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球迷，足球什麼都不是。」估計每個足球迷、甚至更廣義的體育迷都曾有過這樣的價值觀。
球迷是體育世界的一個個小分子，是球迷的關注和支持才有了如今體育商業世界的繁榮。但現實是，職業體育在這幾十年早已變成富豪們攫取利益的玩具，球迷的訴求越來越被無視——看看歐超的起源吧，大老闆們談妥自立門戶時，球迷對此一無所知；別說球迷了，連球員都不知情。
大部分球迷都會覺得，自己才是俱樂部的主人。為此，他們可以成為季票持有者、可以購買球隊周邊，部分上市俱樂部的球迷甚至可以購買俱樂部股票（例如曼聯、尤文圖斯、多特蒙德），如果實在不肯消費，你還可以把俱樂部隊徽文在身上，來宣誓忠誠。
可是這有什麼用呢？當俱樂部做出重要決策時，會因為你的花臂上滿是球隊名宿圖案就考慮你的想法嗎？不可能的。曼聯球迷只能怒罵格雷澤家族的貪婪，但看著球隊的糟糕戰績沒有一點辦法。
所以，球迷們迫切需要的可能是一次技術和制度上的雙重革命，正如從Web1到Web3的變化一樣，從只讀、到交互、再到擁有。忘掉粉絲代幣吧，那只是俱樂部割韭菜的新工具，球迷真正成為俱樂部的主人，需要的可能是DAO。
美好暢想
首先還是要解釋一下DAO和傳統組織實體、以及近年來粉絲代幣業務的區別。
Decentralized Autonomous Organization（去中心化自治組織）是由達成同一個共識的群體自發產生的組織形態，沒有複雜的治理架構，成員享有充分民主的決策權。DAO的兩大核心理念是基於區塊鏈技術的令牌/代幣、以及智能合約。
雖然現有體育相關的DAO設想並不完全相同，但代入到體育俱樂部中，可以大致理解為：DAO可以取代由董事會、股東的複雜決策機制，把決策權交還給令牌持有者，對重大事項投票決策。而一些常規事務則由智能合約執行，免去時間、人工成本。（例如某位球員球衣銷量達到一定數額，球員獲得獎金，這一過程不再需要人工操作，由智能合約立即執行。）
由於智能合約是高度可見、可驗證和可公開審計的，因此任何成員都可以充分了解協議的具體運作方式，也就能避免傳統俱樂部信息不透明、決策被少數股東操控的情況。這一理念看起來相當理想主義——如果DAO擁有一家俱樂部，只要球迷花錢購買令牌，就能在關鍵問題上投票來影響俱樂部決策。
實際上，這種理念的閹割版早已經在歐美職業體壇立足，只不過形式是粉絲代幣。根據贊助諮詢公司IEG的數據，2022年北美加密貨幣公司在體育贊助上的支出可能超過1.6億美元，典型公司包括FTX、crypto.com、eToro等。而在歐洲，Socios已經與歐足聯以及巴塞隆納、巴黎聖日耳曼、尤文圖斯、AC米蘭、曼城等二十多支球隊合作，通過Chiliz發布粉絲代幣。
與DAO們希望擁有俱樂部並發行代幣不同，這些公司更像是與俱樂部聯合開發一種創收渠道，發行的粉絲代幣依然以收藏價值為主。雖然俱樂部和加密貨幣公司都聲稱，擁有這些代幣能更深入俱樂部事務，但事實上也只包括一些票務優惠，以及投票選擇隊長袖標樣式、入場歌曲這種「無關緊要」事務的投票權。
粉絲代幣與DAO的區別，以MotorDAO為例。
因此，DAO對俱樂部的收購與這些官方目前發行的粉絲代幣完全不同。後者依然是中心化的，球迷只是消費者；而DAO則是讓球迷有機會成為不可篡改的主人。兩種模式的底層技術都基於區塊鏈，但DAO帶來的可能是制度和文化上的革命。
現在，這種革命已經開始了。
積極嘗試
最近一年，有關各種DAO試圖收購體育俱樂部的傳言數不勝數：
・The Krause House以已故芝加哥公牛隊經理 Jerry Krause 的名字命名，於2021年5月推出，目標購買一支NBA球隊，發起人James Shamenski第一個小目標是收購鵜鶘20%的股份，半年內已籌集價值420萬美元的以太幣。
・BuyTheBroncos成立於今年2月底，顧名思義，他們的目標是買下NFL的丹佛野馬隊（Denver Broncos），希望為此籌集到40億美元。
・Football.XYZ成立於2021年11月，他們甚至設立了明確的時間表，希望在2022年底收購第一家俱樂部們。除了擁有俱樂部，他們的野心還包括成立媒體中心、投資機構等。
・MotorDAO由前納斯卡車隊老闆發起，希望提供一個融資機制，由其成員決定投資哪些車隊和車手，還將開放第一批限量版「創始人」會員資格，為之後DAO的治理中提供更多特權。
・......
Football.XYZ的架構和計劃表。
無論這些組織是披著DAO外衣的基金，還是真的想通過DAO來讓俱樂部變得更好，他們幾乎都聲稱自己全部由體育迷組成。但目前為止，他們離實現收購都還有一定距離，真正做到的一家叫做DeGods。
4月28日，DeGods宣布用25個Fire Tier NFT收購了美國三人籃球聯賽Big3俱樂部Killer 3s大量股份，該NFT每個價格2.5萬美元，因此實際總價格為62.5萬美元。DeGods在Twitter表示，「歷史上第一次，一個DAO獲得了一支職業籃球隊。」
隨後DeGods還確認，保證至少有500個NFT可供潛在會員購買，這些會員將獲得投票權，以及VIP球票、限量版商品，也將在俱樂部未來營收中獲得一定比例。「這可能是目前整個NFT領域最引人入勝的實驗。」DeGods發起人Frank DeGod表示，「擁有和經營一支籃球隊是數百萬人的夢想，現在我們可以為我們的持有者實現這個夢想。」
Big3聯賽已經創立5年，有喬·詹森、詹姆斯·懷特等前NBA球星效力，一直以來以擁抱NFT著稱。今年4月初聯賽在Discord的加密社區開設官方頻道，已經有超過10萬人加入。
Big3俱樂部Killer 3s。
DeGods能初嘗果實，當然是因為Big3對加密領域的歡迎，而這也是其他DAO在試圖收購主流體育聯賽俱樂部時面臨的困境。
在美國，除了懷俄明州以外，DAO都還沒有被法律認定是有限責任公司等法律實體，這使DAO在擁有體育資產時會面臨巨大的法律障礙。此外，大部分職業聯賽對擁有者主體都有著嚴格的認定標準，例如NFL要求任何一個俱樂部的主要所有方至少需要占股30%以上，並且整個所有權集團的總人數不得超過24人。
考慮到大部分NFL球隊估值都達到數十億美元，試想一下，一個不到24人的小型組織要掏出十億美元以上，這還是普通球迷能參與的事情嗎？在這種規則下想要買球隊，還不如私募基金來得方便些。（延展閱讀：私募基金入股NBA球隊規則曝光：最多占股30% 最多可買5隊）
因此，即使在對加密市場接受度最高的美國，DAO想要擁有一家大型傳統體育俱樂部依然十分困難。不過隨著加密行業的贊助行為和話語權越來越多，這些規則的調整可能只是時間問題。然而真正需要思考的是，球迷主導的去中心化自治組織，真的適合來管理俱樂部嗎？
兩個悖論
即使法規、資金方面都可行，DAO在接管俱樂部方面還面臨實操和所有權兩方面的問題。
實操方面，DAO本身的目的在於民主化和高效率，但這並不一定符合職業體育的管理。雖然近年來，各類運動數據的軟硬體已經越來越常見於競技體育的比賽、訓練中，但數據依然沒能完全獲得認可——在關鍵決策上，它真的比頂級人員的經驗和直覺更可靠嗎？
放到俱樂部管理中，DAO可以讓球衣設計、暖場歌曲更體現球迷意願；但在人事任免、投資規劃等重大決策上，民主和高效是否會反而變得武斷、死板呢？
更重要的問題在於，人們希望俱樂部能真正成為球迷的，但DAO恐怕並不能代表所有球迷。
在Socios與歐足聯簽訂合作後，就有不少球迷組織表示反對，利物浦球迷組織「香克利精神」就公開發文表示，「反對任何明顯企圖將足球、球迷團體及其關注焦點進行貨幣化的行為。球迷與俱樂部的合作，不應該有經濟方面的障礙。」粉絲代幣如此，試圖擁有俱樂部的DAO恐怕更甚。
DAO的發起人們試圖用技術保障其會員對俱樂部的擁有和參與，這種願景很好。但對所有球迷而言，他們卻是在整體球迷之上，建立了一個新的中心化組織，而且是以經濟為壁壘的，這恐怕也並不符合DAO最初的精神。
極客們披著球迷的外衣，用區塊鏈編織了一個浪漫的「奪權」故事，試圖把俱樂部的所有權還給「球迷」。但他們還需要證明，這不是一個資本的騙局。
而體育俱樂部被揉在社區、城市和資本之間，它到底屬於誰，依然是一個未解的意義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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