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沙漠之舟
圖：來自網絡
丁丁的考分過了二本線，我們村裡的人無不投去羨慕的目光，在羨慕的同時，他們又追加了一句：「蠻子」這些年總算沒白熬！
蠻子秀娟得知兒子的考分後，則是嚎啕大哭，不知她是樂極生悲，還是借題發揮。只見她哭得悲悲切切，哭得聲嘶力竭，哭得肝腸寸斷。
蠻子秀娟十六歲時就來到了蘇北農村，別的「蠻子」多是人販子拐賣來的，而秀娟不是。是她的親姐姐為她好，為了能在這邊給她找個好婆家，把她光明正大地接來的。
秀娟的姐姐當年被人販子從貴州的大山窩裡拐賣到蘇北農村，賣給了一個比他大十歲的男人。不過這男人很勤快，對姐姐疼愛有加，姐姐就安心地住了下來，和男人一起種菜養豬，生兒育女，小日子過得還算幸福。
姐姐在當地住了幾年，發現這裡到處是平坦遼闊的土地，莊稼收成也不錯，交通發達便利，比他們家那個窮山窩要強百倍。於是，他和丈夫商量，決定把年僅十六歲的妹妹帶過來，在這邊學點手藝，給她找個好人家。
秀娟接來後，姐姐就讓她到街上的縫紉店學習縫紉技術。縫紉店的老闆有二十多歲，他是個殘疾人，嘴歪眼小，身子佝僂，還是個跛腳。
不過他的縫紉技術在街上是出了名的好，他收的活兒總是做不完，同時他的店裡掛有各式各樣的布料供客戶選擇，量身定做。可見他那時的生意是多麼紅火，錢也賺了不少。
秀娟來到縫紉店拜師學技術，在山窩窩裡受窮長大的秀娟，那真是開了眼啦。店鋪里琳琅滿目的花色布料和優質成衣令她目不暇接；師傅嫻熟的裁剪、縫紉技術令她羨慕不已；師傅一日三餐的飯食，她見都沒見過……
秀娟決心跟著師傅好好學手藝，將來自己也在街上開一家縫紉店，再找一個如意的對象，就在這蘇北大平原上幸福地生活一輩子啦！
秀娟心中有了目標，幹活就特別勤快，嘴巴也特別甜。在師傅的三個徒弟中，師傅最喜歡秀娟。師傅手把手地教她如何踩縫紉機，如何剪裁各種式樣的衣服，中午留她在店裡共進午餐，平時對她更是噓寒問暖。
時間久了，秀娟覺得師傅亦父亦兄，對師傅的依賴越來越重，甚至有點離不開師傅了的感覺。師傅出去進貨也開車帶上秀娟，在城裡師傅的姐姐家吃住。
師傅的姐姐、哥哥都在縣直機關上班，家裡的擺設，吃喝用度更是讓秀娟羨慕。
在師傅的悉心指導和百般呵護下，秀娟的心有了波動，她居然愛上了這個大她八歲且有嚴重殘疾的男人。秀娟和師傅開始戀愛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消息傳到秀娟姐姐的耳朵里。姐姐氣憤極了，自己被人販子賣給了一個大十歲的老男人，為了孩子就只好將就著過日子。自己一心想讓妹妹學門手藝，將來找個好男人嫁了，也了卻了自己的一樁心事。
沒想到妹妹竟然和大她八歲且有嚴重殘疾的師傅好上了，姐姐無論如何也不願接受這個現實。姐姐好言勸說秀娟離開師傅，終止與師傅的戀愛關係。可是秀娟的態度非常堅決，非師傅不嫁！
姐姐的肺都要氣炸了，眼看著妹妹乾脆住在師傅那，家也不回了，非要死心塌地的嫁給師傅。姐姐只好寫信告知了遠在貴州的父母。
父母聞訊也匆匆從貴州趕過來阻止，可秀娟年紀小不懂事，鐵了心要嫁給師傅。姐姐和父母一起，砸了師傅的裁縫店，還囚禁了秀娟。
這下可戳了馬蜂窩啦，師傅的姐姐、哥哥找到了當地派出所，告秀娟的父母干涉兒女婚姻並強行打砸他人財物。最後秀娟的父母、姐姐都被拘留了一個月。她們只好認輸，眼睜睜地看著秀娟嫁給了師傅。
她們從此和秀娟斷絕了來往。
秀娟嫁給師傅也著實幸福了一陣子，兩個人開店掙錢，再加上丈夫姐姐哥哥的資助，家裡吃穿用度都很闊綽，還有點奢侈的感覺。
隨著社會的進步，人們穿的衣服多是去商店去買成品的服裝，縫紉店的生意日趨蕭條，後來幾乎無人問津。這時的秀娟已經生下了兒子丁丁，三口之家要吃飯穿衣，丁丁大了，要上幼兒園上小學。一家人的日子過得難免有點捉襟見肘。
後來，政府給秀娟的丈夫發放了殘疾人補貼，又給她們家辦了低保。秀娟的丈夫買了一輛電動三輪車，在街上拉客掙錢。秀娟想讓婆婆看著丁丁，自己出去掙錢養家，可丈夫不讓。丈夫是怕她出去做事跑野了，心就不回家了。
秀娟每天買菜購物，都是丈夫按數點錢，從不敢讓她手中有餘錢，他是怕秀娟攢夠路費跑了。
秀娟像是被囚禁在籠子裡的金絲雀，每天只能圍著孩子和鍋台轉。
秀娟漸漸變了，變得不愛說愛笑了，每天都是愁眉苦臉。丈夫為了活躍一下家庭氣氛，隔三差五會帶一些同行的弟兄來家裡小聚。
那些來家裡的兄弟多是殘疾人，他們開著電動三輪來到門前，七扭八拐地走進家門，大聲猜拳行令，讓煙敬酒，然後醉醺醺地離去。
每當看到此情此景，秀娟的心都會震顫不已，別人家的男人帶回家喝酒小聚的都是衣冠楚楚，風度翩翩的健康男人，再看看自己的丈夫帶家裡來聚會的這些人，都是些不健全的殘疾人。真是丟面子又掉價。
更讓秀娟受不了的是，丈夫每天出車，中途總要回家幾次，似乎擔心家裡來了什麼人，或秀娟出去見了什麼人。丈夫對秀娟老是疑心重重，讓人真的受不了。
秀娟早已厭倦了這種被人「監管」的生活，但為了兒子，為了自己當初錯誤的選擇，她只能打掉牙往肚裡咽，又不便對外人講。每年大年初一的早上，鄰居都喜氣洋洋地出門拜年，而秀娟總是躲在屋裡抹眼淚。
誰都明白，秀娟她後悔了。悔不該當初選擇了師傅，悔不該和父母、姐姐斷絕了親情。看看大街上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女人，她們和心愛的男人一起手牽著手逛街，一起有說有笑地勞動。
再看看自己，就是去遠處丟個垃圾，也要丈夫開著車，自己跟著把垃圾扔掉。再想想遠在幾千里之外的年邁的父母和近在咫尺的姐姐，對親人的思念只有深深地埋在心底。
秀娟每日鬱鬱寡歡地生活著，受感染的兒子丁丁，也和她一樣不善言談，整日默默無語。兒子丁丁知道家裡生活的艱難，從不要求花錢參加任何補習班、培訓班。但是丁丁學習一直很努力，從不讓父母操心。
這不，幾天前高考分數線下來了，丁丁的考分超過了二本分數線。這是丁丁的大喜事！也是全家人的大喜事！更是秀娟的大喜事！
秀娟哭了，哭出了她心中多年的鬱悶和壓抑，哭出了她多年來對父母和姐姐的思念。這一哭，釋放了她所有的痛苦和希冀。
唉，人生啊！有悲有喜才叫人生；人生就是一場戲，悲喜交錯度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