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裡陪母親拉呱
許多朋友都同我講過，她們不喜歡同自己的母親拉呱，原因是她們的母親總將同一件事情講N次，讓她們的耳朵生厭。她們笑著說自己不僅能一字不差地將老人家的話複製過來，而且還能複製老人家的說話的語氣與表情，她們說此話時誇張的神態與表情讓我樂不可支。
天下的媽媽大抵一樣，我老媽也愛說重複的故事，那是她人生的酸甜苦辣，是她人生中最珍貴的歲月，她想同我分享，可卻總是被我大大咧咧的話語打斷了。我對她強調著，她已經是第N次重複了，這話讓母親正在興頭上的話語只得戛然而止。
可這次打工歸來後，我卻特別珍惜與母親在一起的時光，我總是問東問西地去鼓勵母親多說話。只要有機會，我就會說起自己在外打工遇好人的故事。母親樂意聽我說話，不過有時候她則會接著我才說起的開頭，去說她知道的結尾，當我詫異時，她卻微笑著說，她都是從我的文章中看到了。
我恍然大悟，母親一直是我最忠實的粉絲，她總是第一時間看我的文章，有一天我沒有發文，母親還擔心地微我，問我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自大寶走後，我總愛同母親排排坐。我的頭靠著她的肩膀，看她玩微信。母親現在成了手機迷，聽歌，看電影都離不開手機。不過，今天的我有點霸道，我不許她玩手機。
早餐後，母親的妹妹，我的親姨發來了微信，她說自己院子裡一位老人掉溪里死了。母親便因姨所說之事而想起當年的同事，並她感慨地說，當年一起當教書匠的，竟然已經走了五個。
母親回憶起當年做老師的青春歲月，她說起守文老師，琪琪老師，然後話題就繞不開龍頭庵的幸福時光。
記憶中母親的辮子又長又青，她挑水時，洗衣時，我總愛跟在她屁股後面追，小小的我最喜歡看她的長辮子搖擺。可當小學老師的母親，只有中午才有時間做這些家務事。有一次，因時間緊湊，母親就不准我跟著她去河裡清洗衣服，我不聽話，邊哭邊追，結果就掉進了水塘里。雖然最後我被天賜公公救了，可母親卻因此被嚇得不輕。最後當大人們倒出我肚裡的水，我睜開了眼，開始扯著嗓子罵母親時，母親這才放下心來。她不氣反而歡喜地笑了。
母親每每說起當年的事情，還是要笑，她說我人如其名（我的小名叫豹子），真像只兇猛的豹子。
母親說話的時候，我一直在擦著鼻涕水。我感冒了，因為這突然的冷空氣，我一時地不適宜就生病了。母親的話題又扯到了我身上，她責怪我先前還要去內蒙古打工，然後又是好一陣嘮叨。我又加了件棉衣，並翻出了棉褲。
母親見我不肯吃藥，便去廚房給我煮陳皮與姜水。我喝著母親煮的水，便調侃著對母親說，都這麼久沒有感冒了，重溫下感冒的味道也不錯。母親也笑了，她說她自己也好久沒感冒了。
母親叮囑我在火廂里烤火，她開始去忙碌我倆的飯菜。她同先前一樣，還是不許我幫忙的。回來了這麼多天，我天天吃著母親所做的飯菜。
母親還當我是小孩子般疼愛。像小時候一樣，她今天也不讓我跟著她要去屋頂上扯白菜，她說今天下大雪，溫度低，等下我的感冒又會加重。
今天的好菜是鴨腿，母親見我一個勁地吃白菜，就囑讓我多吃點鴨肉。母親翻出鴨肉裡面的大蒜，全部夾給了我。我特別喜歡吃大蒜，大蒜與白菜都是母親種的，特別甜。
母親嘴裡經常掛著的名字就是曾姨，現在吃飯的時候又說起了她。母親當年與曾姨幾乎形影不離。曾姨是她最好的閨蜜，也是老師，她們倆去學校時總是結伴來回，每個周末，她倆人都要一起上山砍柴。曾姨是街上人，她經常幫母親做地里的活。
「有一回她幫我收完地里的甘蔗，你奶奶都不讓她吃甘蔗，這事我特別愧疚！」母親說起這事時還說印象深刻。
母親正在說曾姨的時候，微信就響了，似乎是心有靈犀般，曾姨就發來了信息，說今天是她母親95歲的生日。
母親趕緊撂了手裡的碗，喜滋滋地回微信。冬天的飯菜容易冷，我讓母親飯後回，可她怎麼也不肯聽。
飯後我陪著母親鍛鍊-在家裡走路，從臥室到客廳里來回往返著，母親每天都堅持完成6000步的任務。母親繼續著原來的話題，她說，「也是我糊塗了，不敢一人乘車，不然我早就去曾妹那兒了！」
「曾姨那麼忙，哪有時間陪你！」我說。曾姨家在重慶，我前幾年在母親的強烈要求下，陪她去過，我們在曾姨家住了9天。
母親是如此喜歡曾姨，她總愛同曾姨分享自己喜歡的東西，一個笑話，一首老歌，許許多多亂七八糟的小程序，她全部發給了曾姨。
我有時會婉轉地提醒母親，說曾姨比她懂得更多，讓她別去打擾曾姨。曾姨會唱會跳，當老師的時候，又或者文藝團去演出的時候，總是由她領隊編舞。不僅如此，曾姨的閱歷也比母親豐富，她做過許多工作，還去許多座城市居住過。曾姨更牛的是她特別會理財，她的日子很充實。
「你看看豆豆（曾姨的孫女），你看看壽星佬，你看看這些漂亮的風景.....」母親又掏出了手機，指著曾姨的朋友圈招呼我。母親總愛翻看曾姨的朋友圈。
母親想起與曾姨的年輕時光，還為自己快到74歲的年齡而感嘆時光易逝。
「老媽，如果人不老多好啊！」當我們娘倆又坐到火箱裡時，我笑道。我又加了件棉衣。
「是啊，如果人與蛇的壽命換回來就好了，蛇只脫皮，不會老的！」母親也笑。
我不信蛇只脫皮，便查看手機，看到蛇的壽命一般在幾年到二三十年之間，還有一個例外，1978年科學家在南太平洋考察時，發現一條海蛇已活了1867歲。
我將上面的信息告訴母親，母親便笑了。她說沒有人願意獨自活這麼久的，因為那時候沒有自己的夥伴，她除了孤獨外，便成了別人研究的老妖怪了！
母親的想法沒錯，不過童心大起的我，又問了母親另外一個問題，如果母親可以重新來過的話，她會怎麼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
母親回答說，她仍舊選擇當教書匠，我懷疑自己的耳朵出錯，也怕她沒有聽懂問答，便又強調著說，「姆媽，我是說如果你還只有20歲，可以重新選擇新生活的時候！」
「一樣，我照舊去龍頭庵中心小學當老師！」母親毫不遲疑地答道。
「為什麼嗎？」我詫異地問道。
「能夠教育好孩子，很值，再說天天當孩子王，心也會永遠年輕！」母親回答著，臉上的酒窩開始擴散。
只是我不能理解母親，覺得母親的選擇不可思議，如果可以重新來過，我不會重複著一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