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帝林家棟零片酬出演,這麼窮酸的電影,到底憑啥讓影帝倒貼?

肉叔電影 發佈 2022-05-24T06:09:10.576766+00:00

吳宇森創造傳奇,杜琪峯浪漫悲情,劉偉強熱血生猛...而陳果,雖然這類題材拍得不多,但部部拿出來都——出格怪誕。

香港黑幫片裡,陳果獨成一派。

吳宇森創造傳奇,杜琪峯浪漫悲情,劉偉強熱血生猛......

而陳果,雖然這類題材拍得不多,但部部拿出來都——出格怪誕。

他鏡頭下的主角,從來不是如日中天的黑幫大佬,也不是曾經輝煌過的江湖傳奇。

只是一個個沒有出頭天的市井小民。

做正行的,沒行運;撈偏門的,宛如黑道廢柴。

他的「香港製造」窮酸、粗糲。

卻嗆人。

可惜,巔峰即隕落。隨著一個時代告終,這味在港片裡淡去。

二十多年後的今天,擁抱商業的陳果早已丟失了曾經的配方。

然而萬物皆有輪迴。

一部林家棟甘願零片酬主演、去年金馬七項提名,由九零後新人陳健朗執導的小成本作,竟帶來一次久違的夢回:

《手捲菸》

九七前後,陳果敏銳取材時代變遷,一年一部拍出了從業巔峰的「九七三部曲」。

其中之一,是98年的《去年煙花特別多》。

這部《手捲菸》,算是它的延續。

主角華籍英兵,是英殖民統治造就的一個特殊群體。

當年英國人離港,軍隊解散,高階軍官得到安置,其餘人則一夜之間成為「孤兒」。

香港從此進入一個嶄新的時代,他們卻沒有拿到「入場券」。

只能人生歸零、重頭來過。

很多人就此墮落。

在《煙花》裡,有人為了抓住救命的浮木,寧願背信棄義;有人則堅守忠直。

然而動盪年代下,黑白兩道的舊秩序都在瓦解。

不論如何選擇,他們都像是擱淺的風箏,既不屬於天空,也不屬於大地。

往哪邊靠近,都找不到停歇之處。

有人死了,有人瘋了。

時間來到二十年後,是《手捲菸》的故事。

當年瘋了的家賢(何華超 飾),和老友做起小本生意,安穩度日。

林家棟飾演的關超,還無岸可靠。

他試過重頭開始,不過幾年前的一場次貸危機,又把他錘到谷底。

合夥炒股的兄弟自殺,出生入死的一班人全當他「災星」,和他疏離。

他獨自扛起上千萬巨債,怎麼還?只能中年混黑道,去做古惑仔了。

他在港台黑幫間混跡,做走私中間人。

名字風光,不過是在邊緣游離的廢柴而已。開場的交易,就把他的窘迫道盡。

這回走私的是金錢龜。

飯桌上,關超低頭哈腰,和泰哥(袁富華 飾)、菜甫(杜燕歌 飾)兩位大佬周旋。

何止地位低,簡直是落魄。

旁邊的小弟辣雞(白只 飾),都敢對他隨便罵咧。

交易談妥了。

單價7萬,單量100隻。這700萬,他能分到多少佣金?

泰哥嘴上說:「現在取給你啊。」

真實意思,懂的都懂。

關超繼續諂媚說:「不急」,嘴角溜過的,卻是一絲苦意。

淪落到這般境地,尊嚴只能任人踩踏。

金錢龜,是藏在片中的隱喻之一,就像陳果電影裡的風箏。

一個被龜籠囚禁,一個擱淺後停擺。它們都在掙扎,卻無奈地受困。

逃不走,更無力翱翔。

困住它們的是什麼,困住關超的就是什麼。

是觸了霉頭的命,是沒有歸屬的社會身份,是層層盤剝的金錢食物鏈。

它們是關超的縮影,但不止。

全片刻畫了食物鏈上的三種人。

一種有錢有勢,如黑幫大佬;一種無錢無勢,如華籍英兵;還有一種,既無錢無勢,也不配擁有姓名,如南亞裔。

南亞裔也是香港社會的邊緣人。

多數是移民二代,在香港出生長大,操粵語,但從來不被本地人接納。

明明有名有姓,卻只被稱作「叉仔」。

-其實我有名的,我叫文尼

-好啊,叉仔

直到如今,他們還窩在類似重慶大廈這樣的「貧民窟」,在食物鏈最底端求生。

看懂這條食物鏈的盤剝,三個場景夠了。

第一個場景,香港社會VS南亞裔。

昏暗逼仄的房間,文尼和表哥正在分裝毒品。

電視開始播報本地新聞:六名南亞裔持鐵錘,劫走總值5400萬元的珠寶。

這條新聞不新了。

劫案發生在一年前,卻被媒體反覆報導,南亞裔被渲染成兇殘的暴徒。

類似的渲染多不勝數。

部分人的罪行,由全體承擔,暗示著南亞裔的社會地位。

表哥告訴文尼:

他們何時試著了解我們?

只要有錢,就沒人可以小看我們

現實如此,許多南亞裔就像文尼。正行沒他們的位置,只能往偏門裡撈油水。

哪種快,干哪種。

可層層盤剝後,還有多少殘羹剩飯留給他們?

第二個場景,南亞裔VS華籍英兵。

一次黑吃黑的亂局,表哥從泰哥那挪走價值上千萬的毒品。

躲避追殺途中,文尼誤入關超家。

關超見是南亞裔,上來就一頓毒打,完全不像在泰哥面前那副頹樣。

為了抽成毒資,隨後他轉變了態度。

並不是把文尼當金主來好吃好喝伺候著,而是一種理所當然的盤剝。

因為在落魄的華籍英兵面前,南亞裔也是更底層的螻蟻。

不必講道理。

第三個場景,華籍英兵VS黑幫大佬。

關超畢竟跳不出食物鏈底端。

走私金錢龜的生意告吹,巨債還款期也到了。

他去找放高利貸的大佬,用毒品抵債,換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

沒出任何岔子,卻是全片最諷刺的一幕。

車上佛音裊裊,大佬盤佛珠、念佛經,末了還笑嘻嘻地祝福關超:

重新做人了哦

真仁慈呢?你看關超的神情:呵呵噠。

負債後,關超只能借高利貸應付。幾年的利滾利,數額以倍數增長。

命運把他捶到谷底。

但這大佬的出現,是伸出魔抓把他拽入了地下深淵。

最可笑的是大佬的名字——佛祖,這是片中的另一個隱喻。

普渡眾生的佛,是趁火打劫的魔。

嘲諷的是什麼?食物鏈頂端那群道貌岸然的有錢人。

他們吃人血饅頭上位。仁慈的假面下,是一副副張牙舞爪的醜惡面孔。

還能盤剝你的時候,稱兄道弟;盤剝完了,拿你當人肉防彈衣。

陳果借《煙花》,說隨著一個時代告終,舊秩序開始瓦解。

而《手捲菸》想說的是,人人追金逐利,二十年後江湖不再,「情義」二字分文不值。

變了的人喪心病狂,不變的人裝瘋賣傻。

關超的欺軟怕硬、貪婪狡詐,其實是他堅守舊秩序的盔甲。

看手捲菸。

這東西容易走味,還麻煩。

裝菸絲,捲成型,再用唾液封口,整個過程講求一個細和慢。

這份細和慢,就和情義一樣,過時了。

但依舊是關超放不下的習慣。

他和文尼關係的變化,也是用「手捲菸」這個符號來串聯的。

最開始,他們各抽各的。

關超抽手捲菸,文尼抽成品煙。關超無意遞煙,文尼也嫌手捲菸走味。

他們互相防備。

後來他們經歷了一次患難。

關超主動遞煙,文尼不再嫌棄,兩人的隔閡已經消弭。

片尾。

文尼被泰哥劫持,關超被揍得奄奄一息。

煙盒到了文尼手中,他踉蹌爬到關超身邊,裝菸絲、捲成型、唾液封口,為關超捲菸。

從來,沒人幫我卷過煙

遞煙,是接納的開始,捲菸不一樣。

用自己的口水為別人捲菸,或接過別人口水卷的煙,是認定對方情同手足。

有人說從這幕嗑到了絕美愛情,其實誤會了。

導演意不在此。

關超和文尼,是他對父親感情的投射。在他看來,父親正是舊秩序里那群重道義的人。

關超有段江湖味純正的台詞,其實是導演父親的口頭禪。

不講一,不講三,講二(粵語與「義」同音)

不講風,不講雨,講雷(粵語與「義」同意)

這段台詞如同手捲菸,是片中點題的隱喻,可以有兩層解讀:

戲內,是對手足的情義;戲外,是對「香港製造」的情義。

導演陳健朗,轉型做導演前,是近幾年優質港片的一份子(演員),或許你也看過他的作品。

如《踏血尋梅》《嘆息橋》《金都》等。

他曾被陳果賞識,受港片奶水滋養長大,對港片有情有義。

除了搭配陳果的配方做新舊融合,這部片裡也有很多對經典的致敬。

影像風格有杜琪峯《柔道龍虎榜》的影子。

用強對比的燈光,讓危機和浪漫在同一幅畫面共存。

群斗戲有杜琪峯、朴贊郁的影子。

上《柔道龍虎榜》,下《手捲菸》

鏡頭拉遠,長鏡頭呈現。

用旁觀者角度,帶你從打鬥中抽離,思考人性的荒謬之處。

最深情的致敬,還是故事本身對老港片裡舊江湖的致敬。

關超為巨債墮入深淵,長命債長命還,是他不能負了手足。

這是江湖兒女的道義。

林家棟不拿片酬,是向業界「報恩」,也是扶新人一把,撐港片走下去。

這是演員對港片的情義。

港片已死的論調說了幾十年,或許吧。

但在肉叔看來,如今的香港電影就像關超,也像那隻擱淺的風箏。

看上去停擺不前,但你順著箏線往下看:

有人離席,也有人繼續。

人來人往,放風箏的人,一直在那裡。

今日打工人:假章刻制中心科長

關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