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交往半年我和男友正甜蜜,閨蜜發來一視頻,我果斷提分手

深夜有情 發佈 2022-07-06T09:58:56.089913+00:00

當程競川助理的第三年,溫言早就有了這般覺悟。就像在生日這一天,溫言已經計劃了好久,要和男朋友共度一個美妙的夜晚。

本故事已由作者:阿洛柴,授權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發布,旗下關聯帳號「深夜有情」獲得合法轉授權發布,侵權必究。

1

眾所周知,私人助理並沒有私人時間。

特別是當你的老闆還是個冷漠的、龜毛的、不近人情的工作狂的時候。

當程競川助理的第三年,溫言早就有了這般覺悟。

可偶爾還會抱著一絲僥倖,希望能有哪怕一整晚不被工作打擾的時間。

就像在生日這一天,溫言已經計劃了好久,要和男朋友共度一個美妙的夜晚。

一到下班時間,溫言便下意識地看向總裁辦公室。

程競川端坐在辦公桌前,電腦屏幕的微光映出一張線條立體的臉,這張臉常年如冰川,此刻微擰著眉,這是他遇到棘手問題的象徵。

換作往常,溫言定會有眼力地為他端上一杯咖啡,如果程競川有需要,會主動叫住她,吩咐她去做一些事。

可今天不行。

溫言忍住走往茶水間的衝動,小心翼翼地關上自己獨立辦公室的門,沒有弄出一絲聲響來增加存在感。

為了節約時間,她第一次在辦公室換下職業套裝。

法式碎花連衣裙,搭配復古的鑽石扣針織開衫,拆下挽得一絲不苟的髮髻,微卷的長髮披散開來。

比起黑白職業裝的板正,這樣的打扮顯得年輕靈動,又透著一股柔和的知性美。

溫言補完妝,對著鏡子俏皮地眨了眨眼,心情還是愉悅的。

直到突兀的敲門聲響起——

「溫助理,馬上跟我去一趟江海市,定最近一班機票。」

程競川的手還舉著,維持著敲門的姿勢,大概事出緊急,他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打內線讓溫言去他辦公室。

溫言站在門口,面對自己的老闆,嘴角無意識地抽搐了下。

一句話宣告她的計劃泡湯,心情也從山巔降落谷底,還要徒勞地掙扎:「現在嗎……」

「現在,馬上。」程競川的回答冷硬而不帶感情。

他看著自己的助理,神色頗有些意外,就好像突然發現黑白的背景板有了色彩。

短暫的怔忪之後,程競川輕啟薄唇,吐出四個字:「挺好看的。」

溫言只顧著做好表情管理,忽略了這幾個疑似讚美的字眼,「那我先換一下衣服吧。」

「不用了,」程競川這才放下搭在門板上的手,輕咳一聲,「就這套挺好。」

轉眼,他已經邁開兩條長腿,走回自己辦公室。

溫言深吸了口氣,低下頭看著自己,不換就不換吧,她也覺得挺好看的,只不過終究是浪費了。

來不及為自己的計劃默哀,溫言回到辦公桌前,著手時間安排行程,查找航班……

等一切敲定,她才掏出手機,撥出一個熟悉的號碼。

「就這?沒有別的事了嗎?」

周浩的語氣平靜無波,至少溫言沒有聽出半點失望情緒,但她並沒有因此輕鬆多少。

「對不起啊浩子,老闆臨時決定的,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溫言再次解釋。

「呵,溫言,我都已經習慣了。」周浩打斷她,自嘲地笑了笑,「哪次不是工作優先?我就該排在最後!」

一句話說完,聽筒裡頭便傳來盲音。

暗掉的手機屏幕映出一張神情懊喪的臉,跟方才鏡子中的鮮活反差明顯。

「男朋友?」身後一道清冷的男聲。

溫言尚且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程競川顯然也並不在意她的回答,留下句「快一點」,便從她身邊走過。

看起來他只是剛好路過,無關緊要地問了一句。

因為經常有臨時出差的任務,辦公室里擱著一個小型行李箱,裡面備好了應急物品。

手提包里還裝著為今晚準備的衣物,溫言順手將它們一起塞進行李箱。

替程競川歸置的行李箱就大多了,精心搭配的換洗衣物,還有出差要用到的洗漱以及辦公物品,瑣碎又周到,溫助理從來不會出錯。

程競川走在前面一米遠處,單手插兜,大長腿惹眼,身材比例更是完美,隨便一站便有如男模出街,吸人眼球。

溫言幽怨地看著前面那個背影。

要不是程競川,按照計劃,她現在應該跟周浩享用完燭光晚餐,正窩在沙發上享受電影時光。

隨即溫言意識到自己這種埋怨其實是毫無道理的。

她的工作就是私人助理,程競川要求溫言做的一切都在工作範疇內,況且他付的工資,足夠對得起溫言的付出。

飛機升上一萬多米的高空,溫言只對著舷窗外的夜色在心裡嘆了口氣,想著之後該如何補償周浩。

2

程競川匆匆趕到江海市,為的是參加一場設計師交流會,會址就在酒店樓下的會議廳,溫言算準了行程,他們剛好在開始前入場。

甫一進場,溫言就有種被老闆坑了的感覺。

全場男男女女衣著光鮮,皆是正裝出席,在這樣嚴肅的氛圍下,她那身打扮,活脫脫就是度假的人走錯了會場。

來自四面八方的視線讓溫言無地自容,她縮了縮脖子,想找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偏偏程競川徑直走到了前排。

溫言:「……」她只能硬著頭皮坐在程競川身邊。

反觀她的老闆,坐姿端正,緊繃著下頜,顯露出完美的側面輪廓,他專注地凝著主席台,完全沒被周遭環境干擾。

手機振動提示,溫言不動聲色地縮下身子,撐著太陽穴,一手掏出手機。

她點開微信,又緩緩坐直了身子,雙手捏著手機的力度收緊,會場所有的響動全都成為虛幻的背景。

好友小艾發給她一個視頻,是周浩他們公司的聚餐,小艾和周浩在同一個公司不同部門,偶爾在一起聚餐,這本來沒什麼,關鍵是周浩身邊坐著一個女人。

他們姿態過於親密,在KTV昏暗的光線下緊挨在一個話筒上飆歌,看起來兩個人都有點興奮。

另外有張照片,是周浩和那個女人一起離開的背影。

小艾又給她發了一條信息:雖然這不代表什麼,但是溫言,你要是還在意周浩,還是別太心大。

溫言怔怔地盯著屏幕,良久下定了決心一般,顧不上會議的場合,撥出周浩的號碼。

語音提示她所撥打的號碼已關機。

就像給一段感情判了刑。

什麼樣的情況下周浩才會關機?必定是在他不想被任何事情打擾的時候。

她和周浩還是小艾介紹的,彼此都覺得挺合適便開始交往。

在一起的半年,他們很少有時間完整地約會,上一次還是一個月前,溫言在周浩那吃了晚飯,一起窩在沙發上看了一部愛情文藝片。

氣氛到位,周浩開始吻她,繼而他拿起自己的手機,摁了關機鍵。

「我不希望這種時候有人來打擾我們。」周浩動情道,他示意溫言也把手機關了。

在為數不多的幾次約會中,溫言的手機總會不合時宜地響起,周浩不是沒有控訴過。

「不行,我不能錯過工作電話。」溫言卻很堅持,為了安撫對方,退一步將手機調成靜音,擱到一邊的茶几上。

這一插曲並沒有影響到曖昧的氛圍。

溫言沒有經歷過,緊張地咽了咽喉,就在周浩將手探進她衣服下擺的時候,手機像是有感應一般瘋狂地振動起來。

「別接!」因為被打斷,周浩語氣不悅。

溫言瞥到手機屏幕上「大老闆」三個字,身體本能地變得僵硬,恰在這時,手機停止振動,顯示一個未接來電。

溫言心裡咯噔了下,這還是她第一次錯過工作電話。

不過停頓了兩秒,手機更加瘋狂地振動起來,就像在昭示電話那頭的不耐。

大概感覺到對方心不在焉,周浩意興闌珊地起身,放開了溫言,旖旎的氣氛蕩然無存。

「程總?」溫言第一時間去夠茶几上的手機,理了理凌亂的頭髮,氣息尚有些不穩。

那邊頓了頓,傳來程競川低沉的聲音:「溫助理,你在做什麼?」

溫言深吸一口氣,瞥一眼滿臉不痛快的周浩,心想我在做什麼也被你打斷了,但聲音已然找回了理智:「程總是有什麼指示嗎?」

五分鐘後,溫言坐在計程車上,周浩沒有挽留,只是沉著臉,將戾氣擺在臉上。

半小時後,溫言拎著打包的蟹黃餛飩出現在程競川家門口。

晚上接近九點,程競川仍穿著白天的黑西褲、白襯衫,襯衫的袖子挽起,露出結實的小臂,緊抿著的薄唇,昭示他此刻低沉的氣壓。

他站在門口,垂眸審視自己的助理:「怎麼這麼久?」

為了方便工作,公司給私人助理配的住房,是在同一小區租的小面積公寓,只需要五分鐘便能隨叫隨到。

「我從男朋友那過來的。」溫言簡單地解釋。

從計程車上下來她直接進了小區附近那家餐館,打包完程競川最愛的蟹黃餛飩,又一路奔過來,就怕讓程競川等太久。

「嗯。」程競川勉強接受她的說辭,側過身讓她進屋。

「這麼晚了還沒吃晚飯,一份餛飩能吃飽嗎?」溫言將食盒放到玄關的鞋柜上,「我就不進去了,您慢吃。」

說著溫言轉身就要走,她有點心神不寧,想著現在回去,能不能把周浩哄好。

可惜她的老闆並沒有就此放過他。

「等等——」程競川雙手環胸,斜靠在門框上,「我想了想,你說的對,餛飩確實吃不飽,那麼麻煩溫助理進來給我炒個蛋炒飯。」

轉身的一瞬,不知是不是溫言的錯覺,她的老闆勾著嘴角,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身後留下一扇半掩著的門。

溫言:「……」她真的後悔剛才那一句虛假的客套。

那晚她做完炒飯,等著程競川慢條斯理地吃完,又收拾好廚房,累得沒有力氣再折騰,直接回到自己住處。

也是自那之後,周浩開始冷落她。

溫言自知理虧,畢竟先前是她將周浩晾在一邊,可她同樣也希望周浩可以理解,這份工作對她有多重要。

事實證明,即便是戀人之間,也難以共情。

3

「溫助理、溫助理?」

溫言也不知盯著手機屏幕看了多久,直到視線模糊又清晰,直到耳邊變得嘈雜,又有一個聲音將她拉回現實。

她抬起頭看見人群已經開始離場,程競川就在她咫尺處,原本就冰冷的一張臉,這回面色可以說是陰沉。

「你在看什麼這麼入神?」程競川確實很不高興,「記錄呢?拿來給我看看。」

「什麼記錄?」溫言一時有些懵怔。

「會議的記錄。」程競川向她伸出一隻手。

顯然溫言是拿不出來的,她怔怔道:「我不知道這種交流會也要做記錄……」

當然是不需要的,程競川只是不滿助理在工作時間狀態游離。

他收回了手,神色略微鬆動,卻見對方鼻子眼眶開始泛紅。

「對不起,是我的失誤……」溫言低著頭小聲道歉。

「……」程競川一臉鬱悶,道:「不至於,沒必要。」

不至於扯上工作失誤,也沒必要道歉。

「嗯?」溫言顯然沒明白,她抬眼看向程競川,方才拼命盛在眼眶裡的淚水便決堤般奔涌而出。

她在工作上向來謹慎,就算是程競川這樣嚴苛的老闆,也找不出錯,是以三年來她基本沒有挨過批評。

這次是因為私人情感影響到工作,到最後自己也分不清感情遭遇背叛和工作受挫,到底是哪樣讓她更難過,更難堪。

「溫助理,請注意影響!」

尚未離場的人們將目光投到這邊,程競川壓著嗓子冷聲提醒。

溫言搖著頭,根本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最後抑制不住抽噎起來。

程競川變得無措,最後也顧不得什麼影響,掏出隨身帶的手帕,手忙腳亂地給她擦眼淚。

他想知道溫助理今晚是中了什麼邪,從飛機上的低落,到方才的失神,還有現在,他方才的態度跟對待其他員工比起來真算不上什麼,也沒見別人哭成這樣。

於是那晚從會場傳出一個傳言,遠輝建築的程總,不知怎麼弄哭了助理,最後不得不放低姿態去把人哄好。

……

最後兩個人回酒店房間收整了一番,程競川收到溫言信息,說自己不想下樓吃飯,讓他只管自己去吃。

程競川凝眉片刻,回復了個「好」。

晚些時候,程競川遇見大學時期的同窗好友江凱,倆人相約到對面的酒吧敘舊。

甫一入門,程競川便看到那個不想吃飯的溫助理,正趴在吧檯上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哼。」他不滿地哼了一聲。

溫言平時滴酒不沾,也不知道自己酒量深淺,顯然已經喝高了。

她拿起手機又給周浩打了個電話,她要他說清楚,或者提分手,可對方仍在關機狀態。

用不甚清醒的大腦想像了一下周浩此刻跟另一個女人在一起的畫面,溫言只想讓自己立馬失去意識,這樣就不會困擾。

於是她又仰頭灌下一杯液體。

喉間辛辣,血液溫度又上升幾分,針織衫敞著,松垮垮地搭在肩上,裡面的裙子是吊帶設計,裸露的肌膚白皙中透著紅暈。

有個男人視線在她身上流連,他問調酒師要了一杯酒推到溫言面前,意圖明顯。

溫言一手支額,目光迷離地看向陌生男人。

「競川,你在看什麼?」江凱發現程競川自進入酒吧,視線就被定在某處。

「我的助理可能在發瘋,我要過去解決一下。」程競川沉著臉,人已經往吧檯走去。

江凱一頭霧水,仍不忘提醒:「那個設計大賽的事情,你考慮一下。」

程競川已經消失在錯落的人群中,江凱只見他走近一個醉酒的漂亮女人,不禁莞爾。

溫言覺得頭腦昏沉得厲害,偏偏那個男人糾纏著不放,非要請她喝那杯酒。

「你是蒼蠅嗎!?在我耳邊『嗡嗡嗡嗡』的,你煩不煩!?」

強忍著胃裡翻湧的感覺,溫言揮了揮手,想趕蒼蠅一樣把那個人趕走,手揮到半空,被一隻強有力的手扼住手腕。

溫言吃痛,有種要氣炸的感覺,回頭對上程競川那死亡一般凝視的眼神,瞬間泄了氣。

程競川的眉骨高,眼窩本就深邃,酒吧影影綽綽的光線下,臉部更是立體,任何一個陰影都是好看的。

畢竟是掌握自己經濟來源的人,溫言對於老闆本能的有種敬畏感,但僅限於清醒的狀態下。

此刻她忍不住伸手往程競川臉上捏了一把,縱使感覺遲鈍,手上的觸感也是細膩的,她咧開嘴笑了笑:「老闆,你的皮膚好滑呀……」

……

4

第二天早上溫言被尿意憋醒,釋放完膀胱的壓力,她站在水池邊洗手,一抬頭,頓時被鏡子裡的自己嚇得打了個隔夜的酒嗝。

身上還是那條裙子,外搭的針織衫已經不知去向,頭髮散亂,重點是那張沒有卸妝的臉,眼線暈染開來,眼瞼下掛著兩道黑影,疑似幹了的淚痕……

她一步步邁回房間,散亂的物品提醒著她關於昨夜荒誕的記憶片段。

行李箱敞開著,原本那套為了和周浩過夜準備的情趣內衣,此刻大喇喇地被丟棄在酒店的大床上。

昨晚她就是將那套衣服抖落在程競川面前,控訴道:「今晚我本來應該和男朋友在一起,可是你,破壞了第一次不夠,還要毀了第二次,你到底有沒有同情心啊……」

她之所以認定程競川沒有同情心,是因為他揪著她的胳膊將她拎回酒店,力道極大,沒有半點憐香惜玉,她的胳膊還在隱隱作痛。

回到房間後程競川斜斜地倚在桌前,看她又哭又鬧撒酒瘋,在溫言模糊的印象中,那張臉緊繃著,神情始終是平靜而淡漠的。

喝斷片的滋味並不好受,溫言不能再往下想,她想挖個坑,直接把自己埋進去。

她躺倒在大床上,不想開始新一天的助理工作,不想走進隔壁房間,更不想面對程競川。

可轉念一想,她已經沒有了愛情,要是再沒了工作,那可真是一無所有了!

思及此,溫言深吸一口氣,拍了拍自己臉蛋,開始沐浴洗漱更衣。

只不過再怎麼強打精神,還是一副縱慾過度毫無精氣神的樣子,額上冒出了一顆痘,上妝也無法遮蓋。

程競川見她進門,幾不可查地皺了下眉,還是被溫言捕捉到了。

她幾乎要道歉,自己這副樣子影響到了老闆的觀感。

好在程競川再無其他反應,修長的手指扣著襯衫的袖口,襯衣領子立著,這麼些年他們之間早有默契,溫言立馬拿起衣櫃裡掛著的領帶給他繫上。

她沒有給男朋友系過領帶,但是對於系領帶這項技能駕輕就熟。

三年前溫言入職時程競川剛接替總裁的職位,面試她的是前總裁,也就是程競川的母親鄭玥,那時候她身體情況已經很糟糕,面試的地點在醫院病房。

鄭玥將自己兒子的生活習慣事無巨細地交代給溫言,同時對她提了很多要求,其中包括要每日給小程總系領帶,雖然有些奇怪,但溫言還是應下,並對著網上的教程練習。

程競川之前在國外上學,也是母親身體出問題才被召回,以前沒有場合需要系領帶,便沒有學過這種技能。

溫言剛開始總要花很長時間完成,效果也不盡如人意,好在程競川雖然挑剔,在這方面倒是沒有為難她,極有耐心地任她擺弄,給了溫言一個成長的空間。

程競川的襯衫已經換過,領帶還是昨天那條,溫言注意到上面有明顯的褶皺,電光石火間,她想起昨晚某個片段。

她揪著程競川的襯衫前襟,撕心裂肺道:「你害我男朋友都跟人跑了,你賠我男朋友,你賠我一個男朋友……」

最後大概是累了,她趴在程競川肩上繼續哭得花枝亂顫,溫言想不起當時程競川是怎樣的表情,只記得有雙寬厚的手,輕拍著她的背溫柔安撫。

溫言打了個激靈,一定是她酒醉後的錯覺,再怎麼說,程競川跟「溫柔」倆字實在扯不上邊。

她絕望地閉了閉眼,再睜眼,目之所及便是程競川凸起的喉結,他正微垂著狹長的眼睛注視著她,鼻翼的陰影很好看,緊抿著薄唇,下巴的輪廓分明,有種禁慾感。

溫言沒有動作,她已經完全懵怔了。

最終,程競川滾了滾喉結,不太自然地扯開領帶,轉身道:「算了。」

誰都沒有在意他的耳後根可疑地發紅。

溫言的手僵在原地,這麼些年,她頭一次體會到公司其他員工所說的,大老闆的心思難以揣測。

總而言之,她只要還想繼續這份工作,就要像鴕鳥一般,硬著頭皮就當昨晚什麼都沒發生。

可接下去的種種跡象,還是讓溫言擔心自己飯碗不保。

她忘了訂回程的機票,但是程競川已經訂好了。

去機場的路上,程競川破天荒地自己推著行李箱,溫言想要上前接過,程競川冷聲制止:「不用。」

溫言只能訕訕地縮回手。

在飛機上,程競川告訴溫言,接下去她可以休一周的假。

要知道溫言這三年沒有休過一天完整的假,可這夢寐以求的假期到來的時候,溫言簡直快要哭了。

老闆這是不需要她了嗎?是準備給自己招新助理了嗎?

程競川翻著飛機上的雜誌,面無表情地補充了句:「處理好你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再來上班。」

溫言:「……」

好歹,聽起來沒有不要她的意思。

5

溫言確實需要一個假期,她有事情要處理,也需要時間去調整自己。

假期的第一天,她去療養院看望姑媽。

自溫言有記憶起,父母感情便已經不合,吵架總甩出「離婚」倆字,他們很少顧及溫言,溫言也跟誰都不親厚,但年幼的她還是希望萬一他們離婚,有一方會帶著自己。

後來溫言分析自己骨子裡那點討好型人格,大概就是幼時養成的,她努力表現得乖巧懂事,讓父母滿意,遺憾的是最終誰都沒有要她。

小學時期她跟著奶奶生活,等到了中學,奶奶過世,便只有姑媽周莉將她帶在身邊。

周莉年輕時就得了腎病,沒有自己的孩子,她視溫言如己出,幾年前病情加重,徹底失去勞動能力,丈夫也拋棄了她。

好在溫言畢業後便找到現在這份報酬不錯的工作,她沒有時間照料周莉,便將她安排在療養院,也方便做治療。

「姑媽,我已經差不多攢夠了錢,就等著合適的腎源,做了腎移植,你就不用隔一天就做血透,你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溫言趴在周莉腿上,寬慰的話又說了一遍,好像自己也要從中獲取一絲能量,一點繼續前行的動力。

周莉臉色暗沉,掩蓋不住目光中的柔意,她輕撫著溫言的頭髮:「我不希望你為了我只知道拼命工作賺錢,放棄了自己的生活。」

「我一點都不累,」溫言在陽光下眯著眼,「老闆人很好,對我也很好。」

這話溫言說得並不違心,程競川是個吹毛求疵的工作狂,但是平心而論,他對溫言確實不算差,工作三年,工資就已經漲了幾輪。

「那你的男朋友呢?什麼時候帶來見見姑媽?」周莉拿她打趣。

這下溫言沉默了。

周莉大概看出點端倪,緩緩道:「我是希望你早日完成人生大事,但是合不合適只有自己知道,你父母,還有我跟你姑父,就是前車之鑑。」

大概是太了解自己這個侄女,凡事都以別人為先,常常委屈自己,她擔心她在感情上也是如此。

「放心,這次我不會為難自己。」溫言已經做好了決定。

休假的第二天恰好是周六,溫言將周浩約到自己家裡。

周浩雖然意外,還是準時去赴約,沒想到溫言直截了當地提了分手,讓他將自己的東西收拾走。

周浩不肯動手,溫言只能幫著他收拾,其實周浩在她家的東西不多,只用了一個馬夾袋就打包了全部。

周浩不想分手,溫言是個適合結婚的對象,漂亮,懂事又溫柔,雖然現在太忙碌,可等她以後換個工作就好。

「分手總得給我一個理由吧!」周浩為自己做著最後的辯護。

溫言停下手裡的動作看向他:「那我提示你一下,前天晚上你和誰在一塊,又在做什麼?」

周浩臉色一僵,眼神下意識地躲閃。

如果一個視頻,一張照片不足以說明全部,那麼周浩的眼神已經坐實了一切。

「請你出去,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溫言指著大門,一字一頓道。

交往半年我和男友正甜蜜,閨蜜發來一視頻,我果斷提分手

她不知道的是,與此同時,她的老闆程競川,正在後悔給她放假。

沒有溫助理準備的早餐,預定的午餐,口感合適的咖啡……程競川覺得自己的生活嚴重缺失了一部分。

而這才是第二天,早飯是黑麵包配咖啡,獨自在外那幾年慣常的搭配,現在吃起來卻沒滋沒味,關鍵是自己調的咖啡竟然已經難以下咽。

他開始懷念溫助理煮的小米粥配太陽蛋。

休息天並不意味著不工作,上午健身完,程競川坐在電腦前打開工作郵箱,收件箱裡的郵件沒有標註,看起來雜亂無章。

他煩亂地關掉郵箱,按揉著太陽穴,決定出去走走,不覺便來到溫言家門口。

他從來沒去過溫言住處,只在員工資料上掃到過門牌號,便記住了。

程競川抬手敲門,門恰好從裡面打開,開門的正是周浩,四目相對,倆人皆是微微一怔。

「程總?你怎麼來了!?」最後還是屋內的溫言先開了口,她實在意外。

一句「程總」讓周浩意識到眼前這男人的身份。

他的視線在倆人之間來回,最後轉頭質問溫言:「他怎麼會在這?休息日來你家做什麼?!」

溫言不想在自己老闆面前談論私人感情,壓著情緒,淡聲道:「這已經與你無關。」

「怎麼叫與我無關!?你每次都是隨叫隨到,跟他在一起的時間比跟我在一起還多,還一起出差……」

周浩目光轉了轉,靈光乍現:「還是你們早就在一起了?你不過是找個藉口把我踹了!」

原來自己在對方眼中是這樣的,半年的時間,感情不說有多深,但溫言自認付出了真心,卻是餵了狗。

她現在只想讓周浩趕緊滾出她家,破罐破摔道:「說起來挺巧,你和別人在一起的那晚,我也和別人在一塊,過得還挺愉快!」

程競川穿著休閒褲和簡單的白色棉T,胸前流暢的肌肉線條隱約可見,他雙手環胸靠在門邊,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聞言挑了挑眉。

猝不及防,周浩轉身衝著他的臉揮手就是一拳。

6

程競川微側過臉,回頭便見溫言交織著震驚與錯愕的神色。

他比周浩高了半個頭,上學的時候還練過拳擊,真要還手周浩不是他的對手,但他突然不想那麼做。

「嘶——」程競川捂著半邊臉,微微躬下身子,表情甚是痛苦。

這可是鄭玥口中從小嬌生慣養的程少爺!溫言已顧不上周浩,幾步上前捧著他的臉皺眉打量。

「疼疼疼……」程競川齜牙咧嘴,但是並沒有把溫言碰到他傷處的手揮開,趁著溫言不注意,朝周浩瞥了一眼。

那一眼,有挑釁,還有點得意。

周浩原本因為衝動之下打人呆在原地,現下看著這番表演,真真是目瞪口呆。

「哎呀腫起來了,我去給你拿冰袋敷一下!」溫言說著走進屋內。

程競川收斂起表情,抹了抹嘴角並不存在的血跡,垂眼看著周浩,帶著幾分隨意:「你誹謗我跟助理上床,我可以不跟你計較,打我一拳我也放過你。」

頓了頓,程競川的語氣變得冷硬:「前提是你要離言言遠遠的,要是你再糾纏,那就——」

那就怎樣,他沒有往下說,周浩看著他陰翳的神色,覺得這位程總或許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他也無意糾纏,拎著馬夾袋離去。

程競川看著那個倉皇的背影,眼底神色不明,回頭大搖大擺地走進屋內,隨手掖上了門。

程競川坐在沙發上,環顧一圈,屋內布置得整潔又不失溫馨,很有溫言的個人風格。

溫言便拿著冰袋和毛巾走到他身前,見對方沒有伸手的意思,便用毛巾將冰袋裹好,輕輕地敷在他腫起的半邊臉上。

「什麼叫那晚『和別人在一塊』?」程競川看著眼前人,眼裡帶著些許玩味。

溫言小聲嘀咕:「是跟別人在一起,我又沒說做了什麼……」

程競川挑眉:「那什麼叫『還過得挺愉快』?」

溫言:「……」

總而言之,那晚的醉酒絕對不是愉快的經歷。

在淡薄的意識里,即便她知道身邊的人是誰,她仍是借酒發泄自己的情緒,完全地放任自我,沒有收斂。

總歸是因為自己才讓程競川挨了那一拳,溫言真誠地道歉:「對不起啊,程總。」

程競川未置可否,沉默地看著她。

良久,他沉聲喚她:「言言。」

溫言有些走神,並沒有注意到這個過於親昵的稱謂,程競川繼續道:「你以後有事情,可以直接跟我請假。」

「請假你就批准了嗎?」溫言心不在焉地回應。

程競川想了想,要是請假是為了跟男朋友約會這種事……他搖了搖頭:「不會。」

溫言:「……」

「其實你應該感謝我。」

溫言發現程競川的思維跳躍到她有些跟不上,不解道:「感謝你什麼?」

「難道不應該感謝我幫你鑑定渣男?」程競川翹起一條腿,漫不經心道:「生活不只有戀愛,你不可能圍著一個男人轉,有些人想要爬牆,你看都看不住。」

「……」溫言:「那我謝謝你哦。」

程競川從善如流,微微笑道:「不客氣。」

道理是這麼說,溫言到底有些意難平,後知後覺,她清醒地認識到,自己可能並不是留戀那個人,而是遺憾自己錯付的感情。

要她在工作與周浩之間權衡,她選擇的始終是前者。

她並沒有仔細考慮她和周浩之間的感情,有沒有到進一步發展的地步,可是生日那晚,她想繼續之前未完成的事,多少抱著點彌補和示好的心態。

她覺得自己活得挺累,小時候在父母面前賣乖,長大一些擔心奶奶離開她,害怕姑媽姑父不要他,談了男朋友又不想讓男朋友失望。

現在,生活似乎只剩下了工作,她還是盡心盡力,想要自己的工作讓老闆滿意。

7

第三天,溫言結束了自己的假期,穿著板正的黑白職業套裝出現在程競川面前的時候,恍惚間有種相隔了一段漫長時光的錯覺。

程競川倒是並不意外,用起人來得心應手,好像之前一切都沒有發生,一副沒有同情心的資本家嘴臉。

可真要去細究,有些事情還是不一樣了。

溫言為程競川端上的咖啡,程競川呷一口便皺眉,她這才想起忘了加糖加奶。

程競川的口味刁鑽,對於咖啡喜歡甜到齁的口感,將酸苦滋味完全掩蓋,也不喜歡喝茶,因為茶會澀。

作為南方人,吃菜卻忍受不了一點甜味。

這些當初鄭玥沒有告訴她,都是她上任後慢慢觀察摸索,總結出來的老闆的喜好。

公司其他員工說程總老是頂著張面癱臉,一看就難以相處,除了不可避免的公事,能離他多遠就多遠。

溫言聽著挺不是滋味,還為程競川辯解,其實摸准了他的喜好,程競川算是個寬厚的老闆。

同事對溫言的辯解表示不屑,有些陰陽怪氣地回她:「那是對你,溫助理,我們其他人可不一樣。」

溫言不明所以,漸漸地,跟其他員工有些疏遠,職場規則就是這樣,當你跟老闆站在一路,就意味著失去與其他同事交心的機會。

當然,前提是順著程競川的喜好,如果逆著來……他一皺眉,溫言眉心跟著一跳。

按照程競川的脾性,定會讓她把咖啡倒掉,重新泡一杯,她都已經做好道歉的準備。

可程競川只是將杯子擱回桌上,看了她一眼,未置一詞。

所有人都發現,向來讓人挑不出錯的溫助理,進來狀況頻發,也有人等著看她被老闆指著鼻子斥責的樣子。

但是出乎意料,程競川對自己助理這些「小差錯」選擇寬大處理,沒有半句指責,簡直不要太雙標。

更詭異的是,程競川不再讓溫言叫他「程總」,而是執意讓她改口叫他「競川」,溫言覺得彆扭,難以適應,程競川便威脅她叫錯一次扣一筆年終獎。

溫言總算叫順溜了。

對於程競川這些奇奇怪怪的行為,溫言將之歸結為老闆的一時興起,沒有深想。

後來溫言才察覺到,那不是一時興起,是有所圖謀。

那是兩個月後之後,溫言隨程競川參加了一個酒會,有人向溫言敬酒,那是合作的甲方代表,溫言抵不過,可酒還未到嘴邊,就被程競川攔住。

方才這人還在一旁跟人說話,也不知何時注意到這邊。

「不好意思,我的助理酒精過敏,不如我代她喝了這杯。」程競川說著,接過溫言手裡的杯子,仰首一飲而盡。

溫言看到他翻動的喉結和稜角分明的下頜,想要提醒程競川是不是記錯了,明明酒精過敏的是他自己。

可是已經晚了。

溫言看著他手中空了的杯子:「你……不會有事嗎?」

程競川附到她耳邊小聲道:「我總不能讓我的助理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撒酒瘋。」

他的呼吸灼熱,帶著薄薄的酒意,或許提醒了溫言那晚自己的肆意荒唐,她面頰發燙。

在她晃神的這一刻,程競川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不正常的潮紅,很快,裸露的皮膚上出現一個個細小的疹子,呼吸也急促起來。

溫言只知道程競川酒精過敏,之前從來沒喝過酒,她不知道原來過敏會這麼嚴重,一時有些失措。

她按著程競川的指示,沒有驚動其他人,帶著他先行離去,一路開車疾馳往醫院。

雖然對方儘量在壓制,溫言還是能感覺到身邊人急促而紊亂的呼吸,她急得快哭了,如果不是程競川幫她扶了下方向盤,她差點擦上經過的一輛卡車。

「你別急,我不礙事,疹子退了就好。」程競川溫聲安慰她。

「我怎麼可能不急,你都這樣了,會不會很難受?」溫言看了他一眼,明明是埋怨,聽著更像關心。

程競川無奈地提醒她注意開車,他沉默著不說話了,其實自己也不知道這次會這麼嚴重,以前不過起一些小疹子,退了就好。

顯然有人被嚇壞了。

「對不起。」程競川破天荒地小聲道歉,也不知對方聽見了沒有。

直到程競川到醫院掛上點滴,溫言才暫時緩了口氣,還是緊張地關注著他的症狀,不時看一看疹子有沒有消退一點。

「言言。」在溫言第不知道幾次捋起他袖子的時候,程競川順勢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攥在手心反覆摩挲。

掌心乾燥溫暖,溫言不合時宜地冒出一個想法:這算不算職場騷擾?

她下意識地想要收回手,可程競川沒讓她得逞,他沒有太用力,可溫言的手在他掌心動不了了。

「言言,你看,我們都沒有時間找別人談戀愛,不如我們在一起?」

他的聲音低沉,透著一絲酒後的憊懶,像是玩笑,卻又讓人招架不住。

先前程競川交往過幾任女朋友,溫言一清二楚,送的禮物都是她一手準備,可似乎交往最久的都沒有超過兩個月。

溫言明知不能當真,可當對方潮濕的視線黏糊糊地落在她身上,心臟的跳動還是失去了原有的節律。

「你是不是喝醉了?」溫言撇開臉,不敢與他對視,「我去給你買份小米粥。」程競川輕笑:「我只是過敏,沒醉。」

但他還是鬆開了手,不是非要在此刻非要糾纏一個答案。

8

自從程競川那般直白地表明心跡之後,兩個人之間每一個若有似無的觸碰,每一個眼神的交會,似乎都帶著點曖昧。

這讓溫言很困擾。

先前她看程競川,只看到一層叫做「老闆」的濾鏡,直到現在她才意識到,程競川首先是個男人。

一個英俊的男人。

一個對她表示過好感的英俊的男人。

她沒有辦法繼續心無旁騖的助理工作。

就像某次程競川和幾個設計師在辦公室討論,溫言端著茶入內,茶托不穩,滾燙的茶水往外潑灑了些。

程競川一個箭步上前,端走茶托,捧著溫言的手緊張詢問:「怎麼樣,燙痛沒有?」

手沒有燙痛,但是因為辦公室內幾道異樣的視線,溫言臉頰滾燙。

程競川不知有沒有察覺,但他渾然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

當自己沒有辦法勝任一項工作的時候,溫言想過辭職,但是沒等提交辭呈,醫院那邊就傳來了消息,周莉等到了適配的腎源。

打電話的時候,程競川就在她身邊,他沉吟了一會,問她:「哪家醫院?」

溫言說了個醫院的名字,程競川沒再說什麼,只批准了她的假期,讓她好好陪著家人。

手術安排意外的順利,主刀的醫生是全市最有名望的外科醫生程景輝。

程景輝下班前查看完手術病人,坐到守在病房外的溫言身邊,聲音低啞,透著些許疲憊:「你跟競川是什麼關係?」

並非質問的口吻,溫言雖詫異,仍恭敬地回道:「我是他的助理。」

程景輝打量溫言,眼神有種長輩的溫和:「那一定不是一般的助理關係,要不然競川不會為了你來要求我,他跟我……自從我跟他媽離婚後,他沒有主動聯繫過我。」

溫言驚訝更甚:「您是說,您是競川他父親?!」

程景輝沒有否認,他目視前方,似在追憶往昔:「我不是個合格的父親,他從小就跟我說要學醫,後來我跟他媽媽離婚,就為了跟我賭氣,他放棄學醫,去學了建築設計。」

「他做什麼都能做得很好,在國外念書的時候就拿過獎,只不過回來接替了那個公司,就再也沒有碰過設計。」

溫言想起程競川家櫥窗角落裡的那個傾倒的獎盃,她想要把它扶正,程競川只說:「不重要的東西,不用管它。」

他那樣說的時候,視線都沒有落到那個獎盃上。

「他身邊也沒有什麼人了,請你好好陪著他。」程景輝嘆了口氣,像是一句總結。

溫言想說為什麼是我,被走廊那頭傳來的一聲「爸爸」打斷。

一個初中生模樣的男孩飛奔著朝程景輝跑來,身後跟著個年輕溫婉的女人,與鄭玥精明能幹的氣質截然相反。

「走吧,回家。」程景輝揉著小男孩的頭髮,對母子倆道。

溫言目送一家三口離去,回頭發現,走廊的另一頭,程競川頎長的身影覆在陰影中。

即便是成人之後,被父母的生活遺棄的那種孤獨和沮喪,仍舊無法排解。

人與人之間的情感並不相通,可在某個剎那得到一個相似的點,兩個獨立的靈魂便得以共情。

溫言抑制不住內心的衝動,緩緩走過那條長長的過道,她看到夕陽斜照的光線下懸浮的細小塵埃,她一步步走到程競川身邊,給了他一個漫長的擁抱。

漫長到好像再也不會分開。

程競川伸出手,微俯下身,將她更緊地擁在懷中。

「我不是賭氣。」程競川將頭埋在她頸窩處,悶聲道。

好一會兒,溫言才反應過來程競川說的是什麼,程景輝說他放棄學醫該是在賭氣,其實他並不了解自己的兒子。

當年他們離婚,是因為彼此只顧著事業,程景輝也忍受不了妻子的強勢,當有一個溫柔善解人意的年輕女孩投懷送抱,他沒能抵擋住誘惑。

程競川跟了母親,高考填志願的時候,程景輝剛得了一個小兒子,而她母親創立了「遠輝」建築公司。

鄭玥提出讓他學建築設計專業,好在將來幫襯自己,為了安慰看起來處於弱勢的母親,程競川乾脆地答應了。

他確實也對這一行產生了興趣,本科畢業繼續出國讀研,只不過學業沒有完成,就被鄭玥急急召回國內,讓他接手自己的公司。

「我只是討厭自己的人生被安排。」

他們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周遭靜得只有儀器規律的聲響,夕陽透過排窗灑落倆人身上,投射在地上的影子緊密地連在一塊。

溫言偏頭看向程競川,他仰頭微闔著眼,說出的話難得帶了點孩子氣。

鄭玥當時隱瞞了自己的病情,匆忙地為兒子打點一切,想給他鋪一條順暢的路,等她離開之後,程競川又痛恨她自私的隱瞞。

自以為為他好,可也讓他留了很多遺憾。

大概是遲來的叛逆,除了接手鄭玥一手創立的公司,程競川一切都要跟她的期望反著來。

鄭玥要他學習建築設計,他便從那之後再也不碰設計。

鄭玥將溫言安排給他的時候,告訴他:「那是一個不錯的女孩子,你也可以試著處處看。」

某一段時間,程競川對溫言百般刁難,期待著她知難而退,主動辭職。

可是溫言一副不屈不撓油鹽不進的態度,甚至沒有感覺到是他在故意為難,反而逐漸掌握了他的脾性,一些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偏好。

重點是她不厭其煩地每天幫他打領帶,這種他懶得鑽研的技能,樂得有人替他打理。

漸漸地他習慣了溫言的貼心和周到,喜歡她調的咖啡,日常的早餐,習慣她將他每天的事務提前處理一遍,挑重點的給他匯報,幫他安排好行程……

程競川也交往了幾個女孩,但鬼使神差地,總是下意識地拿她們和自己的助理比較,比她漂亮的沒她溫柔,比她溫順的沒她細心……最後不得不承認沒有一個能讓他上心。

程競川有些煩躁,這種煩躁在他發現溫助理交了男朋友之後達到頂峰。

那種悵然若失的心情難以言喻,他和她之間唯一的一點聯繫,就只剩下工作。

遺憾的是,最終她的男朋友沒能經受住考驗。

有些遺憾,是他的幸運,當機會再次出現在眼前,唯有抓住身邊人。

「言言,還好你一直留在我身邊……」

程競川跟著溫言一起陪夜,最後他抵不住困意,臨睡前模模糊糊地說了這麼一句。

溫言看著枕在自己腿上的男人,伸手輕輕地描摹他的輪廓,說不出為什麼,內心的滋味複雜難言。

9

周莉恢復得很好,半個月後溫言提交了辭呈。

坐在辦公桌後的程競川神情破防:「你知道我這邊根本離不開你,我不懂你的選擇!」

他繞到溫言身前,握住她的手腕,放低姿態道:「還是你對工資不滿意?這個可以再談。」

溫言搖了搖頭:「工資已經夠高了,可是我不可能一輩子當你的私人助理。」

「我的專業也是建築設計,我本來應聘的是助理設計師,可是當時鄭總告訴我,當你的私人助理工資會更高,我急著給姑媽攢手術費,所以我才會答應。」

「現在呢?」程競川扯了扯嘴角,沒能扯出一個完整的笑容,「你在我這賺夠了就要跑路了?」

溫言沉默地看著他。

「對不起我有些急不擇言,我不是那個意思。」程競川改為攥著她的手,「那你換一種方式留在我身邊,做我女朋友好不好?你知道我離開你會有多不習慣……」

「你也說了你會不習慣,我是真的搞不懂,你是真心喜歡我,還是只是習慣我在你身邊伺候你,把你像少爺一樣捧在天上。」

溫言平靜地看著他。

程競川怔了怔。

溫言掙開了他的手。

「那你要我怎麼證明我是真心喜歡你?」程競川內心沒來由的慌張。

「不需要證明,或許你自己都沒有搞清楚。」

這是溫言留下的最後一句話,程競川看著她抱著個箱子,頭也不回地從自己的地盤離開。

自那之後,他的生活陷入了一種萎靡的低谷,他沒有再招新的助理。

獨自生活了那麼多年,生活自理能力本就不差,沒有了溫言的妥帖照料,他照樣能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條。

他不知道怎樣去證明自己真心喜歡一個人,只知道自己並不是離不開溫助理,而是願意放任自己去依賴她。

半個月後,江凱約他去自己的公司,這位大學時期的同窗好友,洋洋得意地介紹自己的助理設計師:「這位你應該很熟悉了,溫言,溫助。」

程競川咬牙看著江凱那副欠揍的表情,一度懷疑他是故意讓他過去,只為向他炫耀。

他接受不了溫言給別人端茶遞水,將她拉到一邊,不甘道:「你寧願換一家公司,也不肯來做我的助理嗎?」

「程先生,我現在是助理設計師,不是誰的私人助理。」溫言冷聲提醒他。

一句生疏的「程先生」把程競川狠狠打擊到,他仍在為自己爭取:「那你跟著我好不好,你別忘了我也是設計師!」

溫言目光複雜地看著他:「那你也別忘了自己三年都沒有作品,江工可是去年才得過一個大獎。」

程競川徹底被擊倒。

臨走前,他站在江凱工位前,神情不太自然:「你上次說的那個設計師大賽,截止日期是什麼時候?」

程競川帶著低氣壓離去之後,江凱衝著溫言比了個「OK」的手勢。

……

再次見到程競川是兩個月之後,他站在台上,闡述他為一所希望小學設計的理念,結合了地理和人文因素,建模大氣簡潔又不失生動。

這是溫言第一次接觸程競川的作品,第一次看他在台上表達自己專業方面的內容,心裡的震撼不亞於山呼海嘯。

他站在台上,風度依舊,人比之前消瘦了些,襯衫敞開了兩顆扣子,沒有系領帶,在這樣鄭重的場合顯得有些隨性。

但並不影響他獲得這次設計大賽最高的名次。

散場時,程競川捧著獎盃,攔住溫言的去路。

一旁的江凱笑著留下句「恭喜」,便識相地將空間留給兩個人。

「我現在夠不夠資格讓你來我身邊,做我的助理設計師?你想要學的東西,我都可以教你啊。」程競川不無得意地揚了揚自己手裡的獎盃。

「你怎麼那麼幼稚。」溫言輕嗤,心臟卻開始劇烈跳動。

「你不知道為了趕這份設計,我可是廢寢忘食,言言,你忍心再這樣折磨我嗎?」程競川繼續賣慘。

溫言只笑著不說話,當初陰差陽錯面試了江凱所在的公司,江凱想起程競川當時為了這位助理,見色忘義扔下他的事。

他讓溫言配合他激一激程競川,讓他重新拾起自己的專業,溫言並不認為自己有那個能量,可事實證明,她在程競川心裡的地位,比自己想像的要高很多。

「言言,你當初說要我賠你一個男朋友,還作數嗎?我把自己賠給你好不好?」

程競川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眼睛又黑又亮,微垂著眼尾,像是乞求愛憐的小狗。

溫言感覺自己溺在這樣的眼神中,一點一點被融化,她又怕程競川繼續說出點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忙點頭答應:「夠的夠的,足夠了。」

程競川心滿意足地將人攬進懷裡,還是沒有放過她:「你那套內衣還在嗎?就今晚穿給我看,我已經想像了不止一百次……」

溫言又羞又窘,趕緊捂住了他的嘴,卻被程競川輕易掙開,轉而用自己的唇封住對方的嘴唇。

溫言暫且鬆了口氣,好歹,他可以不再語出驚人了。

她迷失在一個繾綣的吻中,短暫清醒的間隙,她簡直要懷疑,這……還是那個冰川一樣的程競川嗎?(原標題:《金牌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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