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莉·傑克遜《有花生的尋常一天》:用諷刺手法揭示浪漫幻想背後複雜的現實

文學報 發佈 2022-07-05T08:42:24.268318+00:00

她的寫作往往關注普通人在溫和、熟悉的日常生活中突然遭遇的墜落,從中剖析人性的陰暗面,用諷刺的手法揭示浪漫幻想背後複雜的、有時甚至是令人不寒而慄的恐怖現實。

作為美國短篇小說大師,雪莉·傑克遜擅長心理懸疑和驚悚小說,被譽為「哥特小說女王」。她的寫作往往關注普通人在溫和、熟悉的日常生活中突然遭遇的墜落,從中剖析人性的陰暗面,用諷刺的手法揭示浪漫幻想背後複雜的、有時甚至是令人不寒而慄的恐怖現實。作品中所描述的當時女性和少數群體遭遇的困境、現代城市生活給人帶來的驚慌失措、鄉村陋習的恐怖殘暴……至今仍然具有深刻的啟發意義。

在她的寫作生涯中,其作品曾兩度榮獲「愛倫·坡最佳短篇小說獎」,也多次入選年度「最佳美國短篇小說」名單。她影響了史蒂芬·金、尼爾·蓋曼、唐娜·塔特、喬伊斯·卡羅爾·歐茨等諸多名家。延續至今的「雪莉·傑克遜獎」,也成為心理懸疑、恐怖和黑色幻想類小說的創作風向標之一。

「她的每句話都很完美。我只是喜歡它們,因為一切都是如此低調和諷刺。她沒有做任何事情,一切都非常安靜,這使得它更加令人不安。」正如作家唐娜·塔特說的那樣:「她說話越安靜,就越可怕,我們離真相就越近。」

節選

抽彩

六月二十七日的早晨陽光明媚,帶著盛夏早晨的清新和暖意。鮮花絢麗地綻放,綠草如茵。十點左右,在郵局和銀行所在的廣場中央,村裡的人開始聚集起來。在其他小鎮,因為居民太多,抽彩要花整整兩天,那就必須從六月二十六日開始。不過這個村子只有三百個居民,抽彩只要花兩小時不到,所以早上十點開始,居民還可以在宣布結果後回家吃午飯。

最先到的總是孩子們。學校前不久剛開始放暑假,大多數孩子無所事事,想找點樂子。他們習慣先安靜地三兩聚集,然後再哄鬧,他們永遠在聊班級和老師、課本和懲罰。博比·馬丁已經在口袋裡塞滿了石頭,很快其他男孩也有樣學樣,從地上撿起最圓最光滑的石頭。博比和哈里·瓊斯還有迪基·德拉克洛瓦(村里人把這個姓氏念成「克拉克羅伊」)最終在廣場的一角堆起一個巨型石堆,他們看守著,怕其他男孩來搶。女孩們則站在一旁,她們相互交談,偶爾抬眼瞅瞅男孩們;年紀更小的孩子要麼是一團沙似的跑過來,要麼被他們的哥哥姐姐牽著。

不久,男人們也到了,打量著自家孩子,他們聊莊稼和降雨、拖拉機和稅收。他們站在一起,遠離廣場一角的石堆。

他們講的笑話很含蓄,而且多半只是微笑,很少大笑。穿著褪色家居服和汗衫的女人也跟著自家的男人出來了。她們彼此打著招呼,在走向各自丈夫身邊時,交換著村裡的八卦。

很快,站在丈夫身邊的女人們開始召喚自己的孩子,至少要叫上四五次,孩子才很不情願地走過來。博比·馬丁躲過母親伸過來抓他的手,笑著跑回到那堆石子邊。要等父親大聲訓斥,博比才學乖,趕緊回來,站在他父親和長兄之間。

抽彩由薩默斯先生主持(就和廣場舞、青少年俱樂部、萬聖節慶祝等其他傳統活動一樣),他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投身於這些村民活動。薩默斯先生圓臉,樣子總是樂呵呵的,經營煤礦生意。村里人同情他,因為他沒有孩子,而且妻子動不動就罵他。當他捧著黑色的木箱子抵達廣場時,聚集的人群中爆發出小聲的嘀咕。薩默斯先生揮揮手,喊道:「夥計們,抱歉今天有點遲了。」郵局局長格雷夫斯先生拿著一張三腳凳緊隨其後,他把三腳凳擺在廣場正中央,薩默斯先生把黑箱子放了上去。村民們站在原地,和三腳凳保持著距離。

薩默斯先生問:「有沒有人願意來搭把手?」人們遲疑著,直到馬丁先生和他的長子巴克斯特走上前去,他倆把箱子牢牢按在凳子上,薩默斯先生攪動著箱子裡的彩券。

很久之前,最早用來抽彩的裝備就已經丟了。現在擺在凳子上的這隻黑箱子在沃納老爺子(村里最老的人)出生之前就 開始使用了。薩默斯先生好幾次跟村民提議要做一隻新箱子,儘管黑箱子所能體現的傳統這麼有限,村里人還是不想破壞這僅剩的傳統。有人說,現在的這隻箱子是用之前的箱子的零部件組裝的,而之前那隻箱子就是來這裡建村的第一批村民們製作的。每年,抽彩之後,薩默斯先生都會重提要做一隻新箱子,但是每一年這個提議都會被忽略。黑箱子一年年地變得越發殘破,現在它都不能算全黑的了,有一面破損得嚴重,已經露出了木頭的原色;另外幾面要麼褪色,要麼沾染上其他污跡。

馬丁先生和他的長子巴克斯特把黑箱子牢牢按在椅子上,直到薩默斯先生把裡面的彩券洗好。因為大多數的儀式過程已經被遺忘或者捨棄,薩默斯先生成功地用紙彩券取代了之前好幾代人在用的木牌彩券。薩默斯先生之前解釋,要是村子的規模很小,用木牌彩券沒問題,但是現在村里已經有三百號人,而且人口還在繼續增長,必須用一些能夠塞進黑箱子的彩券。抽彩前的那個夜晚,薩默斯先生和格雷夫斯先生製作好所有紙彩券,裝進箱子,之後箱子被送到薩默斯先生煤礦公司的保險箱裡鎖好。

直到第二天早上,薩默斯先生親自去取,徑直帶到廣場。一年中餘下的日子,箱子會被收起來,有時候放在某一個地方,有時候會轉移到另一個地方。有一年,箱子被收在格雷夫斯先生的穀倉里,還有一年存在郵局裡,也有時候箱子被放在馬丁家雜貨店的貨架上。

在薩默斯先生宣布抽彩正式開始之前,還有一大堆程序要走。先要擬定抽彩名單:每個家族的大家長,每個家族裡每一分支的家長,再是每一分支里每一戶的家長。然後,薩默斯先生必須在郵局局長的見證之下,作為抽彩的執行官進行宣誓。有些人還記得,以前,抽彩的執行官必須朗誦一段誓言,那是一段毫無音律可言的馬虎頌辭,但是每年都要重複一遍。

有人認為,抽彩官朗誦的時候應該站在原地不動,但也有人認為他應該走到人群中間,不過很多年以前,人們就不再對這部分的儀式斤斤計較了。過去還有敬禮式,也就是抽彩官必須向每個走上前來抽彩的村民致敬。隨著時光流逝,這部分儀式也發生了改變,如今人們只感到抽彩官必須跟每個走上前來的村民打聲招呼。

《有花生的尋常一天》

雪莉·傑克遜/著

錢佳楠/譯

明室·北京聯合出版公司

2022年5月版

新媒體編輯:張瀅瑩

配圖:攝圖網、資料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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