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賤賣30年」到尋豆師蜂擁:雲南咖啡豆 奪回自主權

每日經濟新聞 發佈 2022-05-23T21:53:18.825001+00:00

精品咖啡大潮下,雲南咖啡豆的買家,明顯多起來了。不久前,高調在上海開出國內首店的藍瓶咖啡宣布,正式在中國內地推出首款來自雲南普洱的單產地咖啡豆。

每經記者:陳婷

精品咖啡大潮下,雲南咖啡豆的買家,明顯多起來了。

不久前,高調在上海開出國內首店的藍瓶咖啡宣布,正式在中國內地推出首款來自雲南普洱的單產地咖啡豆。據悉,這是藍瓶咖啡首次從中國採購精品咖啡生豆。

而在藍瓶咖啡之前,包括Manner Coffee、瑞幸咖啡等新興本土咖啡品牌,早已將「雲南咖啡豆」加入日常菜單之中。三頓半、鷹集和街頭巷尾數之不盡的獨立咖啡館,也對推廣「雲南咖啡豆」相關系列產品不遺餘力。近期,就連盒馬也上線了自有品牌「盒咖啡」系列。盒咖啡一共有3種口味,其中就包括取材雲南咖啡豆的「藏香雲南」。

尋豆雲南,直采咖啡豆,絡繹不絕的尋豆師們將足跡遍布了「彩雲之南」。

之光咖啡負責人李福升向咖農講述採摘的標準 圖片來源:之光咖啡莊園

位於雲南普洱的炬點咖啡實驗室(Torch Coffee Lab)不久前與藍瓶咖啡達成了合作,炬點咖啡也是瑞幸咖啡、郵局咖啡等本土品牌的合作方。早在2015年,炬點咖啡就在普洱成立了第一個實驗室。

炬點副總經理Saya經歷了雲南咖啡豆從少人問津到市場寵兒的全過程。「四五年前,一線城市的買家開始零零星星地從線上購買我們的咖啡豆;從前年開始,一些規模比較大的合作夥伴開始出現,陸陸續續開始有正式的採購行為。」Saya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說。

簡單的話語背後,是雲南咖啡產業堅守多年才等來的機遇,比起過去,雲南的咖農、咖企們已經獲得了更高的自主權。

在這些新買家踏上雲南土地之前,雲南咖啡產業曾與雀巢公司深度綁定。1988年,雀巢決定支持雲南咖啡產業發展,引入卡蒂姆在雲南廣泛種植,自此,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雲南咖啡豆都被充作速溶咖啡的原料,話語權不高,咖農難有議價權,完全暴露在市場波動之中,舉步維艱。

機遇期的來臨,與雲南本地咖農、咖企謀求生存空間的努力脫不開關係。近日,《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與多位雲南咖啡業一線從業者進行了深度採訪和調查。

多名雲南當地的莊園主告訴記者,2015年開始,種種因素的推動之下,雲南咖啡豆的種植加工從數量朝質量轉變,這為他們帶來了更大的利潤空間。之光咖啡莊園負責人李福升出生於1996年,是一個「咖二代」,退伍之後他回到了雲南,致力於向精品咖啡轉型。

「為什麼我的父輩不做精品咖啡?一是因為他們對咖啡豆的品質沒有概念,還有一個原因是我們得自己去別的城市參加展會、去對接客戶,他們做不來這些,只能我們這一代來做。」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個容易被忽視的原因:五年前,除了雀巢和星巴克,幾乎沒有其他買家會來雲南採購咖啡豆。

李福升認為,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與我的父輩相比,新一代從業者推出的咖啡豆處理法不同,品質得到了顯著提升,定價權逐漸開始回到了我們自己手裡。」

雲南咖啡豆的「定價權」是盤旋在當地從業者心中多年的「心結」,為了獲得更大的自主權,面對精品咖啡浪潮,新一代咖農、咖企們踏上了未知的征程。

咖啡豆價格的「十年周期」

雲南省,彩雲之南,自然風光絢麗,資源豐厚,世人皆知雲南之美,卻甚少知道雲南是全國最大的咖啡產地,雲南咖啡種植面積、產量和農業產值占全國的98%以上。

數據顯示,2021年全省咖啡種植面積139.29萬畝、產量10.87萬噸、農業產值26.04億元,工業產值81.58億元、批發零售業產值231.62億元,綜合產值339.25億元,同比增長8.96%。

在當地,許多人的命運與咖啡緊密相連。普洱市江城哈尼族彝族自治縣,距離寮國邊境20公里,平均海拔在1200米至1500米,土壤肥沃,降雨充沛,2010年,畢業於雲南農業大學農業經濟管理專業的王永慶孤身一人來到了這裡,此後的十多年間,王永慶始終在江城從事咖啡產業,截至目前,他負責的公司種植小粒種咖啡(阿拉比卡種)達1500畝。

作為紮根在雲南土地上的一線從業者,王永慶對近年來雲南咖啡豆的價格走勢爛熟於心。

「2015年、2016年左右,雲南咖啡豆的價格非常低,大約每公斤13、14元左右,是低於成本的。」王永慶說,「自2018年開始,雲南咖啡豆的價格開始往上漲,去年咖啡豆的每公斤價格大概在24、25元左右,今年咖啡豆價格就漲到了每公斤33-35元左右。」

今年,雲南咖啡豆市場迎來了十年來最好的「行情」。咖啡是世界三大飲料作物之一,雲南咖啡豆的價格受到咖啡期貨價格的直接影響。2022年3月14日,紐約咖啡期貨報價222.95美分/磅,雀巢在雲南報價35元/公斤。35元/公斤以上這一報價創下雲南咖啡豆10年來新高,而上次漲價要追溯到2011年。

雖說行情有所好轉,雲南當地的咖啡從業者們看起來並不太興奮。

「咖啡豆的價格呈現著曲線起伏很正常,這是農業生產的自然規律。」王永慶回憶,2011年,雲南咖啡豆的價格也有過高峰,2016年的前後幾年則迎來最低谷,而後幾年又進入上升通道。

雲南省咖啡行業協會副會長胡路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在全球範圍內,有一個公認的咖啡價格漲跌規律,叫作「10年周期」,「咖啡在全球是一個供需平衡的農產品,一旦咖啡期貨價格高,農民就會馬上種咖啡,大範圍的栽種以後供大於求,價格就會馬上跌落,一百多年來反反覆覆都是如此。」這與亞當·斯密「無形的手」的市場調節理論相呼應,證明了咖啡的高度市場化。

《2021年中國咖啡產業發展報告》顯示,2021年雲南省全省咖啡面積139.29萬畝,比2014年的183.15萬畝減少了43.86萬畝;產量10.87萬噸,比2016年峰值15.84萬噸減少4.97萬噸。

不過,雲南咖啡豆本輪價格的上漲或許不僅僅是因為咖啡豆價格的「10年周期」規律。

CIC灼識諮詢總監張辰愷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疫情、自然災害等使得咖啡的產地國和消費國的供應鏈發生了很大的遲滯,平均交貨時間延長導致供應減少,而中國國內咖啡消費需求仍然迅速上升,導致雲南咖啡豆價格持續走高。

「疫情爆發之後,咖啡豆在全球的產量受到影響,造成了供不應求的現象。與此同時,受到防疫政策等因素影響,運輸成本大幅提升,導致咖啡豆的流通成本大幅增加,只能通過咖啡豆漲價的方式進行反哺。」胡路說。

一公斤咖啡豆賣不上一杯咖啡的價錢

今年以來,雲南咖啡豆的價格上漲給咖農們帶來了多一些的利潤空間,也讓他們終於「喘了一口氣」。

董來成是普洱市思茅區曼果山咖啡專業合作社負責人,他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從2012年到2020年,咖農大多是在虧本維持生活,很多咖啡樹被挖掉,改種果樹,好多咖啡地和咖啡工廠都被廢棄了。」

董來成透露,即便是行外人,也可以簡單地從紐約咖啡期貨報價判斷每年雲南的咖農們能否盈利。

「在咖啡地自有的情況下,如果咖農自己種植、自己管理、自己採摘,每公斤咖啡豆的成本大概在15元到16元之間;在咖啡地非自有的情況下,如果還需要僱傭工人進行管理、採摘,那每公斤的咖啡豆至少要賣到18塊,才能保住本錢。」董來成說。

生存維艱,咖啡豆的種植者們卻不能說放棄就放棄,市場行情即便不好,他們也只能在搖擺中逐漸放棄希望。

據胡路透露,從咖啡豆的種植到採收,一般需要三年的時間,「往往在咖啡期貨價格比較高的時候,農民會選擇栽種咖啡樹,結果咖啡期貨價格在後面兩年持續下跌,到了第四年他們開始採摘咖啡的時候,咖啡價格往往處於非常低的狀態,咖農顯然賺不到錢。但如果把樹砍掉,又會覺得經過三年的等待有點可惜,咖農們就可能會選擇再觀望兩年,如果發現期貨的價格還是沒有漲,咖農們就有可能實在忍無可忍,砍了咖啡樹。」

王永慶回憶,在最難的時候,他也會抬著機器親自下地里幹活,「放棄?沒辦法放棄。我向銀行貸款了500萬,房子都押進去了。」

事實上,即便是在咖啡豆期貨價格相對較高的時期,咖啡種植都不是一門很賺錢的生意。

胡路給記者算了一筆帳,「按30元一公斤來算,畝產100公斤,也不過是3000塊錢左右,如果去掉平均1500塊錢往上的成本,一畝地基本就只能賺1000多塊錢,還是沒有多少收益。」

一名當地從業人員向記者苦笑著表示:「一公斤的咖啡豆,賣不到一杯咖啡的價錢!」

類似現象在世界各地的咖啡產地隨處可見。《2021年中國咖啡產業發展報告》提到,在咖啡一二三產業產值利用分配中,一產占1%,二產6%,三產占93%,利益分配不均,農業(一產)始終處於弱勢地位,以星巴克最低價格27元/杯計算,1公斤生豆經烘焙後可沖80杯,能賣出(產值)2160元,但農民只得到20元左右。以平均畝產130公斤、價格30元/公斤(今年價格)計算,畝產值僅3900元。

更何況,今年的咖啡豆價格已經算得上是種種因素推動下的「歷史高價」。

「我們做咖啡種植的,就是被二三產『踩』在腳下的,最辛苦最累,又賺不到錢。」一名當地咖農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無奈地說。

董來成對咖啡期貨價格的持續走高並不抱多大希望,「去年,巴西咖啡豆受到了霜凍的影響,今年還處於恢復期,明年應該就能轉好,到時候市場上的咖啡豆就多了,價格又要被打回去。」

另有莊園主對記者表示,種植成本正連年攀升,其中包括了人工成本「緬甸、越南的一個工人一天不過人民幣40塊錢,國內一個工人一天要150塊錢。」

賤賣三十年?

雲南當地的咖農們迫切想要擺脫這限制重重的局面,在成本連番上漲的大環境下,只有將咖啡豆賣出更高的價格,他們才能獲得足夠的生存空間。

然而,在過往超過30年的時間內,雲南咖啡豆的價格深受雀巢在雲南當地的報價和紐約咖啡期貨價格影響,咖農們毫無「議價權」。

雲南當地制豆過程 圖片來源:之光咖啡莊園

這一現象也是有其歷史來由的。精品咖啡品牌「咖啡公社」創始人Eric Baden來自德國,他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雲南咖啡豆的交易價格低於紐約商品交易所的阿拉比卡咖啡報價,「因為它被認為不如來自巴西、哥倫比亞或衣索比亞等產地的其他阿拉比卡咖啡。部分原因是雲南咖啡豆的主要種植品種是卡蒂姆種,以及採摘和加工方法。世界各地的大型咖啡烘焙商都使用它來降低其低價拼配咖啡豆的成本。」

從雲南咖啡的發展歷史來看,公開資料顯示,1893年,景頗族邊民從緬甸將咖啡引入雲南省德宏州瑞麗市戶育鄉弄賢寨,1904年(也有1892年說),法國傳教士從越南將咖啡引進大理州賓川縣平川鎮朱苦拉村,1908年,華僑從馬來西亞將咖啡引入海南省儋州市那大,此後廣東、廣西、福建等開始引種咖啡。

雖說咖啡早已傳入雲南,咖農們大多有切身感受的咖啡產業是從1988年開始的。這一年,雀巢、麥氏等國際咖啡巨頭進入中國市場,雲南咖啡產業自此進入「提速」階段。

據胡路介紹,1988年開始,為了滿足速溶咖啡的生產需求,國際咖啡巨頭們開始在雲南當地大量推廣名為「卡蒂姆」的咖啡豆品種,「卡蒂姆是中粒種和小粒種的雜交品種,更適合用於速溶咖啡。」

15年前,胡路從北京辭職,來到雲南從事咖啡產業,他清晰地記得當年雲南咖啡產業的情景。

胡路回憶,15年前雲南咖啡總共只有30萬畝種植面積,一些中間商會從咖農、合作社手上收購咖啡豆,而後賣給雀巢等國際咖啡巨頭,「那個時候雲南咖啡豆主要被用於做粗放的原料,當時的加工水平很低,缺乏貿易規範,以至於亂象橫生,雲南咖啡豆的價格也賣得很低,進一步影響著外界對於雲南咖啡豆品質的認知。」

圖表來源:前瞻經濟學人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當地咖農即使種了咖啡豆,也不知道該賣給誰。一名當地莊園主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在本土咖啡品牌的尋豆師進入雲南之前,他所能夠接觸到的銷售渠道非常少,「除了雀巢,就是星巴克,此外還有一些貿易商,但貿易商的收購價比雀巢還要低1塊到2塊錢。」

「雀巢根據紐約咖啡期貨價格定價,星期一到星期五,每天一個價。」該莊園主告訴記者。

「這幾年的國際企業做得已經不錯了,價格各方面越來越接近期貨。」胡路向記者解釋道,「但在前些年,收購雲南咖啡的定價往往都比期貨價格折算成人民幣還要(每公斤)低一兩塊,這就導致咖農本應該得到的利潤被縮減,所以行業難免會有這樣的一種認知——過去30年雲南咖啡被賤賣了。」

正如電影《一點就到家》中殘酷地點明的事實,雲南咖啡始終徘徊在市場邊緣,不被大眾認可。

精品咖啡會是一條出路嗎?

雲南咖農們,迫切需要一條新的出路。近年來,雲南咖啡由原料銷售向原料與精深加工產品銷售並重轉變,由原料生產逐步向二產、三產轉型升級。在此過程中,一些有能力製作精品咖啡豆的莊園開始出現。

在定價方式上,與受到期貨價格限制的咖啡生豆價格完全不同,胡路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介紹,精品咖啡豆不依照期貨價格進行定價,而是根據品質本身來定價,「精品豆的價格要比期貨高很多。」

精品豆的價格要比期貨高很多 圖片來源:之光咖啡莊園

對於精品豆的評判,國際社會上已經有一條成熟的標準體系。

炬點咖啡副總經理Saya向記者介紹,這套對於咖啡生豆的質量評估體系,被業內統稱為「Q體系」,美國精品咖啡協會的合作機構CQI(國際咖啡品質鑑定學會)建立起了這一套通用的精品咖啡質量評價分級標準,在這套體系下,CQI認證的Q-Grader(咖啡杯測鑑定師)對咖啡豆進行杯測並評估。

「這套體系下,有一個重要的打分系統。根據CQI標準,滿分是100分,如果一款咖啡豆的評分上了80分及以上,在行業標準下,這是一款精品咖啡豆了;80分以下,就只能根據期貨價格來走。如果咖啡豆的評分上了90,那就是真的好喝了。」Saya介紹。

可見,精品咖啡豆的價格受到Q-Grader打分的直接影響。這些年來,精品咖啡豆及其配套體系正在雲南迅速發展。

以炬點咖啡實驗室為例,它在銷售咖啡生豆和烘焙豆的同時,也提供國際認證的咖啡培訓。2015年,炬點咖啡在普洱成立第一個培訓實驗室,開始對外輸出精品咖啡的概念和技術。

咖農們也逐漸走上了種植加工精品咖啡豆之路。董來成告訴記者,他從2016年開始做一些精品咖啡。

與深受期貨價格影響的普通咖啡豆相比,精品咖啡豆可以自行議價,過去4年,一公斤商用1級生豆的售價在14至33元之間,精品豆帶來的回報則高得多,李福升告訴記者,他製作出的精品豆平均可以賣到70到75元每公斤,「這些咖啡豆的評測分數大概率在83.5-86分之間。」

董來成也表示,精品咖啡豆可以議價,他今年對外銷售的精品豆售價在45元至80元價格不等,批量和微批量銷售的價格也不一樣,「精品咖啡豆風味複雜多變,消費人群不同,議價的方向不同。」

胡路告訴記者,雲南當地咖啡豆的精品率呈現逐年提升的態勢,「從早年間精品豆占比1%都不到,提升到現在8%-10%的精品率。」

在記者接觸的絕大多數業內人士看來,走精品化路線,是雲南咖啡的最好出路。

Eric Baden表示,以前,雲南咖啡在世界咖啡市場上名聲不佳、價格低廉,給雲南數以萬計的咖啡種植者帶來了很大的困難,「巴西種植了全球50%的阿拉比卡咖啡豆,而在雲南,一公斤生咖啡豆的生產成本大約是巴西的三倍。所以雲南咖啡產業必須從數量轉向質量。」

「在我看來,將模式從數量轉變為質量是雲南咖啡產業健康發展的唯一途徑。過去4年,一公斤商用1級生豆的報價在14至33元之間。同一時期,咖啡生產成本為每公斤15至32元人民幣。可以看出商用咖啡價格的波動有多大,沒有儲備的咖啡種植小農完全暴露在這些市場波動中。精品咖啡價格也會波動,但波動幅度要小得多,從而為咖啡種植者帶來更好、更可預測的利潤。」Eric Baden說。

但是,寄託著「全村的希望」的精品豆並不好做,比普通豆子門檻高很多。

「做精品咖啡豆的成本很高,從咖啡地的管理到咖啡豆的採摘,還要經過精細化的加工,才能做出好咖啡。」董來成說,綜合來看,精品豆的成本比普通豆要高出30%至50%不等。

從市場「棄兒」到「寵兒」

與雲南咖啡豆的精品率同步提升的,是中國的咖啡市場。

據倫敦國際咖啡組織數據顯示,2020年,中國咖啡市場規模突破了3000億元,預計2025年可以達到1萬億元。

2020-2025年中國咖啡市場規模預測 圖片來源:艾媒諮詢

越來越多的國人開始習慣喝咖啡,於是這個嶄新的巨大市場中,多方勢力競相逐鹿。越來越多的本土咖啡品牌開始出現,與新進入中國市場的國際品牌一同,為火熱的咖啡賽道「澆油添柴」。

張辰愷向記者表示,國內咖啡產業發展和雲南咖啡豆的發展相伴相生,下游端的需求持續增長,不斷推動上游種植端的產品升級。從去年開始,資本市場對咖啡賽道的關注度日益強烈,下游企業得到頭部資本的青睞,所帶來的市場紅利將逐步傳遞至上游。

精品化咖啡的大勢,也正進一步驅動雲南精品咖啡豆從市場「棄兒」成為「寵兒」。

近期,盒馬上線了自有品牌「盒咖啡」。盒馬方面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3月以來,盒馬在上海地區的咖啡銷量比2月出現明顯增長,咖啡豆、咖啡膠囊(膠囊機適配)這類需要器具的精品慢咖啡的增長超過20%以上,「說明顧客對咖啡需求在趨向品質要求,同時居家的環境下,顧客也希望能喝到和咖啡店一樣品質的精品咖啡。」

隨著咖啡消費者水準的提升,產地的概念也正被越來越多的咖啡品牌強調。記者了解到,盒咖啡的3種口味分別命名為「藏香雲南」、「幻境沙漠」、「靈魂火山」。其中第一款便來自雲南產區。

盒馬定牌採購尋源專家田甜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在盒咖啡整體包裝設計上,盒馬希望可以讓消費者對「咖啡豆產地」有更立體的聯想和概念,「咖啡液內包裝盒四面展開是完整的一副地貌圖,正是每款產品選用的咖啡豆當地的地貌特徵。例如『藏香雲南』選擇的是雲南的咖啡豆,內盒就是雲南梯田的地貌。」

張辰愷認為,過去業內認為雲南咖啡豆風味相對單一、品牌影響力不足,對雲南咖啡存在固有偏見。但現在星巴克、Manner、Seesaw等咖啡品牌都已經推出了各種雲南產區的產品。「精品咖啡品牌使用雲南咖啡豆的原因,一方面是雲南咖啡豆產量和質量穩步上升,咖農和咖企不斷進行創新和技術研發,增加了品質穩定性和獨特標識調性;另一方面是國內咖啡消費市場規模不斷擴大,且國人開始有意識地品嘗中國自己的咖啡。」張辰愷說。

此外,《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發現,市面上已經出現以雲南咖啡豆為主打產品的咖啡品牌,越來越多的咖啡品牌正進一步融入雲南咖啡豆的產業鏈之中。

「咖啡公社」推出打造了目標將雲南咖啡豆推向市場的P86+項目,創始人Eric Baden向記者表示,2019年,咖啡公社的「雲南P86+」日曬處理法的卡蒂姆咖啡豆在全球最大的烘焙大賽--澳大利亞/紐西蘭金豆杯中獲得銀牌。

「我們與雲南農業大學簽署了為期5年的合作協議,目前正處於綜合咖啡處理中心的詳細規劃階段,該中心旨在建設一個從苗圃到即飲產品綜合一體的咖啡價值鏈。」Eric Baden說。

此外,星巴克也在反覆強調自身正在助力雲南咖啡產業向精品化發展。2021年10月,星巴克方面稱,兩款與雲南咖啡農合作的咖啡豆已在星巴克臻選上海烘焙工坊及星巴克全國臻選門店上市,這也是星巴克中國連續第五年推出臻選雲南咖啡豆。

「未來,星巴克中國將繼續助力雲南咖啡產業進入精品化發展的新階段,打響『雲南咖啡』品牌,將雲南精品咖啡帶向世界舞台。」星巴克中國稱。

尋豆師蜂湧雲南深山

在中國咖啡浪潮的推動下,越來越多咖啡品牌派出尋豆師,深入雲南山嶺,採購雲南咖啡豆。

炬點咖啡在其介紹單頁中提到,炬點供給Luckin Coffee瑞幸2021新品「小黑杯SOE雲南紅蜜」300+噸生豆原料,還為Blue Bottle藍瓶子咖啡定製生豆,和順大、KFC等企業提供200+噸定製生豆。

據相關報導,瑞幸的咖啡師會研發出雲南主題的產品,然後根據產品需求列出對咖啡豆的具體要求。炬點收到這份訂單後,會在普洱當地收購生豆,在自己的加工基地完成後制加工。

李福升告訴記者,近兩年,本土品牌「到每個加工廠、咖啡廠進行採購,後來就直接在這邊設了採購的點,讓我們把咖啡交到他們那邊去。」

瑞幸、Manner等頭部咖啡品牌的到來,讓雲南當地的咖農、咖企有了更大的議價權。有咖農透露,這些新生咖啡品牌在剛來的時候價格給得很高,「後面就可能給到比雀巢高五六塊錢每公斤這麼一個價格。」

「咖二代」李福升認為,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 圖片來源:之光咖啡莊園

據董來成透露,來雲南的咖啡豆採購商這兩年開始變多,「除了雀巢和星巴克,開始有別的採購商和我這邊接觸,不過直接來我莊園的採購商不多,多數還是來到普洱和生豆商進行合作。」

有莊園主向記者表示,也不乏繞過生豆商直接找到他的買家,不過採購量不是很大,「在給價上,他們的價格更高一些。此外,也有來自一線城市的採購商與我聯繫。」

「當只有少數大買家購買雲南咖啡時,買家有巨大的議價能力。這是一個寡頭壟斷的買方市場。但是當買家數量變多時,農民和農民合作社就獲得了更多的議價能力。」Eric Baden認為,更多的買家意味著雲南咖啡豆市場有了更多競爭,這意味著更公平的競爭環境。

胡路表示,這幾年雲南咖啡價格不斷漲起來,證明了多一些採購的競爭,多一些消費者對雲南咖啡豆的認知,公平貿易才會真正產生,「咖農才能豐產業豐收,行業的生態才會更好。」

張辰愷表示,從市場端來看,國內咖啡需求旺盛,精品咖啡連鎖Manner、M stand、Seesaw等掀起開店大戰,這對雲南咖啡產業來說確實是個新機會,「雲南咖啡豆需要逐步打造自己的品牌,尋求差異化,讓消費者客觀正確認知雲南咖啡,如可以通過與下游精品品牌合作一起打造爆款產品等,充分挖掘雲南咖啡豆的市場潛力。」

不過,李福升表示,目前精品咖啡豆的客戶還不算好找,雖說精品咖啡的利潤空間的確比以前更大些,但是存在壓貨現象,「大貨一出來就可以賣掉,但做精品就需要烘培廠、找咖啡店來採購,這就涉及到得自己去尋找客戶,需要壓豆子、壓錢進去。」對咖農咖企來說,壓力無疑增加不少。

提升精品率,雲南咖啡豆何日「反客為主」?

胡路還記得,10多年前,他在上海推介雲南咖啡時,發現很多人會覺得喝雲南咖啡「沒有面子」,「近些年來,伴隨著越來越多的國外企業打起雲南咖啡的牌子,好像喝雲南咖啡也沒有那麼丟臉了。雲南咖啡的形象慢慢在消費者心目中得到改觀。」

隨著雲南咖啡豆精品率的提升,以及越來越多雲南咖啡豆在知名咖啡品牌宣傳頁上的亮相,雲南咖啡正在擦亮自己的「名片」。

「世界各地的咖啡企業,包括國內新崛起的一些咖啡品牌,都看到了中國咖啡的潛在市場非常巨大,紛紛打起了雲南咖啡的牌子,實際上更多是為了讓咖啡更加中國本土化,拉近和中國咖啡消費者者之間的情感。」胡路說。

當然,這一切也與雲南咖啡近年來的品質提升有關。

「從加工工業的角度,雲南咖啡豆從過去的水洗工藝朝著日曬的方向優化,加上環保意識的提升,雲南各咖啡產區開始注重咖啡加工工藝的提升。」胡路說。

胡路還提到,早年間,雲南各咖啡產區會將紅果、青果混在一起採摘,然後便開始加工。實際上,紅果、青果沒有分離的話,咖啡品質容易不穩定。現在,雲南各產區都是分別採摘紅果和青果,且全部為人工採摘。

此外,咖啡莊園的逐漸普及也推動著雲南咖啡豆的質量向好。

「過去,雲南咖啡豆的種植非常粗放,在田地里簡單種植、採收,近年來,隨著莊園化的推進,雲南咖啡豆開始穩步向優質優價邁進。未來,我們也希望雲南咖啡豆的精品率可以得到進一步提升,爭取做到20%以上,推動雲南成為全球精品咖啡的重要產區。」

「雲南咖啡產量只占到全球咖啡產量的1.5%左右,更加適合走一條高端的路線。」胡路表示,「我們有一個終極目標,就是慢慢淘汰粗放、低效益的種植,種植更為優質的咖啡品種,注重加工,提升優質優價,直到有一天雲南的咖啡能夠整體脫離期貨的控制,大家都單獨論價。」

「我們也有必要建立自己的期貨市場,來平抑全球的咖啡消費價格。」胡路說。據悉,雲南省對咖啡的扶持力度也在逐漸加大,《雲南省「十四五」打造世界一流「綠色食品牌」發展規劃》提出,在2025年要將雲南建設成全球重要的精品咖啡生產基地、亞洲最具影響力的咖啡交易中心。

雲南咖啡產業「十四五」發展規劃布局圖 圖片來源:咖啡金融網

對於未來,咖農、咖企們也有著自己的夢想。

「雲南咖農的窘境是因為定價權不在自己手裡。」李福升說,「我們打算直面消費者。我們後期打算成立一個培訓基地,並加碼文旅產業,也打算去深圳等新一線城市開咖啡館和雲南咖啡豆的體驗中心。」

王永慶則認為,破局的關鍵在於銷售渠道,「等我積累了足夠的資本之後,我想要到上海創立一個雲南咖啡的體驗館,得去和世界咖啡PK,不走出去就會被永遠踩在腳下!」

雖說前景廣闊,適時的警醒也有必要。張辰愷表示,當前階段,雲南咖啡豆仍然面臨諸多挑戰。從供給端來看,雲南咖啡豆的生產成本較高,定價權相對較弱,產業結構仍然以原料供應為主,精品與高端產品剛開始試水,附加產業價值仍然較低;從需求端來看,雲南咖啡豆的市場認可度還較低,消費市場還需要進一步培養。

為數不少的雲南咖農、咖企們已經邁上了「奪回」自主權的道路,道阻且長,但未來已來。

編輯手記:

一粒小小的咖啡豆,代表的不僅是雲南一個產區的產業變遷之路,也折射出中國咖啡大消費市場的曲折漫長曆程。

一個歷史觀認為,真正驅動人類歷史的力量並不在於一些重大事件,而是蘊藏在環境、氣候、地理、心理、科技等諸多因素中,甚至飲食習慣的改變也比某個君主更能影響歷史的長遠走向。

《經濟學人》雜誌的副主編湯姆·斯丹迪奇(Tom Standage)在他的《六個瓶子裡的歷史》(A History of the World in Six Glasses)一書中,正是從這一歷史學思想出發,通過人類的6種重要飲料的變遷,重新講述世界歷史。

其中,正如啤酒之於農業文明、葡萄酒之於西方文化、烈酒之於美國歷史、茶之於中國古代經濟、可樂之於美國文化,咖啡與啟蒙時代「重新思考和認識世界」的時代精神相合。

咖啡,幾乎主宰了整個16~17世紀西歐的飲料市場,遍地咖啡館也改變了英法社會,咖啡館裡除了喝咖啡,還成為了政治、哲學、文藝、科技、證券、拍賣、保險等各自的場所,咖啡館由餐飲店變成了社會思潮孵化地、各類金融機構的前身,甚至是古早「網際網路」的雛形。亞當·斯密的《國富論》就在咖啡館裡完成,而倫敦證交所的前身就是一家咖啡館。

咖啡已經成為當下年輕人與職場人士的剛需,「我可以不吃早餐,但必須有一杯咖啡」。在豆瓣小組中,有多個與咖啡有關的小組,成員都在數萬人甚至10萬,活躍度極高。咖啡不僅僅是「續命良藥」,更是他們的社交工具,以及創新和創業靈感。

我們完全可以期待,從街邊那一間間咖啡館裡,正在激發出無數深邃的思考與新的時代精神。到那時,中國的咖啡業,才能稱得上全鏈條生機蓬勃。(每經編輯 劉雪梅)

每日經濟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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