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低調的幸福
圖：大俗攝影
剛剛在網上看到一則讓人心痛的消息，廣東佛山男子陸某腦卒中癱瘓後，被妻女送到七十多歲的母親身邊。
陸某不忍心讓自己尚需照顧的老母伺候自己，便央求別人把他送回自己家中，他相信妻女雖不會無微不至的照料，但吃飽穿暖總不成問題。
然而，讓他想不到的是，在他回家的八天時間裡，妻女竟然躲在朋友家裡沒有露面，還拉黑了他的電話。八天以後，她們回家發現陸某已經餓死在床上。
不知道這八天的時間裡，絕望的陸某經歷了怎樣的心路歷程，他的不幸遭遇讓我想起了多年前我們村里發生的一件讓人倍覺辛酸的往事——精明伶俐了一輩子的王大娘竟然以跳房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年輕時的王大娘，是我們村子裡的明星人物，那時誰家有個紅白喜事，迎來送往，接待來客大都需要王大娘出面，王大娘伶牙俐齒，能說會道，能幫助主家把所有的事操辦的滴水不露。正因為如此，王大娘在村里頗受尊重。
王大娘的家境在村里也屬一流，她的丈夫在縣城的紡紗廠上班，是吃「商品糧」的國家正式工人。按我們老家的說法是，王大娘家是有「外援」（指有人在外面掙錢）的家庭。
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這是很令人羨慕的。王大娘的家境不錯，但做人並不傲慢，街坊鄰居有個馬高蹬短的難題找到她時，她從來是毫不遲疑地施以援手，沒有吝惜過財物。村里一位老先生評價她說：「精明和憨厚在她身上完美得統一在一起。」
不知何故，王大娘的兩個雙胞胎兒子卻沒有遺傳她的好品格，在讀書時哥倆就是令老師頭疼的搗亂份子，幾乎沒有他們犯不到的錯誤，勉強混到了初中畢業，哥倆就能一起輟學回家了。
沒有了學校的約束，他們兩個更加無法無天，竟然趁著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偷偷潛入公社鐵工廠的院子搞出了價值不菲的零件，多虧王大娘及時發現，聯繫的工廠負責人，負責人看在她的面子上沒有追究她兩個兒子的責任，不然，他們兩個可能要在少管所里呆上幾年。
兩個人長到十八歲的時候，一個機會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的父親辦理內退，準備讓他們接班。在那個年代，農村孩子能接班到城裡工作，吃上了「商品糧」，擺脫了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命運，很有點「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味道。
可兩個兒子只有一個能接班，哥倆為這件事吵得不可開交，王大娘把孔融讓梨的故事講了一百遍也沒有效果。
最後，孩子的舅舅出了個主意——抓鬮，看誰的運氣好，誰抓到算誰的。同時舅舅還規定，抓到接班的那個人將來給父母養老時每月要多出五元錢（當時經濟欠發達，人們收入普遍偏低，五元錢的購買力遠非現在可比）。
結果老二的運氣不錯，抓到了接班的名額，搖身一變成了城裡人，老大則依舊修理地球。因為王大娘的丈夫一直健康，退休工資不僅足夠老兩口花銷，還有餘錢補貼兩個兒子的家庭。
幾個孫子孫女上學的費用，幾乎都是王大娘兩口子出的，「舐犢情深」，王大娘出錢也出得心甘情願。
幾個家庭相安無事地過了二十幾年，王大娘兩口子漸漸進入了暮年，她的丈夫在一場急病去世後，王大娘成了孤家寡人，她的養老問題提上了議事日程。
當年主持抓鬮儀式的舅舅已經去世，哥倆個經過友好協商，約定王大娘輪流在每家住一個月。彼時的王大娘身子還硬朗，手裡還有老兩口多年的積蓄，住在誰家都不是拖累，反而能給那個家庭幫不少的忙，所以那一段時間子孝孫賢，歲月靜好。
王大娘的命運在她六十九歲那年突起波瀾，那年夏天，她住在城裡的二兒子家，在出門買菜時被一輛疾馳的摩托車撞倒在地，渾身多處骨折，摩托車手當場逃逸，那時監控設備尚不普及，報案之後警察也束手無策，最終醫療費用只能由王大娘的兩個兒子負擔。
兩個兒子此次的看法出奇的一致，他們建議先動用王大娘的存款，兩個兒子在病床邊對王大娘說：「這次事故之後，您以後的行動就不方便了，留著錢也沒啥用處，一切都有我們兩個呢！」精明的王大娘知道兒子的意圖，但躺在病床上也只能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了。
王大娘的積蓄花光之後，兩個兒子便不再交住院費了，他們向醫生提出出院的要求。
醫生說按照病人的身體狀況，還應該在醫院裡恢復治療一段時間。「我母親的身體已無大礙，你們攔著不讓出院，這算不算過度治療？」老二和醫生對話時拿出了專業名詞，醫生也無可奈何，他們在告知書上簽字之後，王大娘拄著拐出了醫院。
出院後的王大娘暫時住在二兒子家裡，到了一個多月的時候，也沒見老大來城裡接她。老二給哥哥打電話提醒他母親該他養了。
老大在電話里說：「以後母親養老的問題，咱得說道說道，首先她在你家受的傷你該多養一段時間，其次當年舅舅主持抓鬮的時候曾有約定，你每月要多出錢，這麼多年你也沒有兌現，從這一點來說你也要多養一段時間。」
兄弟二人在電話里吵得不可開交，老二乾脆把王大娘趕到的大街上，宣稱我已經完成了贍養義務，下面輪到老大的了。老大則表示不把這麼多年的事說清楚，他不會再贍養母親。就在王大娘要露宿街頭時，多虧她的侄女聽到了消息，把姑姑接到了自己家裡。
在侄女家住了半個月，她每天都給兒子打電話要他們接她回家，最初他們回答兩人正在協商她的養老問題，有了結果馬上去接她。到了最後，兩個兒子居然拉黑了她的電話。王大娘陷入絕望之中，侄女安慰她說：「姑姑，別傷心，咱倆是一個姓，我給你養老送終。」
話雖然暖心，但兩個兒子的舉動讓王大娘生不如死。趁侄女外出的機會，虛弱的王大娘拄著拐蹣跚地來到二兒子家裡，家裡沒人，所幸門鎖未換，王大娘開門進了院子。
她並沒有往屋裡走，而是順著立在牆角的梯子艱難地爬到了房頂上，這是一個年近七旬，腿有殘疾的老人在世間完成的最後一項工作，而後，她毫不猶豫的從房頂上滾落下來，等兒子一家回家後發現她時，王大娘早已氣絕身亡。
王大娘的死，在我們村里引起了很大的轟動，從此以後，他的兩個兒子成了「畜生」的代名詞。
後來，王大娘的侄女把兩個表弟告上了法庭，據說在法庭上兩個人都痛哭流涕，後悔不已，後來法院對他們兩個都判了有期徒刑，只是，這一切王大娘已經不會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