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手機生意也不好做了:每天都虧,十年老店關門,有人賠了10萬元

ai財經社 發佈 2022-07-06T01:44:17.571034+00:00

撰文/ 《財經天下》周刊作者 倪毓平編輯/ 陳芳生意也不好做了早晨9點,老錢位於北京十里堡的手機維修店準時開門。一推門,門口的迎賓提示器就「叮咚叮咚」地響了兩聲。

撰文/ 《財經天下》周刊作者 倪毓平

編輯/ 陳芳

生意也不好做了

早晨9點,老錢位於北京十里堡的手機維修店準時開門。

一推門,門口的迎賓提示器就「叮咚叮咚」地響了兩聲。這家店面積不大,正對面是藍白相間的「中國移動」招牌;左手邊的牆面上,擠擠挨挨地掛了一整面的耳機、充電線等配件;牆對面的窄小櫃檯里,陳列了各式各樣的二手蘋果手機。從櫃檯處往下看,是陡然低下去的沙發。

每當有人來,老錢就從櫃檯下面慢慢抬起身,推了推快要滑到鼻尖上的黑框眼鏡,漫不經心地問,「要點什麼?」

除了一張隨意立在門邊的「手機維修」霓虹燈牌,這家店幾乎看不到手機維修的痕跡。當《財經天下》周刊詢問生意,他雙手交叉枕在後腦勺,身體又塌進沙發里,「這行不好幹了,現在的人一問價格,就覺得維修太貴,不如買一個得了。」

「不管你的機子值不值錢,配件價就那麼貴。」老錢抓了把有些凌亂的頭髮:有的手機換屏要幾百元,還不如加錢換一個新手機,勸退了一波人。除非是手機里有重要的東西,或者是新手機,會拿來修一修。

50歲上下的老錢已經在手機維修的行當里做了二十多年,如今租的這家店已有十多年。他的家庭也圍繞手機展開:大兒子「坐不住」,不願意搞維修,通常在外面跑來跑去,回收二手手機;老婆也開的是一家維修店,遇到搞不定的活兒,就拿過來給他修。

但現在,修手機的活兒越來越少了。最近兩個月,老錢靠維修只賺了幾十元,「本兒都沒保住」。房租、水電、人工等各項費用,是線下維修不得不考慮的成本支出。十幾年的時間裡,老錢的店面租金從每月三千多元漲到了一萬元左右,但收入反而跌了——「付了房租,錢就沒了」。而早幾年,老錢每個月還能淨賺兩萬元。

(圖/視覺中國)

沒有人流量是最大的問題。「大家現在很少出門了,下了班也不會亂逛」,老錢的手機維修店,從早開到晚,也沒幾單生意。「要不是有熟客,我早就干不下去了。」

方源的手機維修店雖然開在北京永安里附近的寫字樓里,但也面臨沒有新客戶的困境。

他的店面要大一些,約有20平方米,明亮,整潔,兩側很克制地擺了些二手手機和手機配件。正對著門口的,是一方小小的黑色維修工作檯。方源一邊檢測著手機,一邊說:「基本上都是熟人來,新客太少了。」

「現在直接找過來的幾乎沒有。」方源說,一天下來也沒幾單生意。

從傳呼機一路修到智能機的林東,明顯感覺到,手機維修的生意是一年不如一年,行業不賺錢,很多人都轉行不幹了。

「以前手機質量不過關,山寨機、低端機盛行,很容易就壞了,因此維修總量大。」林東分析,隨著手機質量的提升,現在的手機在正常使用的情況下,很少會出問題,因此,維修量就沒那麼多了。

確實如此,李木的蘋果手機和vivo手機用了五六年,一直沒壞過。她原本計劃著,等手機壞了,就順勢換個新手機,卻一直沒有機會。「前段時間手機沒信號,我以為是手機壞了,還高興了一番,覺得終於可以用新手機了,沒想到是手機卡壞了,免費換張卡就好了。」

像李木這樣的消費者很多。手機維修從業者阿峰說,現在的消費者手機壞了,第一想法還是直接換新的,或者拿閒置的舊手機將就用用,很少有人選擇維修。

前段時間,李木朋友的蘋果手機屏幕摔裂了,她去維修門店諮詢,換一個原裝屏幕要七八百元,最後想了想,還是繼續拿備用機湊合用用。

與手機相關的生意都不好幹了。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數據顯示,今年前五個月,中國市場手機總體出貨量累計1.08億部,同比下降27.1%。人們的換機周期變得越來越長,市場研究機構Strategy Analytics分析稱,中國用戶的平均換機周期接近30個月。

在此背景下,一些人以為手機維修生意會爆棚,迎來「第二春」,沒想到維修和手機生意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

「中國市場主要的增長瓶頸在於需求側。」分析機構Canalys移動業務副總裁Nicole Peng認為。如今看來,手機市場的維修欲望也適用於這一分析。

修屏幕反而賠了錢

和老錢相比,阿峰的生意還算穩定。一天中,好的時候能有10單維修生意,不好的時候也有三四單。

2018年,他在湖北宜昌開了一家手機維修店。五年的經營中,阿峰的門店收入成淺口「U」字形:2020年和2021年,阿峰的收入降了25%。去年下半年,收入情況慢慢好轉了,但還沒恢復到2020年之前的水平。目前,他每個月「勉勉強強」能有1萬元的收入。

根據阿峰的觀察,接到的維修訂單中,大部分維修業務集中在換屏上。儘管屏幕是手機中最貴的零件,但換屏的風險較大,「搞不好就賠錢」,因而利潤一般。

今年5月,他為一台三星S20更換外屏,「本來已經順利換好了,但裝機的時候,發現屏幕里有一個小氣泡,於是決定返工重來」。結果,不小心拆壞了內屏,只能自己出錢賠一個原裝屏。「算下來,這單賠了700元。」

在維修中,內屏的維修要比外屏貴三倍左右。「比如華為MATE30Pro,修外屏要300元,內屏壞了,就得1500元往上了」,阿峰因此調侃,「這個世界上,每個維修師傅都會在屏幕上賠錢。」儘管他把心態放平穩了,但6月里,他在維修兩台曲面屏手機時同樣因為弄壞了內屏,加起來又賠了1000多元。

(圖/視覺中國)

太心疼了。他苦笑著,「這段時間已經勸退好幾個高難度機子了,賠怕了,我得緩緩。」

手機維修另一個比較大的業務就是修主板。相比換屏,這個基本就沒什麼風險。修好了就收錢,修不好也就恢復原樣退回去。通常,阿峰喜歡在晚上22點到零點修主板。這個時間段,外界的干擾很少,能夠比較專注地工作。

總體而言,「這行算不上暴利了,賺的是風險錢、手工錢和辛苦錢。」但誤解仍會存在。

有一次,他被懷疑在維修中偷換了電池。阿峰拉著這名顧客去售後做檢測,「還了我清白」。這之後,他就在自己的工作檯上安裝了監控,對著手部的工作全程錄像。「萬一有零件安全方面的顧慮,我就給他看回放。」

阿峰覺得,網際網路已經讓手機零部件和整個維修業變得透明了。「進店前,顧客大都會在網上查到價格」,這就很難有「不合理的利潤」存在。而在阿峰入行前,只有少數人懂維修時,賺取巨大財富是輕而易舉的事。

「造富」時代消散

從南方的工廠來到北京中關村闖蕩的勇哥就是手機維修「造富」時代的見證者。

「以前不懂維修,不懂技術,也不知道多少錢來的貨,人工費有多少,對這些都沒有概念,只是拿提成,你給我帶多少人來維修,我給你多少錢。」穿著一件大T恤,肚子由於久坐而微微凸起的勇哥告訴《財經天下》周刊。

勇哥在中關村待了十多年。看著手機維修的人在回龍觀「買了房」「買了車」,自己慢慢「回過味兒」,「提成可能只是他們利潤的十分之一,甚至二十分之一」,於是他摸索著,也闖進了這個行業。

這正是行業快速發展的時期,四面八方的人不斷湧進來。林東回憶,那時帶學徒,學徒期為一年或兩年,自己要收5000元到8000元不等的費用。「現在收學徒,免費的都不好找了。」同樣帶過學徒的勇哥補充稱,「這兩年招學徒,每個月要付給他們三四千元的工資。」通常,學徒們沒學多久,就會要求自立門戶,他們四散開來,去順義、昌平等房租更加便宜的地方開店。

老錢並不是學徒出身,他從江蘇北上,跟著老鄉入了行。「那時候,親戚帶親戚,老鄉帶老鄉,不懂就跟著他們學,就這樣一個個帶到了北京。一個鎮上至少有100戶人家出來做手機維修。」入局的人源源不斷時,老錢的隔壁也開了家手機維修店,兩家相安無事了很長時間。「老話說,同行是冤家,我們雖然沒怎麼說過話,但也從來沒吵過架。」

這些被從業者頻頻提及的榮光,發生在2016年左右。

這一年,刨去房租、水電等各項成本,老錢每個月能賺1萬到2萬元,一年淨利潤在20萬元上下。

勇哥也創下了日均超過6萬元的收入紀錄。為了給「一個海外回來的大姐」恢復數據,從接到訂單的下午,他忙到第四天的凌晨1點多,最後,僅僅這一單,他就拿到了5萬多元的酬勞。加上其他維修業務帶來的1萬多元的收入,勇哥單日進帳為6萬多元,是維修以來「賺得最多的一天」。

他在中關村的海龍電子城開了自己的店。店鋪和大廈的營業時間保持一致:10點開門迎客,晚上七八點鐘準時下班。下班後,勇哥總要去「喝喝酒」「打打牌」。閒暇時,買張公交車票去逛天安門,或者是和朋友們爬香山。有客人打電話來,他只回一句,「收工了,有事明天再說」。

好景沒能持續多久。同一時間,中關村的電子廣場也在轉型之中。2016年,海龍電子城停業;2019年,鼎好大廈關停。各大電子賣場的手機維修店鋪相繼搬遷,集中開進了科貿電子城。房租也漲到了1萬元。但往日的繁榮卻沒有延續下去。6月下旬,《財經天下》周刊來到這裡,科貿電子城地下一層的維修店幾乎都開著,但大多空蕩蕩的。一個店鋪的老闆抱怨,「三點了,到這個點兒都還沒開張」。

勇哥的生活也不復往昔了。每天下班後,他騎著電動車直接回家,自己做飯,睡覺,很少再出去玩,「一是年紀到了,二是生活條件也不允許。」

「早上一睜眼,就會想房租怎麼解決、會不會有疫情、有的話要不要關門……」如今,晚上10點多,接到客人的電話,勇哥也要把這單聊清楚才會掛電話。「前幾年從來沒想過,明天還有沒有生意這件事。」

他的店鋪早已搬離了海龍電子城,由於臨街,每個月的房租就超過了2萬元。去年下半年,連續的關門停業使他賠了近10萬元。今年過完年到現在,仍然處於「不掙錢」的狀態。不過,靠著熟客,和其他業務,維修店暫時「還能撐一段時間」。

轉行也迷茫

手機維修也成了夕陽產業了,方源這麼想著。和他相距8公里之外的老錢也看到,只有特別少的新人入行,在這個圈子裡,能碰到的老鄉也越來越少了。「很多房租到期後,就退出不幹了。」

從傳呼機時就在做維修的林東見證了整個手機行業的變遷,也經歷了手機維修的榮光與祛魅。他決心轉身,從維修干起了經銷,新機和二手機都在賣。林東承認,相比之下,還是維修利潤會高一些。但還是那個問題,「現在的門店沒有多少維修的量了」。

勇哥正在考慮把業務搬到線上,但前期的巨大投入讓他猶豫不決。如果在百度、京東、淘寶等全線鋪開,一個禮拜就要花兩三萬元做網絡推廣。這個費用投下去,網店的位置要下拉好幾頁才能看到,「錢幾乎打水漂了」,「有人點進來看一下,可能沒成交,推廣費也得給。」

總之,「不好把太多精力放在上面,你在這兒還能維持現狀,轉到別的(行業)」,他停頓了下,咂著嘴想找一個合適的詞,「就很難說了」。

這個謹慎的態度也可能來自於同行轉型的前車之鑑。在他的圈子裡,一些人轉行投身餐飲、旅遊、住宿、娛樂等行業。「但疫情一來,這些也都不行了」。

(圖/視覺中國)

眼下,勇哥將店鋪盈利的希望押在了下半年。「每年5月到10月,都是手機銷售和維修的旺季,生意肯定會好一些。」至於更長遠的打算,他沒有確定的想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畢竟,沒有哪個行業能保證永遠存活下去。

不過,成功者的傳說也依然在悄悄流轉,供勇哥和同伴們反覆觀摩。他提起,朋友的朋友已經把上門維修服務做得風生水起。一個月的推廣費就要10萬元,但大筆資金的投入,也換來了豐厚回報:傳聞中的成功者,每個月賺到的錢已經超過10萬元了。「儘管如此,成功的人始終是極少數,得在這個行業中做了很久才行」。

方源刷著抖音,也羨慕這些在網絡中擁有高關注度、高曝光度的「維修高手」,「只要技術到位,還是會有不錯的收入」。

目前,他也承接同行們的維修訂單。那些棘手的、有難度的會送到方源手中。「手機設計越來越複雜了,我們也需要不斷學習,才能跟得上發展」,方源渴望不斷精進自己的維修技術。最終,像網絡中備受矚目的「維修高手」一樣,「從不失手、啥都能修」,才能獲得更好的發展。

可是,矛盾的念頭也很快冒出來。「技術再好,沒人找你也沒用」。於是問題又回到了原點:如何才能找到更多的新客戶?如何激發更多的維修需求?

正如老錢,依然在為這個問題而煩惱。他摘下了眼鏡,從櫃檯中繞出來,一屁股坐進了角落裡的小沙發上。「手機又不是吃的,中午吃完晚上吃,一年能修幾回?好多人一年也沒能修過一次。」

就在一兩年前,老錢如常去開門營業。但這一天早晨,他發現那個做了十餘年的同行鄰居已經「熬不下去」,撤離了這個行業。隔壁的門店也變成了早餐店。但老錢的開心並沒有多少,「他走了我生意也沒好到哪兒去,還是沒多少人。」

(文中阿峰、老錢、勇哥、林東、方源、李木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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