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助的一天|我送腦梗的父親急診,痴呆的母親在家,丈夫在路上

李霞醫生談 發佈 2022-05-07T06:19:25.293830+00:00

身雖不自由,但她是閒不下來的人,在患者家屬群里也看到了很多認知障礙老人家庭在封控期間遇到配藥難,病情波動就診難的問題,所以一直都在安排在線諮詢,解讀配藥政策,聯合養老公益組織代配藥等工作。

編者薦語:

封控期間,真實的配藥故事!

感謝家屬的講述,感謝愛夕醫養聯盟成員「盡美」的幫助,感謝顧箏記者的記錄。

現在上海疫情防控形勢較前有所好轉,我院門診也已陸續開放,希望艾女士的媽媽和更多的認知障礙老人,都能快樂平安。

以下文章來源於「醫患說 」,作者顧箏


前言:昨天晚上和600號老年科主任醫師李霞聊天,互相關心現狀。她一直封控在醫院,閉環工作。身雖不自由,但她是閒不下來的人,在患者家屬群里也看到了很多認知障礙老人家庭在封控期間遇到配藥難,病情波動就診難的問題,所以一直都在安排在線諮詢,解讀配藥政策,聯合養老公益組織代配藥等工作。

李霞的患者多是患有認知障礙(俗稱老年痴呆)的老人,她說據不完全統計,上海患有認知障礙的老年人超過30萬。在疫情封控期間,這些老人和他們家庭的生活是怎麼樣的?

我說,如果有家屬想說,我很願意聽聽。李霞在家屬群發了詢問,艾老師回復,自己很想說說。我和艾老師通了一個長長的電話,以下是她的自述。



我的母親是在2019年底確診為輕度認知障礙的。

一開始為了照顧他們,我們搬到一起住。

從去年10月起,為了給他們一個更好的環境。我安排他們到奉賢生活,那裡和自然接近,有很大的院子,母親可以擺弄她鍾愛的花草。

我每周過去一趟,陪陪他們。

3月初,開始出現疫情。

父母所在的村里做了第一次核酸,但他們告訴我,白去了一趟。因為80多歲的老人不會弄核酸碼,身份證也沒用。

我知道他們要走一段路才能到核酸點,這樣白跑一趟,讓我有點心疼。

很快,我所在的街道封控了48小時,解封之後,我馬上準備好很多物資,安排好工作,搬去奉賢和他們同住。

因為我想,在疫情期間,如果有什麼事,分在兩地,顧不著怎麼辦?

現在回想,這個決定太正確了。



4月8日清晨,一向5點半起床的父親沒有起來,我覺得不對勁,去看了一下。發現他躺在床上不能動彈,他說頭暈。

我趕緊撥打120,跟著救護車把父親送到奉城醫院。

母親,我只能把她一個人留在家裡,但我內心很擔心,怕她不能吃飯,怕她摔跤……

我只能打電話給村委,請志願者幫忙照顧一下母親。

在醫院,父親確診為腦梗,幫他辦好入院,狀態穩定之後,我要開始處理一個難題:誰來照顧父親,誰來照顧母親?



首先我給村委打電話,說明情況後,請他們允

許我丈夫趕來照顧我母親。

我丈夫住在我們浦東金橋的家裡,那時浦東的全面封控已經開始10多天了,奉賢村委表示不同意:你丈夫不能來。

我其實能理解他們,我們所在的村一直保持全陰,他們並不想讓一個外來人帶來一點點風險,即使我丈夫有核酸陰性的報告。

好在村委還是給我鬆了一點口子,同意我回家照顧我媽,讓我老公去醫院照顧我爸。

然後得讓我老公從封控的家中出來。

我給居委打電話,幸好由於我們小區沒有陽,居委同意放他出來,但開不了證明。居委的人問我:他出來後交通工具怎麼辦?

我當時還天真地說,叫出租。居委告訴我沒有公共運輸,更沒有出租。

頭又大了,怎麼辦?

我打電話到街道請求幫助,街道表示這種事情無能為力。最後我丈夫表示沒事,他可以騎自行車來。

從下午2點半騎到6點半,在浦東和奉賢的兩區交界處(申江南路瓦洪公路口),我丈夫被攔了下來,奉賢這邊的工作人員,不讓他進。

此時,他已經騎得又累又渴又餓,手機也快沒電了。



我讓他在邊上休息一會,我來打電話。

我很無助,不知道打電話給誰。

我打12345,打110,打村委……每個地方只要給我另一個電話,我就繼續往下打。

最後我終於打到了當地派出所,但是反反覆覆,推拉了三個小時。

接電話的工作人員首先糾結一個事:你老公怎麼從浦東騎過來的,怎麼沒人攔他?我說這個問題我真的無法回答。

之後一直在糾結兩個問題,一是小區放行沒有通行證不行,回去開;二是老人在醫院,就請個護工吧。

我不斷向他解釋,他已經騎了4個小時過來,實在騎不動了,不過我手頭有村委開的電子證明;而且我父親80多歲了,剛發病,我不放心讓他人照顧。

後來還是糾結於電子證明不行,一定要紙質的。

我向他解釋,當時很晚了,不好意思再讓村裡的志願者送紙質過來,但我第二天一定送來。

在這個問題上他又去請示了兩回,還是不同意。

我急了,質問他:「中國的傳統是孝敬老人,我老公願意騎自行車來照顧老人,為什麼到你這裡就不行了呢?」

大概在三個小時的推拉中他也煩了,就把電話遞給了旁邊一位據說是姓王的警官。

王警官一開口,我當時的感覺是,總算聽到人話了。

他說,自行車騎過來,確實不容易,他說電子證明可以。

我鬆了一口氣。

王警官說他會打電話給那邊的工作人員,但能不能放,還得看他們的決定。

所幸,最終,那邊把我老公放了進來。

晚上10點半,他騎到了醫院。

村委很好,派車把我從醫院接回了家,我回到家的時候是晚上11點半。

母親已經睡著了,我不知道她這一天是怎麼過的,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好好吃藥。


作者後記:


艾老師描述4月8日那一天的時候,一直是笑著說的,她說現在已經調整好心態了。


但那一天,自己是真的無助,為了不打擾病房裡的人,她躲在醫院走廊的角落裡,一個一個地打電話,她不知道能找誰,反正只要有人給她一個電話,她就繼續往下打。


她覺得自己也很偉大,那一天在焦頭爛額處理事情的時候,她還抽空把住院的物資都備齊了。


緊急把父親送到醫院的時候,她什麼都沒帶。


醫院的超市裡,除了飲料什麼都沒有。


她跑去問門衛,門衛告訴她,附近可能會有一些偷偷開著的小店。她衝出去,一家一家地找,買到了臉盆、毛巾、牙刷牙膏、方便麵……她搬了好幾趟回醫院,這才放下心來。


「感謝這些偷偷賣東西的小超市,真的是救了命。」


疫情讓平時都不是事的事都變難了,但艾老師說她也很感謝在疫情期間伸出援手的人。


這幾天她正擔心著母親的藥物快沒了,沒想到接到了」盡小美「(一個養老服務組織,之前艾老師的母親在那裡參加過公益活動)的問詢電話。


在得知艾老師有配藥困難時,「盡小美」主動提出幫助配藥,同時為了減少快遞費用,還特地讓浦東的同事先帶到浦東,再讓快遞送到兩區交界處。


今天,艾老師通過村里志願者的幫忙,拿到了母親的藥,她安心下來。「我特別珍惜和感謝幫助過我們的人,也願意盡我所能幫助他人。」


而這個配藥服務,也是李霞所在的精神衛生中心老年科聯合愛夕醫養聯盟成員單位,為真正有困難的認知障礙老人家庭所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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