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生活 | 從武漢四中校友身上讀出一種文明:感恩

人文武漢 發佈 2022-05-06T17:15:24.066886+00:00

《武漢四中史話》共11萬餘字,編者在封底介紹:「本書是在查閱大量原始檔案資料,並進行大量走訪調研的基礎上整理完成的,史料真實,表達樸素,內容豐富,深入淺出。


原創 秦光鼎


感恩,對個人而言是一種品德,如果形成了文化就是文明。



2014年,「十二·五」國家重點圖書出版規劃項目、大型系列文化叢書「中國史話」,將武漢四中作為「史話」的文化類列入出版項目。我負責撰稿。我將史話分為「悠久的歷史文化」和「厚重的博學文化」兩大部分;重點為「厚重的博學文化」部分,由五個章節組成,其中一個為感恩文化。

《武漢四中史話》共11萬餘字,編者在封底介紹:「本書是在查閱大量原始檔案資料,並進行大量走訪調研的基礎上整理完成的,史料真實,表達樸素,內容豐富,深入淺出。書中最大的亮點是『厚重博學』部分,不僅是對史話題材的創新,而且是回歸教育本質,對教育人以及被教育者的教育地位的認定。」


武漢四中的前身是博學書院,1899年(清光緒二十五年),由英國基督教倫敦會牧師楊格非創辦,創辦地址在漢口花樓街居巷。第一任院長是馬輔仁牧師。從1899年至1928年,六任院長全為英國人擔任。


在舉國盛行科舉以功名為要務的時代,博學書院卻以「重理算、授生化、近自然、習英文、強體魄」的辦學理念和「勤樸博學」的校訓而聞名。所以自創辦起,博學書院就直接同近代文明接軌,接受近代科學、理性和人文思想的洗禮。


1907年,倫敦基督教牧師李家興(籍貫孝感)捐資一千八百串錢,馬輔仁牧師在漢口韓家墩處購買了二百餘畝土地,在楊格非牧師協助下完成了新校舍建設。博學書院有三個標誌性建築:鐘樓、教堂和校門。校門在張公堤,即今漢西一路。與楊格非牧師同時到漢口創立基督教倫敦會的魏廉森牧師(英籍)因病去世,魏氏遺族捐款在博學書院內建築魏氏紀念堂(俗稱教堂)以志紀念。


鐘樓

魏氏紀念堂,俗稱教堂

雪天鳥瞰教堂呈一個巨大的十字

博學中學大門


1927年,國民政府收回了漢口、九江等地的英租界。1928年,漢口市政府收回了本地區的教育主權,並奉教育部指令,由校董事會選出了首任華人校長胡儒珍先生,學校更名為「漢口博學中學」。中英雙方對交接和更名十分尊重和友好,前任院長英國人馬輔仁牧師認為離去只是回國「休老」,與其他無關,同時感喟中國同事的善良與學識。


報載博學同學會送馬輔仁牧師回國休老合影

收回教育主權後,英籍教員全部自願留任,而且抗戰期間與師生一道西遷四川長達八年。由此可見,從博學書院到後來的武漢四中,感恩文化一開始就奠定了包容和多元的基礎。


2017年,博學書院第三任院長(1916-1921)潘雅德牧師的曾孫造訪武漢四中,將曾祖父當年在漢口拍攝的許多照片「物歸原主」。這些照片大都在漢口的照相館洗印,清晰地記錄了當時博學中學和漢口的原貌。


不能不認為,潘雅德曾孫這一行為是給當下感恩教育缺失和扭曲的一個鞭笞。


1905年童子軍在學校鐘樓前合影


照片多為漢口的這兩家照相館洗印


從博學書院到武漢四中,感恩文化形成了一種特殊的氛圍,每一個校友受這種氛圍耳濡目染,習其要義,烙印在記憶,潛懿在言行,最終落腳在傳承精神、延綿氣質上。從而增強了校友的歸屬感、榮譽感和文化認同感,使感恩文化有著鮮活的生命力。




當年的僑生在海外撰文回憶母校的學習生活

台灣校友的回憶文章


筆者與袁隆平老校友有近30年的交情,老人多次回母校,每次都要去當年的教室看看,佇立在恩師的照片前,講述許多感人的故事。






袁老對他曾經住過的漢口三德里,乃至整個漢口都充滿了感情,筆者曾經與袁老遊走了漢口的三德里、大智門火車站、漢口江灘、龍王廟、江漢關等處。袁老的記憶力驚人,每一處都有記憶,有故事。



在龍王廟他指著集家嘴方向說:「每次從博學中學的河邊下水,游到那裡起坡。」我問他怎麼回學校呢?他不假思索:「在六渡橋坐馬車到礄口,再走回學校。」

談及當年在博學中學的學習生活,袁老感恩最多的有兩點:


一是教員,特別是教口語的白格里夫人和教寫作的周鼎兩位英語教員。




他認為自己的英語基礎全部是在博學中學打下的,並且以一次聯合國糧農組織在印度舉行的雜交水稻會議佐證:起初很多人對這位「來自中國的農民」不屑一顧,然而當他以流利的英語作完主題發言後,會場報以熱烈的掌聲,在被擁抱的同時,紛紛詢問他畢業於英美的哪所大學。袁老驕傲地回答:「漢口博學中學。」



二是袁老感恩抗戰期間「讀書沒有花一分錢」。

1938年8月,憑一紙漢口市政府的護照,博學中學和同為基督教倫敦會創辦的懿訓女中(今武漢二十一中)西遷四川江津,為避日機濫炸,1940年1月再輾轉至重慶。博學中學於1946年8月回漢復校,前後8年,師生無一傷亡,教學器材無一破損。流亡期間,為節省開支又不降低伙食標準,教職人員開荒種菜,圍欄養豬。正如袁隆平所說,「讀書沒有花一分錢」。


可見,感恩是一種彼此的互動。苛求別人懂得感恩,先捫心自問可曾有恩於人。


博學中學流亡期間學生的美術課作業:師生搭建校舍


文革前十七年的教育,大概是民國教育的緩衝作用,「讀書沒有花一分錢」得以短暫延續。



武漢四中1960屆校友楊傳榮,北航畢業後一直在航空航天部門工作,在神舟系列飛船上,留下了他的的才智和心血,得知2009年10月母校110周年校慶大典的喜訊,異常激動,著手撰寫回憶母校的文章,選擇禮品準備參加校慶。不幸心臟病猝發,於9月19日去世。


同年11月,其子攜帶父親準備贈送給母校的神舟7號飛船的模型和回憶在母校學習生活的手稿,送交學校。武漢四中組織了一場追思會,楊傳榮校友當年的同班和同屆部分同學30餘人與會,根據其子的介紹,大家撫摸著老同學設計的飛船某一部分,一個個老淚縱橫。


翌年6月,同為航天專家、楊傳榮校友的夫人親自攜帶長征火箭模型來到武漢四中。老人說丈夫生前經常念叨母校,感恩母校培養了自己,所以代夫來母校表達感恩之情。武漢四中向老人頒發了榮譽校友證書,並且在學校食堂備四桌酒席,宴請楊氏所有親屬。


楊家是長豐鄉農民,當時非常窮,兄弟四人只能供長子楊傳榮一人學習深造。楊傳榮在武漢四中從初中到高中一直學雜費免繳,並且享有每月9元的助學金;9元除購買文具外,還可補貼家用。席間有思念兄長的淚水,更多是感恩學校的樸實話語。

看來,感恩文化的形成和傳承,其實,很具體實在,也很簡單,「恩」,善行而已。


如果大字報揭發隱私,剃陰陽頭加以羞辱,把教師從人格到形象上徹徹底底地剝得精精光光;用「牛尾巴的功能」配上驢叫聲,把教師的知識學問加以嘲笑和否定,能有感恩文化嗎!


如果把教育「發展」成「產業」,一個「教育」大省,每年生產出幾十萬大學生,須知產業是講求成本和利潤的,那麼學生自然不再是受教育的對象,充其量是原材料,從幼兒園開始上流水線搗鼓二十年。教師也就只是流水線上的操作工,無需清高,無需神秘,無需尊嚴;不能有個性,更不能有思想,那麼,有悖倫理、有悖規律的怪象層出不窮就見怪不怪了,還奢談什麼感恩!



當然,武漢四中的感恩文化還有其獨特的一個方面,即學校仍在原址,而且標誌性建築鐘樓和教堂保存完好,特別是鐘樓,曾經具有行政、教學、會議和娛樂的功能,使得感恩文化有了載體。如果學校易址,或是將歷史建築拆除,袁隆平校友會6次回母校嗎?


現在鐘樓成為了校史館,濃縮了學校的歷史和文化。胡儒珍先生擔任博學中學校長長達25年(1928-1952),2015年我在校史館布展時,將他在1948年的一段校務講話,以《示訓》為題放在顯要處,旨在讓人體會胡校長所說的「承先人餘蔭,亦為至厚,如何發揚光大」,從而給感恩文化一個真實正確的定位。

打撈江城記憶 鉤沉三鎮往事


1911年,博學書院


編輯: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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