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三觀賣血記》:他賣了11次血,活著走進新時代

娜娜有書共讀 發佈 2022-05-20T09:57:52.674564+00:00

「身子骨結實的人都去賣血,賣一次血能掙35元錢呢,在地里干半年活也就掙那麼多。為了證實自己的身體強壯,也為了娶上媳婦,更是帶著一點好奇心,許三觀跟著阿芳和根龍去賣了人生的第一次血,果真拿到了35元錢。

"身子骨結實的人都去賣血,賣一次血能掙35元錢呢,在地里干半年活也就掙那麼多。這人身上的血就跟井裡的水一樣,你不去打水,這井裡的水也不會多,你天天去打水,它也還還是那麼多......"

"在這地方,沒有賣過血的男人都娶不到女人......"

這話是許三觀的四叔告訴他的。

為了證實自己的身體強壯,也為了娶上媳婦,更是帶著一點好奇心,許三觀跟著阿芳和根龍去賣了人生的第一次血,果真拿到了35元錢。他如願娶到了街上炸油條的"油條西施"許玉蘭。

婚後數十年,他踏上了賣血的不歸路。

為了贖回兒子闖禍賠付的桌椅,他去賣血;為了給摔斷腿的舊戀人買黃豆肉骨頭,他去賣血;饑荒年代,為了帶家人吃碗麵條,他去賣血;青年上山下鄉時期,為了讓二樂早點調回城裡,請領導吃飯,他去賣血;為了給一樂治病籌醫藥費,他去賣血......

他的一生見證了共和國一次又一次的社會變革,面對時代拋給他的驚濤駭浪,賣血成了他抗爭一切困難的有利武器,幫助他邁過了一道又一道的坎。

這就是《許三觀賣血記》所講述的故事。

繼《活著》之後,余華再次將小說的主角設定為平凡的小人物,上次是農民福貴,這次是城裡絲廠的送繭工人許三觀。

如果說《活著》是一部悲劇,則《許三觀賣血記》是一部溫情版的《活著》,因為許三觀賣了11次血,一一擊敗了生活給他的所有難題,帶著一家人活著走進了新時代。

許三觀跟福貴一樣,遭遇了人生的種種苦難,在時代的洪流中沉沉浮浮。福貴是命運給他什麼,他就接受什麼。坦然面對和安於當下是福貴的生存智慧,讓他在親人一個個死去之後依舊有勇氣活著。

而許三觀面對命運的責難,除了隱忍、接受,更是找到了自己獨特的抗爭方式——賣血。

他靠賣血找回個人尊嚴,維持一家人的生計,最大程度盡到一個丈夫和一個父親的責任,整個人物形象從最初的自私小氣逐漸豐滿和高大,成為家庭的頂樑柱。


1.不悲不嘆:我用嘴給你們每人炒道菜

大兒子一樂11歲那年,城裡發了水災,水災過後便是荒年。剛開始許三觀和許玉蘭並沒有覺得荒年就在眼前了,他們只是聽說鄉下的稻子大多爛在了田裡。直到來城裡要飯的人越來越多,米店的大門有時候也是關著,即使開著,米價也漲了好幾倍,他們才意識到荒年真的來了。

沒多久,許三觀的絲廠停工了,因為沒有蠶繭。許玉蘭也不用再去炸油條了,因為沒有麵粉。學校也停課了。當初為了吃大食堂,鍋碗瓢盆,油鹽醬醋全被收了去,食堂吃了一年散夥,家裡重新起灶花了不少錢,家底本來就空了,這荒年來的真不是時候。

一家人只能數著米粒精打細算喝稀粥,且越喝越稀。為了省力氣,全家躺在床上,不說話也不動,因為一動肚子就會咕嚕咕嚕叫。

許三觀生日那天,他說看在我過生日的份上,我今天就用嘴給你們每人都做一道菜。於是,每個孩子都點了一道紅燒肉,許三觀繪聲繪色地描述了如何切,如何煮,放了什麼調味品,燉了幾個小時,孩子們一邊聽一邊咕咚咕咚吞口水,聽過就算吃過,許三觀未必知道望梅止渴的故事,但他卻苦中作樂,憑藉著一點小聰慧和樂觀的心態,讓孩子們「聽肉止餓」。

許三觀面對飢腸轆轆的孩子,不悲不嘆,用嘴炒菜,言語中透著心酸無奈,更有幽默和豁達。他知道自己斗不天鬥不過地,唯一能夠掌控的就是自己身上流淌的血液。唯有賣血才能幫助家人渡過難關。

第二天,他掰著手指頭數了數,一家人已經喝了57天的稀粥,他對自己說:我要去賣血了,我要讓家裡人吃上一頓好飯菜。

在余華的作品中,我們總是能看到吃食堂,鬧饑荒,包括《活著》中的土地改革、大煉鋼等,除了我們的祖輩和父輩,年輕一代對這些字眼都是比較陌生,感覺那樣的歲月離我們太過遙遠,其實這一切只過去了幾十年而已。

這些小人物的命運和遭受的苦難也是我們這個民族曾經遭遇的苦難。那段歷史,可能只是教科書上薄薄的一頁,卻是福貴和許三觀等億萬民眾沉重的一生。


2.不爭不怒:我和你是一樣的人

文化大革命來了,許玉蘭因為婚前跟何小勇的關係成了批鬥對象,被貼了大字報,剃了陰陽頭,脖子上掛著木板站在大街上示眾,一站就是一整天。

許三觀給她送飯送水,有人走過來,他說他只給許玉蘭吃白米飯不給她吃菜,不給她吃菜是對她的批鬥,否則就是包庇她。等四周沒人的時候,許三觀就輕聲地說:「我把菜藏在米飯下面,現在沒有人,你快吃口菜。」許玉蘭用勺子一挖,看到下面藏了很多肉。

許三觀說:「這是我偷偷給你做的,兒子們都不知道。」

許玉蘭說:「只要你對我好,我就什麼都不害怕了。」

對於許玉蘭遭受的屈辱,許三觀看在眼裡疼在心裡,為了減輕妻子的負罪感,也為了維護她在孩子們面前的尊嚴。他在家庭內部批鬥會上坦白了自己跟林芬芳的不軌之事,主動承認錯誤。他一個勁地跟孩子強調:我和你媽是一樣的,都犯過錯誤,你們不要恨她,要恨她也應該恨我,我倆是一路貨色。

妻子落到這個境地是有失公允的,但許三觀不爭不辯,他知道再多的解釋都是徒勞的。他能做的就是用關愛來化解許玉蘭心中的委屈。即便是不光彩的事,他也不惱不怒,跟妻子不計前嫌,同甘苦共患難。在關鍵時刻彰顯了一個丈夫偉岸的胸懷。

人的貧窮不光來自生活的困頓,更來自於在貧窮生活中失去人的尊嚴。許三觀以自己笨拙的方式呵護妻子的尊嚴,這也是他對命運的一種抗爭方式。


3.不畏不懼:我不是亡命之徒,我是為了兒子

後來,有人說話了。他說要文斗不要武鬥,於是人們放下手裡的刀和棍子。他說要複課鬧革命,於是孩子們重新背起了書包去上學。他又說要抓革命促生產,於是許三觀回到絲廠上班,許玉蘭又開始炸油條。

又過了一些日子,他說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於是一樂捲起鋪蓋卷,跟父母揮淚告別,到農村插隊落戶了。

後來一樂患了肝炎,病情嚴重,必須送到上海的醫院才能得到救治。面對高昂的醫療費,許三觀給自己策劃了一條行進路線,也是賣血路線,這一路途經六個血站,他一次又一次地擼起了袖子。

趕到林浦這個地方時,積雪還未融化,許三觀來到河邊,拿出隨身攜帶的碗,舀起一碗河水,仰起脖子一飲而盡。冰冷刺骨的河水進入胃裡時,使他渾身哆嗦。

他必須要喝水,這是最初帶他賣血的阿芳告訴他的:多喝水,一直要喝肚子又脹又酸,身上的血就會多起來,水會浸到血里的,身上的血多了,就可以賣掉兩碗。

記不得在第幾次賣血時,他終於倒在了輸血室,那一次他賣了400毫升的血,又因為被搶救輸了700毫升的血。醫生說他是亡命之徒,他說我不是亡命之徒,我是為了我兒子。

而這個兒子一樂卻並不是他的親生兒子,是何小勇帶給他的痛苦,讓他做了十多年的烏龜才發現是在幫別人養兒子,但他跟一樂卻是感情最深的。

最初他也怨過恨過、不接納過,但最後他不畏不懼,即便知道連續賣血可能會像根龍一樣喪命,依舊不顧自身安危,目的只有一個:救兒子。

這無疑一個偉大的父親,有著執著的、深沉的父愛,讓人感動不已,潸然淚下。

若不是生活所迫,誰願意走到賣血這一步。

而這並不是小說里才有的故事,更是活生生的現實寫照。在上世紀70年代末到90年代初,由於監管部門的管理疏忽,本是用於醫療救助的血站被一些利益薰心的人鑽了空子,從中謀取暴利,賣血成了貧民百姓擺脫生活困境的有效手段。

直到90年代河南駐馬店某村因為非法買賣血液不正當操作等種下的禍根開始大面積爆發,成了轟動一時的愛滋村。以至於有人在余華發布了《許三觀賣血記》後說他走在了時代的前面,是個預言家。

余華說,我並不是走在時代的前面,我只是把走過的時代都寫下來而已。

他說中國人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不太關心別人了,不關心別人的生活。

所以他小說中的故事從來都不是新鮮事,捋一捋時代的脈絡,原來所有的故事都帶著那一代人生活的烙印。



寫在最後:

從許三觀身上,我們看到他遇事不悲不嘆、不爭不怒、不畏不懼的生存智慧。

時代可以造就英雄,而偉大來自平凡。余華用他的悲憫之心,看見了時代浪潮里摸爬滾打的平凡小人物,再次寫出了人生的無常和絕望的不存在。

歷史的是是非非和天災人禍,已成過往。而它帶給人的傷害也許歷經幾代人之後也會逐漸消散。

但是正視它、讀懂它,對於過好今天和明天依然有著不可估量的價值。這也是好的文學作品不朽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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