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昌假髮大變革 跨境電商重塑產業鏈

海報新聞 發佈 2022-05-29T01:24:29.870697+00:00

在河南省許昌市,稍微偏僻一點兒的商店,經常能看到店主閒暇時段拿出針圍著一張頭皮搗鼓,頭髮慢慢種下來,一張假髮套就成了。

在河南省許昌市,稍微偏僻一點兒的商店,經常能看到店主閒暇時段拿出針圍著一張頭皮搗鼓,頭髮慢慢種下來,一張假髮套就成了。

就是靠著無數閒暇時間的手工,成就了許昌全球假髮基地的美譽。2021年,許昌市發製品出口額達到151.6億元,占全市出口總值的71%。不僅是商店店主,種植草莓的休閒旅遊從業者、過年時節閒下來的農婦,只要有碎片化時間,就能從事假髮加工。

採訪許昌假髮產業現狀,「碎片化」是頻繁被提到的關鍵詞:原材料採購碎片化,假髮生產環節碎片化,訂單量碎片化似乎有利於中小貿易商發展,有利於中小企業,對傳統大企業卻不大友好。「目前訂單量太小,產品門類複雜,處理麻煩,大工廠都不願意接,我們也願意找小加工廠合作,進貨價格相對低,利潤就能高點兒。」許昌的一位假髮貿易從業人員表示。

跨境電商帶來的訂單碎片化讓許昌加工廠遍地開花,加工環節呈現一片繁榮景象,四處傳播的財富故事,又吸引越來越多的外部人士加入其中,讓行業的利潤空間越來越單薄。

跨境電商崛起

在網上將產品直接賣給海外消費者,跨境電商隨著物流和網絡普及流行開來。

阿里巴巴發布的2021年「雙11」數據,「許昌假髮」位列「全球速賣通」海外熱銷榜第3位,說明許昌假髮行業實力雄厚,國際買家越來越習慣通過電商下單。另一方面,跨境電商也已走出不少實力非凡的大賣家,不可小覷。

除了速賣通,許昌賣家還喜歡在亞馬遜平台上賣貨,亞馬遜上的假髮產業也幾乎被來自許昌的商家把控。有數據顯示,亞馬遜100個假髮銷售門店裡,有96個是中國賣家。據統計,「十三五」期間,許昌市發製品跨境電商出口量年均增長超過10%,2020年通過跨境電商實現出口11.2億美元,與傳統渠道對半分。

據業內人士介紹,由於許昌國際物流還不發達,只有部分國際快遞公司能開展業務,相當一部分通過跨境電商銷售的假髮數據沒有列入統計範圍,許昌假髮行業的真實出口數額要大得多。

2008年底,望展維作為阿里巴巴國際站許昌負責人被派往許昌,後來他又負責開拓速賣通假髮業務,勸說許昌假髮從業者在速賣通上賣貨,速賣通像淘寶一樣,不過是把貨物直接賣給海外消費者。望展維發現,家庭小作坊態度熱切,紛紛開店,而一些大的代工廠顧慮和經銷商搶客戶,往往態度冷淡,不得不面臨傳統貿易的OEM訂單縮減。2016年,速賣通平台上共有1500多家線上假髮店鋪,由許昌假髮賣家開設的店鋪就有1000個。

一些店鋪迅速崛起,成長為令人羨慕的大公司,許昌龍熠、許昌龍祁是其中代表,創始人都是新一代年輕人,藉助跨境電商起家,後來又涉足全產業鏈,補足加工環節。據業內人士估計,跨境電商頭部企業年營業額已有上億美元,現在許昌從事貿易的公司有2000-3000個,其中不少都涉足跨境電商。

渠道變革

此前,中國假髮產業無法直接面對國際消費者,中國假髮處在比較低級的加工環節。

中國商家收購人發原材料,整理好之後,賣給海外經銷商,這些經銷商控制了美國市場。後來中國商家開始延伸到加工環節,加工成發簾、頭套等產品,還是賣給海外經銷商。這些海外經銷商控制銷售網絡,絕大多數中國企業因為沒有自主品牌,只是幫其代工,從事OEM、ODM。

通過線上平台,中國假髮企業可以繞開中間商,打破韓國貿易商在美國市場多年來的壟斷,直接面對美國消費者,可以通過平台打造自己的品牌,有望提高品牌附加值。撇開傳統渠道假髮的高價格,線上消費者則購買得便宜很多,這是驅動消費者到線上消費的主要原因,線下實體店生意逐步冷落,部分沒有及時轉型跨境電商的假髮企業訂單開始下降。

2018年6月,申萬宏源在一份報告中稱,假髮行業線上電商的蓬勃發展,節省了由經銷商、零售商到雜貨店和消費者當中的多個環節,同類產品在網上售價更低,對瑞貝卡在美國的傳統經銷商渠道造成一定衝擊。瑞貝卡董秘胡麗平介紹,電商對傳統渠道形成衝擊,新進入者無序競爭,用非常低的價格爭奪市場,美國的經銷商需要調整轉型,瑞貝卡給美國公司貼牌,也要跟著調整,調整需要時間。

不過傳統渠道也有好處,業務模式相對比較簡單,一般是客戶先付30%定金,工廠才開始生產,掙加工費,不怎麼會出現虧損。

代加工沒有成品庫存,只有半成品和原材料庫存,不少管理比較好的企業可以做到低庫存,甚至零庫存。跨境電商不同,需要批量備貨,由於假髮品類多,備貨種類也多。客戶下訂單就要當天發貨,想要做大,就要把備貨放在美國等前置倉,這樣等顧客下單,就可以很快抵達,這就要求企業有很強的預測能力,如果產品滯銷,很容易虧損。

「之前完全順風順水,我們把訂單完成就能賺錢,訂單規模都很大,符合我們的特點。現在訂單碎片化,應對起來比較困難。」胡麗平介紹。瑞貝卡自2017年四季度起引入專業電商團隊,當時在速賣通平台上的交易額還只有10萬美元,一年後達到600萬美元。不過相對於傳統渠道,比例依然太低,去年年報, 瑞貝卡表示在專注傳統渠道的同時,進一步加強「線下線上」全渠道協同發展,構建全渠道一體化「新零售」平台。

瑞貝卡2011年營收達到22.64億元,此前每年都強勁增長,但之後每年緩慢下降,2020年營收更是大幅下降為13.29億元。胡麗平解釋,以前公司產品以發條為主,消費者購買發片,要到美發機構去買,裝在頭上,隔一段時間就要重複消費,毛利率也比較高,現在買發套的比較多,購買發套後,可以戴很久,重複消費就比較少。

發套之所以能暢銷,也跟技術疊代有一定關係,由於材質和技術升級,發套舒適性有所提高,邊緣處理得當,視覺更加逼真。

碎片化也是個問題

「理論上在電商平台是能賺更多錢,但實際操作上很難。」業內一個貿易商表示,「速賣通我只設了一個人去做,主要是訂單數量太少,算不來到底是否賺錢了。」他說,看起來一個訂單毛利有30%~90%,但是牽涉平台扣費、人員工資、房租和辦公費用、糾紛退款等等,很難算清這筆帳。

在採訪中,訂單碎片化被反覆提及,成為線上渠道開拓者的困擾因素。訂單碎片化造成企業很難批量生產,這對大企業不利,反而對小企業比較友好,主要是小公司人員少,一個人可以做多個工序,成本更低,生產更靈活。跨境電商發展起來後,在產業上比較有利於中小企業成長。跨境電商在接到訂單後,傾向於找中小廠家加工,導致中小廠家反而比較容易獲得訂單。

此前瑞貝卡自主品牌負責人張女士在接受採訪時表示,跨境電商讓公司面臨渠道和產品兩重困難,在專做線上渠道的初期,公司在很多方面進行了調整,走了一些彎路。根據張女士的介紹,在線上渠道,瑞貝卡直接面對的是消費者,同樣是人發產品,線上和線下的顏色、幅度完全不一樣,從B端到C端,產品在品質、標準上的定位就截然不同。此外線上產品供應要求更快,傳統工廠的生產很難達到快速流轉,加之品質要求不同,工廠做出的產品往往達不到要求。還有就是內部溝通環節,線上產品生產方面的溝通對接體系不完善。因為跨境電商吸引,不少人沖了進來,對此,胡麗平表示,新進入者賺的也是辛苦錢,「他們可能沒有算細帳,很多都是不僱人的,如果從外邊招聘可能就不賺錢了。」

規模大廠還是受平台一定的保護,在平台展出上有一定特殊待遇。國內假髮行業遲遲沒有啟動,主要是因為國內消費者不大認同戴假髮,為了好看寧可植髮。不過現在直播行業正在力圖讓公眾相信戴假髮快速變妝是一種時尚,贏得了不少消費者。望展維表示,2020年是我國直播轉型之年,外地企業也想通過快手、抖音等平台進入假髮行業,現在已經出現銷售額上億元的電商公司,目前銷售的主要是便宜的化纖發,隨著直播電商銷售能力提高,也在向真人發轉移。一位受訪者對傳統企業轉型電商並不樂觀,他認為國內直播行業競爭激烈,新品上得快,下得也快,需要長時間直播引流,傳統企業習慣了朝九晚五的作息習慣,很難適應直播的快節奏。

時國強(化名)介紹,南非也有假髮電商,公司安排一個人招呼電商生意,電商大約占整體銷售額的10%。望展維表示,現在進入電商行業門檻已經有所提高,比如速賣通上競爭激烈,有商家可以做30%的利潤,有的才3%~5%,取決於自身能力。如果缺少運營能力,也沒有品牌附加值,只能低價犧牲利潤維持銷量。他認為,瑞貝卡等龍頭企業,在向電商轉型方面可圈可點。

許昌龍熠創始人化坤龍表示,這兩年受疫情影響,電商生意一般,他認為各個電商平台大同小異。

生產已經變革

以前生產假髮是個很難的事情,現在一個個環節被突破。

許昌人把當地製作假髮工藝的起源,歸於一百多年前一個叫白錫和的生意人。傳說清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許昌市靈井鎮泉店村人白錫和結識一位德國商人後,開始動員村民,將走街串巷收購來的頭髮初加工後進行銷售。之後數年,以泉店村為中心,化莊村、小宮村等附近村莊的村民,也開始進入這個產業,並最終助推許昌成為當時國內最大的假髮原材料集散地。

大批村民此時紛紛創辦假髮廠,當時,假髮廠又叫檔發廠,就是將收購來的頭髮整理粗加工後,作為原材料賣給外地廠家,時至今日,當地還有不少廠家在做粗加工。上世紀90年代,瑞貝卡創始人鄭有全想涉足下游,到青島找到有技術的退休工人,生產出三聯機,假髮製作工藝相當複雜,僅脫鱗、染色就有多道工序,成型過程中又有開料、整毛、磅發、排發、戴發、插發與壓三坑、捲髮、烘發、劉海壓坑、頭皮製作、網帽製作等十多個環節。鄭有全領導工人一一攻破。

在瑞貝卡發展壯大後,三聯機、染色等工藝外傳,技術擴散開來,原來印染是門高技術,現在有很多企業專做印染,原來化纖絲(假髮原材料)只有日本一家企業來做,瑞貝卡攻克後,現在有好幾家企業都能做,原材料供應也碎片化。因為各種技術和原材料獲得方便,想要開廠非常方便,只要能找到勞動力即可,生產環節也碎片化。頭部大廠一旦設計出新髮型發色,很快就會被模仿,假髮行業沒有展開高水平的競爭,陷入到低水準的勞動力價格競賽中。

瑞貝卡2003年上市,當時200~300元每公斤的頭髮,現在漲了10倍,工人300~400元的月工資,現在漲到5000~6000元。原材料和人工,占了成本中非常大的比例,其中人工構成占比50%以上。因為勞動力占比高,假髮行業在追逐廉價勞動力。疫情之前,假髮行業的手勾環節,已經轉移到朝鮮,同樣面積的手勾在朝鮮只需要10~20元(包括來迴路費),在許昌需要100~200元。朝鮮培養了很多熟練的手勾工人,因為疫情,手勾環節又重新返回許昌,不過轉移更像是臨時措施,假髮加工環節還在向貧困地區轉移,一些頭部大廠還在向非洲、東亞、南亞轉移。當競爭的本質簡化為成本之爭,勞動力價格某種程度上決定了成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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