。張志新心想，看來唱好了，也彈好了，挺吸引人呢。於是他的腰板挺得更直了，信心滿滿地摁著鍵盤。
范珍榮則說：「每次跟著團里演出，用音樂的方式給村里送溫暖，為喜迎奧運做點事真高興，看看村里老人們，我這心裡也踏實。一位80多歲的老人，端著一碗紅糖水遞到我跟前，說，『聽得心裡敞亮，你們演得真好，日後可得常來。』」
最樸實的誇獎和認可讓張志新夫婦的心裡美滋滋的。看遠處，大片的向陽花開得正艷，綠油油的莊稼裝飾著田野，今年又是豐收年！
「演出是我們最大的快樂，我們夫妻倆不怕辛苦，人活著總得做點有意義的事，宣傳奧運文化，我驕傲。」張志新微黑的臉上掛滿笑容。
「吃飯啦。」村委會的人拎著暖壺過來了。張志新夫婦和團里人員取出準備好的方便麵，每次到村里演出，他們都自己帶乾糧，不給村里添麻煩。
歲月流轉，不變的是無私的奉獻精神。他們忙碌的身影穿過時光的印痕，無論走到哪裡，帶去的都是歡聲笑語。愛，有多種方式，他們以音樂的方式表達著對崇禮的美好祝福，用音樂的魅力釋放著喜迎冬奧的激動心情。
三
黃昏的河邊，鍍上了一層暖色，微風習習，剛步入秋天的周末，人們悠閒地溜達著。
張志新和范珍榮夫婦，邊走邊背歌詞和曲子，張志新只顧著背，不看路，不小心被石頭絆了一下，摔了一跤。「啊呀！」一聲尖叫驚動了旁邊的人，張志新抬頭見是熟人，不好意思地笑著說：「沒事，沒事，年紀大了眼神不好。」熟人扶起他，說：「你兩口子不容易，為了演好節目，下了不少功夫。」
「人活臉，樹活皮，我文化低，她不識字，我倆全靠反覆練習和死記硬背。我們不能讓人家笑話。」張志新一邊拍身上的土一邊說。他堅信，「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
「崇禮經濟在騰飛，奧運腳步來得急，如何當好東道主……」范珍榮想不起詞了，扭頭看丈夫。「無私奉獻出大力！」張志新大聲提醒後，范珍榮接連默念了幾遍。路過他倆身邊的人點頭道：「這對夫妻搭檔，真用功！」
他們的用功，何止是黃昏，只要有一丁點空閒，都不放過。無數個晨曦，借著微光，無數個夜晚，不看電視，夫妻倆拿著曲譜、歌詞，反覆練習，相互鼓勵，碰見不認識的字就問左鄰右舍，張志新說：「藝術團里都是能人，我倆也不能落後，出去演出不能給團里丟人。」范珍榮應聲道：「我要唱就唱好，得像模像樣，一個眼神，一個表情，我都得好好練。」
「唉，就是對不住兩個孫女，跟著我們到處跑，風吹日曬的，有時候正演出，孩子搗亂，我經常急得渾身汗。我這心裡最大的困難就是老伴身體不好，孩子沒人看。」張志新說完，眼神落到孫女的臉上，看得出他很愛她們。
「爺爺……」當孫女撲到他懷裡的時候，張志新的眼睛濕潤了，他說：「我現在算是明白『血濃於水』這個成語了。」我說：「大哥，您都能記住成語，挺有文化呀，您除了彈電子琴，還會啥樂器？」
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我哪有文化呀，只不過是瞎貓逮住了個死耗子。我會拉二胡，吹嗩吶，這會兒主要彈電子琴。」
我饒有興致地問：「大嫂愛唱啥歌？」范珍榮呵呵笑了，她說：「我呀，二人台、流行歌曲，凡是跟奧運有關的，我都愛唱。跟著團里下鄉演出，一是宣傳奧運，二是送溫暖，我們去的村子，都是老人多，年輕人少，他們可歡迎我們去呢。」
她始終微笑著，笑容宛若一朵向陽花，散發出迷人的芬芳。
四
陽光透過樹的縫隙灑落在斑駁的大地上，白雲下面的建築離天很近，遠處的山巒映現出一派生機。去過崇禮的人都說那裡的空氣好，是宜居的好地方。而在張志新夫婦心中，崇禮更讓他們驕傲的，是那場即將到來的舉世矚目的冰雪之約。
從知道北京攜手張家口申辦冬奧會成功的那一刻起，老兩口就琢磨著作為東道主，該為冬奧做點啥。從那以後，男人騎著電三輪拉著電子琴、音響設備，還有妻子和兩個小孫女，精神抖擻地穿過街道，走過小橋，朝著公園或其他演出場所奔赴而去的身影，就成為一道平淡卻精彩的風景。
范珍榮充滿激情地唱著：「大好河山好風光，崇禮一片好氣象……」「嘖嘖，這兩口子是人才。」一個中年男人說。「他們就是這崇山峻岭里的百靈鳥呀！」一個壯壯實實的小伙子笑呵呵地說。
「挺辛苦，還帶著兩個小孩。」男人旁邊的大媽接過話頭兒。
忽然，范珍榮感覺到身體不大舒服，為了不讓觀眾失望，她強忍住難受，繼續演唱。「那天，我身體不知咋了真難受，我是硬堅持著也不能『掉鏈子』。」范珍榮說著捋了一下頭髮。
「大嫂，是什麼力量支撐著您？」我忍不住問。她笑了，一雙好看的眼睛流露出羞澀，她說：「我就是想把歌唱好，看見大夥眉開眼笑的，我知足了。」張志新接話了，「我夫妻倆想為這座奧運之城貢獻點力量，我們為冬奧歌唱！」
沒有豪言壯語，真摯樸實的話，久久地迴響在我的耳畔……
這對民間藝人夫妻搭檔，用實際行動回報著養育他們的大地、故鄉、家園。在喜迎冬奧盛會的日子裡，有無數個像這對夫妻一樣，默默地奉獻，腳踏實地工作的人們，所有的付出都值得，只為了迎接那個燦爛輝煌銘心刻骨的日子！
這大概就是我們常說的，小人物的大情懷吧。奉獻的背後，是那些看似普通卻分外感人的平凡故事。
張志新笑道，「又快過年了，牛年大年初二的情景卻還在眼前。」侄男外女們來家裡拜年，嘻嘻哈哈非常熱鬧，大夥一邊說笑一邊看電視。張志新夫妻張羅著飯菜，平常都忙，過年難得相聚，吃到半截的時候，老兩口擱下筷子，說：「你們慢慢吃，我們去參加演出，在富龍滑雪場慶新春扭秧歌。」
侄男外女們相視一笑，說：「好吧，我們吃完飯也過去看演出。」
紅彤彤的蔚縣窗花上的魚兒，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張志新，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他大聲說：「馬上到，馬上到。」邊說邊拽了一下媳婦，急火火地衝出屋門……
張家口地方小戲二人台藝術有腔有調，深受崇禮人喜愛，因為他們唱的大多是老百姓身邊的事、身邊的情，傳遞的是張家口文化的精氣神！張志新這對民間藝人夫妻搭檔，多年來跟隨著藝術團「文化下鄉」義務演出，這種愛家鄉的真情，深深地打動了我。
大愛無聲，冬奧會那些普普通通百姓的默默奉獻，才是「聚是一團火，散是滿天星」的凡人偉力，也正是他們的激情點燃了歷史的星空，讓那些個原本平凡的歲月熠熠生輝。（海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