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隆平逝世周年,曾經的「御用理髮師」:怕睹物思人,不敢再回老店

極目新聞 發佈 2022-05-24T05:36:33.323194+00:00

2022年5月末,湖南雜交水稻研究中心試驗田雖然還處於播種階段,未到稻禾開花拔髓時,但置身于田邊,望著水塘與小拱橋,聽著蛙聲和鳥叫,也仿佛走入了那幅風吹稻浪的畫面。

極目新聞記者 余淵 丁鵬 胡迪凱

您的一生,是步履不停的一生。700公斤、1000公斤、1500公斤……一次次創紀錄的高產背後,是您追著稻香不曾停歇的身影。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2022年5月末,湖南雜交水稻研究中心試驗田雖然還處於播種階段,未到稻禾開花拔髓時,但置身于田邊,望著水塘與小拱橋,聽著蛙聲和鳥叫,也仿佛走入了那幅風吹稻浪的畫面。

隆平樓

只是,這樣的畫面里,那個萬眾追捧、不時會秀出兩句「袁氏英語」的幽默老人再也看不到了。

弟子李新奇說,正對著湖南雜交水稻研究中心試驗田的一棟房子上,繪有一副老師袁隆平的巨型畫像,而那幾畝試驗田,則是老師生前最掛念的地方。如今,在這處試驗田的田埂上,常常戴著一頂草帽下田的老人已不再,但落日餘暉下,工作人員剛剛栽下的一批水稻種子,仍在靜靜等待花開。

兩個心願

湖南雜交水稻研究中心綜合實驗樓,袁隆平弟子李新奇的辦公室內,堆放在地上的水稻種子數量,比柜子里的書本還要多。

對李新奇來說,每一粒種子,似乎都飽含了老師寄予的厚望。

李新奇整理水稻種子

如今,已成為第三代雜交水稻團隊負責人的李新奇,仍不敢忘記,一年前在老師彌留之際,自己在榻前作出的承諾:要將雜交水稻事業進行到底。

李新奇說,老師生前有兩件事情一直放心不下:一是第三代雜交水稻如何突破更高產,二是雜交海水稻的研究推進工作,「可以自豪地說,在老師離開的這一年裡,這兩件老師最關心的事,都在不斷朝著更高更好的方向發展。」

2021年12月14日,由中國工程院院刊評選的「2021全球十大工程成就」出爐,其中「雜交水稻」工程與「洞察號火星登陸探測器」「極紫外光刻系統」「長江三峽水利樞紐工程」等其他多項工程位列其中。評選詞寫道:2020年,中國科學家團隊培育的第三代雜交水稻,創雙季稻畝產1530.76千克的新紀錄。雜交水稻的研發成功和大規模推廣,是世界作物科學與技術的重大突破,為全球糧食安全提供了重要保障。

遠在海南三亞,雜交海水稻的研究推進工作也取得了可喜的進展。海水稻又稱耐鹽鹼水稻,是指能在鹽鹼地生長的一類水稻品種。李新奇說,此前培育出耐鹽度達0.6%的海水稻已是不易,如今他們培育出的海水稻品種,耐鹽度已經達到了1%,而今年他們也第一次嘗試,將海水稻栽種到了一處靠近海岸邊的水域中。

「我們優選了30多株海水稻,在一處靠近海岸的水域,栽種了40多天。」李新奇說,海水的含鹽度一般在3.5%左右,他們選取的那處靠近海岸的水域,含鹽度大約在2.1%,雖然此次實驗並不能說明海水稻已經成功適應了在海水中的生長環境,但已是一次難得的嘗試與進展。

李新奇回憶,老師曾說過,目前我國鹽鹼地有十多億畝,如果能將其中一億畝開發種植海水稻,按最低畝產300公斤計算,增產的糧食就是300億公斤,也就意味著可以多養活8000萬人口,「我們會努力向著老師所說的這個目標邁進」。

「未曾離去」

在袁老離去的一年時間裡,李新奇有時會覺得,老師似乎未曾真正離去。

過去一年,李新奇大多數時間都泡在湖南雜交水稻研究中心和海南三亞的南繁科研育種基地進行科學研究。一個是袁隆平多年生活工作的地方,另一個則是袁隆平生前幾個月長期停留的地方,「感覺走到哪裡,都能看到老師的影子。」李新奇說。

從家裡出發到單位食堂,再到辦公室,湖南雜交水稻研究中心的試驗田是李新奇的必經之地。

李新奇走過袁隆平畫像

李新奇說,正對著試驗田的一棟房子上,有一副老師的巨型畫像,而那幾畝試驗田,則是老師生前最掛念的地方之一。幾乎每天,他都要去看看試驗田,看看老師。有時,他看著試驗田,就會想到1983年,自己剛剛成為老師的研究生,跟著一起下地幹活時的場景。那時,正是雜交水稻技術攻堅克難的關鍵時刻,那一陣子老師壓力很大,什麼事情都是親力親為,人很消瘦。後來,老師逐漸上了年紀,大家都勸他不要再下田了,但老師卻總是固執地堅持己見。

正在試驗田耕作的湖南雜交水稻研究中心員工

來自農村的陳媛菲(化名)是湖南雜交水稻研究中心的一名普通員工,她主要負責中心試驗田內犁地、栽秧等工作,雖從未和袁老說過一句話,但對袁老她卻並不陌生。陳媛菲說,在試驗田裡,見到袁老的機會比在單位其它地方都高得多,現在老人家不在了,大家都非常想念,「有時在地里幹活,感覺空落落的。」

和陳媛菲有同樣感覺的,還有袁老的「御用理髮師」曹小平。

對於曹小平來說,袁老一直是她的精神支柱。2003年8月,為了在照顧孩子之餘,能夠掙錢補貼家用,曹小平在離家不遠的湖南雜交水稻研究中心后街,開了一間不到十平方米的理髮店。

穿著一身灰色T恤的袁隆平,大概是在小店開業一個月後光顧的。曹小平說,那時她一眼就認出了袁老,能夠給只在電視上看過的科學家理髮,這讓她覺得既激動又緊張。但讓她意外的是袁老一點架子都沒有,還肯定她理髮的手藝好,並稱「以後會常來」。

袁老沒有食言,一來二去,曹小平和袁老就熟絡了起來。曹小平說,因小店面積太小,且位置比較偏僻,她曾萌生過把理髮店搬到更好的地段,但沒想到袁老很著急。聽說她要搬店的消息後,袁老隔三岔五就會找她理髮,即使頭髮壓根不需要打理,袁老也會讓她「做做樣子」。

在袁老的再三挽留下,搬店計劃就此作罷。她守著那間10平方米的小店,袁老就好似精神支柱一般,推著她挺過了十多年。

延續夢想

與李新奇不同,當年袁老逝世的消息,是突然傳進曹小平耳中的。

曹小平「曹氏理髮店」老店

「2020年11月30日,那是我最後一次給袁老理髮,我們還約好下一次理髮就在一個月後。」曹小平說,然而她並沒有等來袁老的消息,後來她得知了袁老在三亞摔傷的消息。她四處打聽,得到的答覆總是袁老身體還好,病得不嚴重。直到某天,她從在湘雅醫院當護士的熟人那裡獲悉,袁老已經病得說不出話了,卻一直只讓護士幫他刮鬍子,不讓人碰他的頭髮,「聽到後,我心裡好難過」。

2021年5月22日,袁老逝世的噩耗突然傳到了曹小平耳中,無法接受事實的她,暫時關了小店,將自己封閉起來。「那時候幾乎是徹夜難眠。」曹小平說。目前,她在距離老店200多米的位置,開了一家新店,但至今老店仍原封不動。

「說實話,現在我也不知道該拿那家老店怎麼辦。」曹小平說,如今袁老的兒子也經常會到她店內理髮,但他們之間並不會刻意提起袁老。她坦言,自從袁老走後,很長一段時間內,她都不敢踏入老店一步。因為她和袁老最後一次見面是在2020年11月30日,因此去年的11月30日,他們一家人曾去安葬地祭奠過袁老,那一段時間她陷入低谷,一段時間都沒有緩過來。眼看就要到袁老逝世一周年的日子了,但她可能不會去袁老的安葬地祭奠,她怕洶湧的回憶會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曹小平回憶袁隆平院士在店內理髮的情景

「想袁老的時候,就看看掛在店裡的我和老人家的那張合影,這是對袁老最好的祭奠。」曹小平指著牆上的合影照片說。

在湖南雜交水稻研究中心,從事了30年雜交水稻研究工作的歐愛輝,也有著自己致敬袁老的方式。

歐愛輝說,自1992年調入湖南雜交水稻研究中心,她就一直跟在袁老身邊。記得第一次見袁老師時,她還有一些緊張。那時她是鄉農技站的一名技術推廣員,丈夫在湖南雜交水稻研究中心跟隨袁隆平工作。那年,省里新出了政策,可以將兩地分居的夫妻調到一個單位工作,那次是她和丈夫一起去找袁隆平簽字。聽完她的自我介紹,袁老說:「你們兩口子的情況我知道,兩地分居不容易,現在政策允許,我大力支持。」

後來歐愛輝才知道,那天袁隆平剛剛從國外回來,旅途顛簸,他其實是很疲勞的,但是他沒有表現出一點的疲態,而是讓人感覺很平易近人,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多年來,袁隆平在實際工作中要求都非常嚴格,研究人員出現問題,他都會狠狠地批評。歐愛輝印象深刻的有兩次,一次是將材料放在室內進行鑑定的時候,她將袁老制定的標準溫度稍稍設定偏高,袁老檢查時將她狠狠批評了一頓;還有一次是用冷水灌溉調節變溫時,半個小時沒能達到預期的水溫,袁隆平嚴厲批評他們,說他們對技術環境沒有控制好。

湖南雜交水稻研究中心科研實驗基地

歐愛輝介紹,袁老在工作中要求嚴格,但在生活中又是一個很風趣的人,業餘時間喜歡叫上幾個人打一會兒麻將。平時大家陪他出差時,他在路上也總能拋出各種各樣的話題,讓大家都能精神飽滿。「我的心裏面總覺得袁老師好像還在,只是偶爾有時候突然想到,已經好久沒陪袁老師打過麻將了,這才想起袁老師已經不在了。」歐愛輝的微信頭像是一幅稻穀滿穗的稻田圖片,她告訴極目新聞記者,那是第三代大稻制種大田。袁老逝世已經一周年,歐愛輝如今繼續在第三代雜交水稻課題研究組,繼續追逐著袁隆平的「禾下乘涼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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