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故事:畫皮

珞珞講故事 發佈 2022-06-26T01:24:22.233948+00:00

太原有個姓王的書生,清晨走在路上,遇見一個女子,抱著個包袱獨自趕路,走得很吃力。王生心裡很喜歡她,就問道:「你有什麼事情,大清早孤單單地一個人趕路?」

太原有個姓王的書生,清晨走在路上,遇見一個女子,抱著個包袱獨自趕路,走得很吃力。他急忙加快腳步,趕到跟前一看,是個十六七歲的美貌女子。

王生心裡很喜歡她,就問道:「你有什麼事情,大清早孤單單地一個人趕路?」

女子說:「你是過路的人,不能解除我的憂愁,又何必問我呢。」

王生說:「你有什麼憂愁呢?如果我可以幫忙的話,一定不會推辭。」

女子顯得很沮喪,愁眉苦臉地說:「我父母貪圖錢財,把我賣給富貴人家。大老婆很嫉妒,對我早上罵晚上打的,我實在受不了,想遠遠地逃走。」

王生問她:「你逃到什麼地方去呢?」

女子說:「正在奔逃的人,哪裡有去處啊。」

王生說:「我家離這兒不遠,請你受點委屈,就到我家裡去吧。」女子很高興地答應了。

他替女子拿著包袱,領她一起回到家裡。女子看看屋裡沒有人,就問道:「你怎麼沒有家人呢?」

王生回答說:「這是書房。」

女子說:「這個房子很好。你如果可憐我、要救我,就得保守秘密,不要泄露出去。」王生點頭答應了。

於是二人就同居了。

王生把女子藏在秘室里,過了好多天,也沒有人知道,後來,他向妻子稍稍透露了一點兒。王生的妻子陳氏得知女子是富家大戶的小老婆,勸他趕快把她打發回去,王生沒有聽。

一天,王生到街上去,遇到一個道士,他看著王生就很驚愕,問:「你遇到了什麼?」

王生回答說:「沒有啊。」

道士說:「你身上縈繞著邪氣,怎麼說沒有?」王生又竭力反駁。

道士於是走了,說:「真奇怪!世上竟有快死了卻不知道醒悟的人。」

王生聽他說得很奇怪,開始有些懷疑那個女子。但轉念一想,她明明是個美人,哪能是妖怪呢?就認為這個道士不過是是借著驅怪的名義來混飯吃的。

不一會兒,王生到了書齋門前,門從裡邊插上了,進不去。他心裡有些疑惑:大白天的插著大門幹什麼?於是翻過傾頹的圍牆,到了門口一看,書房的門也從裡邊插上了。

他便躡手躡腳地走過去,趴在窗上往裡看,只見一個猙獰的惡鬼,臉是翠綠色的,牙齒尖尖的像鋸子,把人皮鋪在床上,拿著彩筆在上面畫,畫完了,扔掉彩筆,提起人皮,像抖落衣服似的抖了抖,往身上一披,就變成了美女。

王生看到這個情景,害怕極了,就趴在地上爬了出來,急忙去追尋道士,道士卻不知哪裡去了。

他到處尋蹤追跡,在野外碰到了道士,就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向他求救。

道士說:「我幫你把它趕走,這個傢伙也費盡了苦心,好容易找到一個替身,我也不忍心傷害它的生命。」就給王生一道符,叫他掛在臥室的房門上。

兩人臨別的時候,還約定下次在青帝廟會面。

王生回到家裡,不敢再進書齋,就睡在臥室里,把符掛在房門上。大約一更左右,聽到門外有喳喳的聲音,他自己不敢趴門縫看,就讓妻子偷看一下。

只見女子來了,望著符,不敢進屋,就站在那裡咬牙切齒,老半天才離開。

過了一會兒,又回來了,罵道:「道士嚇唬我。難不成把吃到嘴裡的東西吐出來!」就把符摘下來扯碎了,破門而入,徑直上了王生的臥床,抓裂他的肚子,掏出他的心走了。

王生的妻子嚇得大喊大叫,婢女進來拿燈一照,王生已經死了,胸腔噴出來的血濺得四處都是。

陳氏嚇得哭也不敢出聲,等到第二天,便打發王生的二弟快去告訴道士此事。

道士氣憤地說:「我本來可憐它,鬼東西竟敢這樣!」就跟著王生的二弟來了。

這時,那女子已經不知哪裡去了。

道士抬頭向四周望了望,說:「好在逃得不遠。」

又問二郎:「南院是誰家?」

二郎說:「那是我家。」

道士說:「那女子現在在你家。」

二郎大吃一驚,認為他家不能有那個妖怪。

道士問他:「有沒有個不認識的人到你家裡來?」

二郎回答說:「我一早就到青帝廟,家裡的情況不清楚,我回去問問。」

去了不一會兒,返回來說:「早晨來了一個老太太,要雇給我家幹活,我妻子把她留下來,現在還在我家呢。」

道士說:「就是那個鬼東西了。」便和二郎一起來到了南院。

道士手裡拿著桃木劍,站在院當心,大喝說:「妖孽,快嘗嘗我的蠅拂!」

老太太在屋裡嚇得張皇失措,臉無人色,出門就想逃跑,道士追上去就是一劍。老太太倒下了,披在身上的人皮,嘩啦一聲脫了下來,變成了惡鬼,躺著就像豬一樣的發出嚎叫聲。

道士用木劍砍了它的腦袋,它身子就變作了濃煙,蓋在地上作成一堆。道士拿出一個葫蘆,拔開葫蘆塞子,放在濃煙裡面,颼颼的樣子就像口吸氣一樣,一瞬間濃煙就被吸完了,他塞住葫蘆口並放進口袋中。

大家看著那張人皮,有眉有眼,有手有腳,人身上有的東西,應有盡有。

道士把它捲起來,像捲軸畫一樣,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也裝進口袋裡。

當道士就要告別而去時,陳氏跪在門口,哭哭啼啼地向他哀求起死回生的方法。道士推辭,說他沒有辦法。陳氏更加悲痛,拜伏在地不肯起來。

道士沉思了一會兒說:「我的法術淺薄,實在不能起死回生。我說一個人,也許能有辦法,你去向他哀求,一定會幫你的忙。」

陳氏連忙問:「你說的是誰?」

道士說:「市上有個瘋瘋癲癲的人,時常躺在糞土中,你試著去給他叩頭,並向他哀求。倘若他狂辱夫辱夫人,夫人也不要惱他。」

二郎也熟悉那個人,就告別道士,和嫂子一道去尋找。找了一會兒,看見有個乞丐在大道上瘋瘋癲癲地唱著,鼻涕涎下三尺多長,髒得讓人無法靠近。

陳氏趕緊跪下,用膝蓋走到他的跟前,把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

他大笑著說:「每個人都可以當你丈夫,何必把他救活呢?」陳氏一再向他哀求。

他就說:「怪呀!人死了卻要我來救,我是閻王嗎?」很生氣地用棍子敲打陳氏。

陳氏忍痛挨著打,看熱鬧的人越集越多,圍得像堵牆。乞丐連痰帶唾沫,咯出滿滿一大把,送到陳氏嘴巴子跟前,說:「吃下它!」

陳氏臉漲得通紅,很是為難,但是想起道士的囑咐,就硬著頭皮吃下去了,覺得進了喉嚨以後,硬得好像一團棉絮,勉強咽下去,最後停住凝結在胸膛里。

乞丐哈哈大笑說:「美人真是愛我啊!」說完就走,好像事情都辦完了,也不回頭看看。

陳氏在後面跟著,看他進了一座大廟。緊忙跟進廟裡去哀求,他卻不見了。她前後找了很久,一點蹤跡都沒有,就懷著慚愧和惱恨的心情回到家裡,既哀悼丈夫慘死,又悔恨吃痰挨唾所受的恥辱,哭得前俯後仰,恨不得立即死去。

她正想要擦掉血跡整理屍體,家裡人都遠遠的站著看,沒有敢靠近的。

陳氏抱著屍體整理腸子,邊整理邊哭泣,哭的聲嘶力竭的時候,覺得氣管下凝結著一個東西,頓時嘔吐了,還來不及回頭,就已經落進了屍體的胸腔裡面,她吃驚的一看,原來是人的心臟。在胸腔里突突的還在跳呢,熱氣一陣陣的蒸騰著就像煙一樣。

她感到非常奇異,急忙用兩隻手合攏胸腔,極力的抱緊擠壓,手稍微一松,熱氣就緩緩從縫隙中出來了。

她於是撕開細棉布急忙把王生的胸腔束緊,用手撫摩著屍體,感覺他慢慢溫暖過來了,就給他蓋上絲被。

等到半夜掀開一看,王生已經有氣息了,到天亮,他竟然活過來了。

王生說:「我恍惚就像是在做夢,只是覺得心裡隱隱在痛。」

大家看他胸膛原來被抓破的地方,已經結了銅錢一樣厚的痂了,不久就痊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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