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天而席地,誰奈劉伶何

fans news 發佈 2022-01-27T04:27:15+00:00

劉伶在魏晉風流名士中,知名度是相當高的。儘管他身長六尺(不到一米五),其貌不揚,在「竹林七賢」中是社會地位最低的一位,但是劉伶屬於「我很醜,我很另類」。他放浪形骸之外,常以身處宇宙調和萬物為意,從不濫與人交往(只與阮籍、嵇康相交甚厚),他視金錢和權勢為塵土,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劉伶在魏晉風流名士中,知名度是相當高的。儘管他身長六尺(不到一米五),其貌不揚,在「竹林七賢」中是社會地位最低的一位,但是劉伶屬於「我很醜,我很另類」。他放浪形骸之外,常以身處宇宙調和萬物為意,從不濫與人交往(只與阮籍、嵇康相交甚厚),他視金錢和權勢為塵土,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劉伶最為世人津津樂道的,是堪稱一絕的「酒瘋」,是為「天下第一酒鬼」、大酒鬼小酒鬼的祖宗,為何這樣說呢?因為古往今來的酒徒們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大概皆是劉伶開了先河的,不信的話,且看他創造的典故、成語吧。



其一,荷鍤任埋。《晉書.卷四十九》載:常乘鹿車,攜一壺酒,使人荷鍤而隨之,謂曰:「死便埋我。」 老劉嗜酒如命,常常坐著鹿車,帶一壺酒,使人扛著鍬跟著,說:「如果我醉死了,哪裡死哪裡埋!」這話聽來是不是耳熟?蓋因這是現在不少酒鬼夫人常「嗔罵」之語,「哪裡醉死哪裡埋!」

其二,五斗解酲。酲(chéng),意為醉後神志不清。用五斗酒來解醉,雷人不雷人?恐怕現今的酒鬼們沒有幹過的,且看劉伶大師精彩絕倫的一幕——《晉書》和《世說新語》都載有他的這件事,大意是說:劉伶沉迷於酒,傷錢傷身,其妻決定把酒具藏起來,強制讓他戒酒。


聽聽劉酒鬼怎麼說的, 「親愛的,這事好是好,可是我這人意志薄弱,這酒呀,光靠我自己肯定是戒不掉,不妨藉助神靈的力量,也許還能管用。」(《晉書》:伶曰:「善!吾不能自禁,惟當祝鬼神自誓耳。便可具酒肉。」)其妻答應了,於是請了神仙牌位供在龕台上,下面擺了一些酒肉,以示恭敬。老劉煞有其事地跪拜神龕前,禱告發誓:


天生我劉伶,酒是我的命。

一次喝一斛,五斗消酒病。

婦人之言辭,千萬不能聽!


念叨完,他抓起肉、捧起酒大嚼大飲,不一會又喝醉了(「引酒御肉,隗然復醉」《晉書》)。「酒醉要用酒來解」,嘖嘖,酒鬼做到這步,簡直是大神級別的了!



其三,曝褌當屋。酒鬼喝多了就會發酒瘋,可劉伶發酒瘋也是氣貫寰宇,震耳發聵。他常常縱酒放達,有時脫得精光光,赤裸裸在院子裡轉悠,鄰人們見了就譏笑他,老劉慷慨激昂道:「我把天地當房子,把房屋當褲子,嘿嘿,諸位為什麼跑到我褲子裡來?」(「我以天地為棟宇,屋室為褌衣,諸君何為入我褌中?」 《世說新語.任誕》)聽聽,這豪言壯語多麼牛叉哄哄!

好了,正史不多說了,再說說野史,也就是民間傳說,評書評劇中經常提到的「劉伶醉酒」的故事。



相傳,當年釀酒大師杜康在白水縣開了一家酒店。一天,大酒鬼劉伶從這裡路過,看見酒店貼著一幅對聯:「猛虎一杯山中醉,蛟龍兩盅海底眠」,橫批:「不醉三年不要錢」。


劉伶看了心裡很不受用,心想:我這個赫赫有名的海量酒鬼、超級酒仙,東西南北中哪裡的酒沒吃過,從未見過這樣誇海口的!劉伶氣昂昂進得酒店,杜康舉杯相敬,喝了第一杯甜如蜜,喝了第二杯比蜜甜。老劉還要喝第三杯,杜康勸他再喝就要醉了,老劉不聽又喝了第三杯,果然醉了,一路踉踉蹌蹌回到家,哪成想這一醉就是三年。


杜康可沒有忘記,輾轉來到劉伶的村里討要酒錢。劉妻見了又氣又恨,上前一把揪住杜康,說是找了他三年沒找到,今日竟送上門來,哭鬧著要和杜康打人命官司。杜康笑道:「劉伶未死,是醉過去了。」劉妻哪裡肯信,一伙人扭著杜康來到墓地,打開棺材一看,劉伶懵懂醒來,打個哈欠、伸伸懶腰,呼出一縷縷濃郁的酒香,愜意道:「好酒啊,好酒!」



再來說說劉伶的「酒文」。劉伶不僅好飲,還寫文論酒,現存一篇他論酒的駢文《酒德頌》。


這篇駢文虛構了兩組對立的人物形象,一組是「惟酒是務,焉知其餘」的「大人先生」,另一組是拘泥禮教、死守禮法、不敢越雷池半步的貴介公子和縉紳處士。


亮點是所塑造的「大人先生」形象,他頂天立地,超越時空,「以天地為一朝,以萬期為須臾」;他胸襟寬廣,眼界高遠,「日月為扃牖,八荒為庭衢」;他煢煢獨立,不同凡響,「行無轍跡,居無室廬,幕天席地,縱意所如」。


這位德行高標、傲然世俗、卓然特立的大人先生,對酒是什麼態度呢?不是「操卮執觚」,就是「挈榼提壺」,始終與酒為友。其飲酒也非一杯接著一杯、文文雅雅地喝,而是「捧罌承槽,銜杯漱醪」,多麼粗魯豪放,簡直是滿口滿臉、滿頭滿身都浸淫於酒了。而且坐則「奮髯箕踞」,越禮犯分;臥則「枕曲藉糟」,無法無天。


飲後大人先生更是愜意至極,「無思無慮,其樂陶陶,兀然而醉」。醉了就醉了,大人先生的酒德更是凡人不可企及的,「靜聽不聞雷霆之聲,熟視不睹泰山之形,不覺寒暑之切肌,利慾之感情。」聽到的看見的以及感覺到的,皆異於常人。最後達到什麼境界?「俯觀萬物,擾擾焉,如江漢之載浮萍。」世上萬物烏七八糟,紛紛擾擾,只不過是江漢浪濤中無足輕重、隨波逐流、毫無個性特色的浮萍而已。只有醉中的自己隨意所適,無憂無慮,那才是生命本該有的樣子。



基於劉伶在酒方面的精深造詣,後人給他打了滿分,封了他個「醉侯」的雅號。初唐詩人王績亦是嗜酒如命之人,能飲五斗,自作《五斗先生傳》,且也仿劉伶,寫了兩本論酒雄文《酒經》《酒譜》,對劉伶推崇備至,直呼:「恨不逢劉伶,與閉戶轟飲!」我恨自己沒有見到劉伶,跟他關起門來喝酒,一決高下,看看誰更牛!盛唐詩人白居易贊曰:


客散有餘興,醉臥獨吟哦。

幕天而席地,誰奈劉伶何。


晚唐詩人皮日休說得更直接:「他年謁帝言何事,請贈劉伶作醉侯。」南宋陸游寫《百歲》詩也感嘆:「莫悲晚節功名誤,即死猶堪贈醉侯。」



與「竹林七賢」其他人比,劉伶政治上是最落魄的,可他活得最真實最灑脫,也是最長壽的一個,他活到了80歲,在魏晉時期是相當高壽的了。北宋文學家范仲淹在《剔銀燈·與歐陽公席上分題》詞中說:「屈指細尋思,爭如共、劉伶一醉?人世都無百歲。」是啊,我們當與劉伶同醉,醉得稀里嘩啦,活得率性磊落,醉他個百年千年!

-作者-

劉琪瑞,男,山東郯城人,一位資深文學愛好者,出版散文集《那年的歌聲》《鄉愁是彎藍月亮》和小小說集《河東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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