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曾接收過近30萬難民?這些難民是從哪來的,被安置在哪裡?

地史館 發佈 2022-05-18T02:03:32.194391+00:00

江西省在第七次人口普查中,漢族人口比例為99.51%,僅次於山西,居全國第二。在這個低調的中東部省份,唯一的世居少數民族就是分布在浙、閩、贛、粵四省山區的畲族。

江西省在第七次人口普查中,漢族人口比例為99.51%,僅次於山西,居全國第二。在這個低調的中東部省份,唯一的世居少數民族就是分布在浙、閩、贛、粵四省山區的畲族。可是就在江西,有一個全國獨一無二的行政區劃——金坪民族鄉。而這個「民族鄉」的背後則關聯著一段被遺忘的往事。

一個獨特的民族鄉

一般我國的鄉一級的基層民族區域自治政權都會以當地的主要少數民族命名,一般格式為「某地某某族鄉」。即使在貴州、雲南等少數民族眾多的地區,一個鄉里有多個少數民族,也會將幾個民族的名稱一起寫在鄉名中,如雲南曲靖的高良壯族苗族瑤族鄉。江西省吉安市峽江縣的金坪民族鄉,卻是全國唯一一個不註明少數民族名稱,只有地名的「民族鄉」。這是因為,這裡的少數民族不是兩個三個,而是七個。

金坪民族鄉總人口僅3300餘人(2020年末),其中少數民族人口約占1/3,共1098人。這一千餘名少數民族人口分屬京族、侗族、瑤族、壯族、傣族、苗族、彝族、畲族。少數民族人口中的大部分則生活在金坪民族鄉的新民村,新民村的938人中,少數民族占到了756人。新民村也是江西省唯一的人口較少民族聚居村(「人口較少民族」主要是指京族)。

而金坪民族鄉所在的峽江縣位於贛江中游,鄱陽湖盆地與吉安-泰和盆地之間,遠離除了畲族以外任何一個少數民族的傳統聚居區。這裡的其餘六個少數民族是怎樣跋山涉水而來的?又是怎樣聚集在小小的新民村的呢?當我們試著尋根溯源,就會撞見一段少有人提起的難民安置往事。

中南半島難民潮緣起

1975年,持續14年的越南戰爭終於宣告結束。但是這個滿目瘡痍的國家並沒有立刻迎來新生。接下來的數年中,越南周邊的地區軍事衝突持續不斷,又與外部世界隔絕,經濟發生崩潰,惡性通貨膨脹爆發。在這種不安定的局勢下,至80年代中期,越南年人均收入僅130美元,在世界211個國家中僅排第202位,相鄰的中南半島國家寮國、柬埔寨則更加貧困,分別排在第208位和第211位(最後一位)。許多本就因為戰爭而支離破碎的家庭選擇出逃外國換取一絲生機。從70年代末期開始,持續多年,人數達上百萬人的中南半島難民潮就此爆發。

其中,集中在1975年西貢陷落之後的越南南方難民比較廣為人知,他們大多避難美國等西方國家,還有大批難民前往香港,形成了著名的「越南船民」。而越南北方也並不太平。隨著70年代後期,中越兩國在外交政策上的分歧加大,從1977年開始,越南政府在北部與中國相鄰的省份實行「淨化邊境」政策,之後逐漸擴展到其他省份。在這個過程中,大量越南華僑華人被迫離開越南,而他們的主要目的地,是中國。

截至1988年,進入中國的越南難民達到28.3萬人,其中大部分由越南廣西邊境的陸路入境,少部分則走海路,在廣西沿海入境。其中大部分為漢族,但也有許多在過去幾百年中移居到越南北部地區的少數民族華僑華人。甚至包括一同逃難到中國的越南主體民族京族人。

事實上,在晚清以前,國家間的界限並不像今天這般清晰,許多生活在西南山區的少數民族都會為了拓展生存空間不斷進行緩慢的移民。這其中有從廣西方向來的壯族,有從雲南方向來的彝族、哈尼族、傣族,還有經歷更長路程的遷徙,從貴州等地一路遷徙而來的苗族、瑤族、侗族等等。

除了自然遷徙之外,在明清兩代發生的反抗封建統治者的農民起義中,西南地區的少數民族也多有參加。被鎮壓後,他們也會向南逃亡到越南等地。最近的一次是1867年,太平天國起義失敗後,廣西邊境地區的壯、漢、瑤等族人民跟隨劉永福領導的「黑旗軍」轉入越南境內。

在漫長的歷史中,許多少數民族華僑華人也融入了居住國的社會,成為了居住國的國民,他們的移民身份逐漸淡化,而代之以「跨境民族」的概念。不過,在70年代末的這場難民潮中,許多民族的同胞還是不得不再次背井離鄉,只不過這次是與他們的祖輩相反的方向。

浩大的難民安置工作

數量龐大的難民給交通不便的廣西邊境地區造成了巨大的壓力。僅一座東興口岸每天的入境人數就達1000-2000人。1978年5月至6月,東興口岸長期有超過2萬的難民滯留。遠遠高出東興本地人口。此外,同為陸路口岸的憑祥、海路口岸的北海,都有超過萬人滯留的現象。

中國和國際社會一道,向數十萬難民伸出援手,在初期主要提供人道主義物資支持,包括食物、衣物、房屋、工具等等。之後為了長期解決難民問題,中央決定儘快將難民向內地轉運。轉運地包括廣東(包括沒有建省的海南)、福建、雲南和江西。上述省份一共承接了12萬難民,大約占到難民總人數的近一半。剩下的一半則留在廣西安置。

時至今日,難民的安置都是各國面臨的難題。但我國在那個並不富裕的時代卻交出了一份相當出色的答卷,贏得了良好的國際聲譽。其中自然有一部分因素是難民與國內各民族血脈相連、文化相近,但也得益於我國平等對待難民、靈活安置難民、鼓勵他們融入當地社會的政策。當時的安置方式分為集中安置和分散安置兩大方案:

集中安置指的是把難民安置在國有的農林場、國營工廠或集體性質的漁業社隊。早在50年代,隨著一部分海外華僑華人因為其他國家的政治動盪回國避難,我國就開創了一種「華僑農場」的體制安置這些海外歸僑,其實質是一種國營農場,分布在廣東、廣西、福建、江西、雲南、吉林等省區,現存共有84個之多。在迎接中南半島難民潮的過程中,部分國營農林場改為華僑農林場,再加上原有的華僑農場,形成了集體安置的主體。對於有一技之長的難民,則將他們因材施用,安置於國營工廠中。對於一部分原來靠打漁為生的難民,則將他們安置在北海等地的漁業隊中。

分散安置主要包括城鎮分散安置和農村分散安置。城鎮分散安置主要針對技術人員、知識分子,安排到可以對口接收的事業單位或商業部門中。農村分散安置主要針對原來居住在越南邊境地區的少數民族難民,同樣安置在邊境中國一側,相同民族聚居的農村。安置政策的靈活性在一個例子中就可以體現:部分原先在越南山區刀耕火種的瑤族難民不適應丘陵地區農場的生活,因此調整到深山區的十萬山華僑林場中重新安置。

難民安置點的新生

廣西南寧的武鳴華僑農場曾是中國最大的華僑農場,1960年建成,陸陸續續安置了1.2萬人之後,在七十年代末的中南半島難民潮中就安置了3496名難民。1990年,中國周邊地緣形勢趨於緩和,和平和發展成為後冷戰時代新的主題,中國與東協國家之間的貿易也逐年攀升。在這一年,武鳴華僑農場成立了省級經濟開發區,此後引進多家外資、合資企業,初步形成了工業為龍頭、農業為基礎的經濟體系。

廣西北海僑港鎮,更是從零開始。這裡安置的7703名難民在一片荒涼的海灘上建起了住房、學校、醫院、漁港。到2008年時,漁業產量達到近10萬噸,是廣西的漁業重鎮和廣西最大的海產品深加工基地。聯合國難民署高級專員保爾哈特林曾深情讚美僑港鎮為「世界安置難民的光輝榜樣和櫥窗」。

本文開頭提到的江西省金坪民族鄉,正是這一批中南半島難民的安置點之一,也是最遠的幾座安置點之一。金坪民族鄉的前身是始建於1957年的金坪綜合墾殖場。建廠之初,職工大多為地方直屬機關下放的幹部和家屬。1969年創辦為「五七幹校」,1973年由省農業廳接管,更名為金坪園藝場。1976年恢復吉安地區管轄,並恢復金坪綜合墾殖場的名稱。到1979年,隨著難民安置工作的開展,這裡成為江西分擔廣西難民安置任務的一處基地,也被改為一座新的華僑農場——金坪華僑農場。2007年,金坪華僑農場成立金坪京族鄉,2008年改為金坪民族鄉。

如今的金坪民族鄉,位於峽江縣南部,北側緊鄰峽江縣新縣城——水邊鎮。京九鐵路、京港高鐵和105國道平行,過境水邊鎮和金坪民族鄉附近。金坪地處丘陵地區,物產豐富,包括板栗、桑葚、木通果、翠冠梨、油桃、水蜜桃、獼猴桃、柑橘、蜜橘、葡萄、井岡蜜柚等等。這些各具特色的水果種植基地和便利的交通條件幫金坪鄉打下了農旅結合發展的基礎。2018年以來,金坪鄉開始發掘自己在東部地區獨具特色多民族文化,建成了民族風情園,對這裡的各個少數民族的文化進行展示。旅遊業也開始成為村民們的一大收入來源。

四十年過去,那一場場戰爭的烽煙似乎都離我們遠去,直到一些來自世界上遙遠角落的消息再次提醒我們,顛沛流離、背井離鄉的慘劇仍然在不斷地發生。當我們重提這段往事,我想要致敬那一代充滿智慧與博愛的國人,致敬廣西以及周邊省區無私伸出援手的一個個普通人,是他們創造了這段人道主義的壯舉。我也衷心地祝願,在江西金坪,還有其他各個省區安頓下來的同胞們,此後永不再遭受同樣痛苦的遷徙,希望這裡就是千百年苦難的終點站。當這段往事被徹底遺忘的時候,大概也就是所有傷痕都被撫平的時候。

參考資料:

讓世人了解廣西接待安置印支難民真相.向大有

試論少數民族華僑華人問題——現狀與歷史的分析.向大有

試論廣西華僑農林場的發展.文秀軍

金坪民族鄉:民族團結進步的模範.張志興,嚴青

馬薩綜合模型視角下人口較少民族扶持政策研究——以江西省峽江縣新民村為例.陳強

由「漂」到「安」——「1+7」個民族的鄉村振興故事.新華每日電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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