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與刀:日本嬰幼兒養成(二)

面向天空的特別沉靜 發佈 2022-07-06T12:12:02.182271+00:00

但日本人要孩子卻不僅是為了獲得感情上的滿足,而且是因為,如果斷絕了家族血統,他們就會成為人生的失敗者。

對孩子嬌縱的國民都非常希望有孩子。日本人正是這樣。像美國的父母一樣,他們要孩子首先是因為喜愛小孩是一種快樂。但日本人要孩子卻不僅是為了獲得感情上的滿足,而且是因為,如果斷絕了家族血統,他們就會成為人生的失敗者。這在美國卻不是那麼重視。每個日本男子都一定要有兒子,他們要兒子是為了自己死後有人在佛壇靈前跪拜,是為了綿延家系,傳宗接代,保持家門榮譽和財產。由於傳統的社會原因,父親需要兒子,就跟幼兒需要父親一樣。兒子將來總要取代父親,但這並不是撇下父親,而是為了讓父親安心。在若干年內,父親仍然管理「家務」,以後再由兒子接班。如果父親不能把家務讓給兒子,那他自己那種角色就沒有意義。這種根深蒂固的連續性意識使成年的兒子對依靠父親不像西方民族那樣感到可恥和不體面,即使這種狀況延續的時間要比美國長得多。

婦女需要兒子也不僅是為了感情上的滿足,而且是因為婦女只有當了母親才有地位。無子女的妻子在家庭的地位最不穩定,即使不離婚,也不能指望有一天能當婆婆,對兒子的婚姻和兒媳行使權力。為了延續家系,她的丈夫可能收養子,但按照日本人的觀念,不生孩子的妻子仍然是個失敗者。日本的婦女希望多生子女。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前半期,平均出生率是31.7‰,甚至比東歐多子女的國家還高。美國1940年度的出生率是17.6‰。日本人母親生孩子的年齡很早,多數是在十九歲就生孩子。

在日本,分娩與性交一樣隱秘。產婦在陣痛時不能大聲呻吟以避免讓人知道。母親要提前給嬰兒準備新被褥和小床,因為,新生嬰兒不睡新床不吉利。貧苦家庭買不起新床,也要把被料和棉花洗淨,做成「新」被。小被褥也不像大人的那樣板硬,而且很輕。據說娃娃在自己的床上睡得更香。但在心靈深處他們讓嬰兒分床睡覺,其根據仍然是一種「感應巫術」,即新人必須睡「新」床。嬰兒的睡床雖然靠近母親的睡床,但直到嬰兒長大,懂得要求與母親同睡時才和母親睡在一起。他們說,也許要滿一周歲,嬰兒才會伸出雙手,提出這種要求。那時,嬰兒才由母親摟著睡。

嬰兒出生後的頭三天不給餵奶,因為日本人要等著流出真正的奶汁。三天後,嬰兒隨時叼奶頭,或者是吃奶,或者是叼著玩。母親也以給孩子餵奶為樂事。日本人相信,餵奶是女人最大的生理快樂之一,嬰兒也最容易感受到母親的這種樂趣。乳房不僅供給營養,而且供給喜悅和快樂。嬰兒出生後的頭一個月,不是放在小床上睡覺,就是由母親抱著。三十天後抱嬰兒去參拜當地神社。參拜後才認為嬰兒的生命紮根在體內,才能帶他自由外出。一個月過後,嬰兒就被背在母親的背上,用一根雙重帶子系住孩子的腋下和臀部,再掛過母親肩前,在腰前打一個結。天氣冷時,母親用外衣把孩子全部裹上。家裡年齡大一點的孩子——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都背嬰兒,甚至玩壘球或踢石子時也背著嬰兒奔跑。尤其是農家和貧困家庭,多數是靠孩子看孩子。這樣,「由於日本的嬰兒生活在人群中,很快就顯得聰明有趣,似乎也同樣在玩著背著自己的大孩子正在玩的遊戲」。 日本嬰兒四肢伸開被綁在背上,這種方式與太平洋諸島及其他地方流行用披肩裹嬰兒的方式很相似。他們都把孩子看成被動的。用這種方法育嬰,長大以後能夠隨時隨地、不拘姿勢地睡覺。日本人正是如此。但是,日本用帶子背嬰兒不至於像用披肩或包袱裹嬰兒那樣,完全培養被動性。嬰兒「在人背上會像小貓那樣自己摟著別人,……綁在背上的帶子是安全的,但嬰兒……會靠自己的努力求得最舒服的姿勢;很快,他就能掌握一種趴在背上的技巧,而不只是綁在別人肩上的包袱」。

母親工作時把嬰兒放在睡床上,上街時背在背上帶著走。母親對嬰兒說話,哼小曲給他聽,讓他做各種各樣的禮貌動作。母親給別人還禮時也晃動嬰兒的頭和肩讓他鞠躬致意。總之,嬰兒像大人一樣。每天下午,母親給嬰兒洗浴,然後讓他坐在膝上逗著玩。

三四個月以前嬰兒要系上尿布,布質很粗厚,日本人常抱怨他們的羅圈腿是尿布造成的。過了三四個月,母親就教他便溺:估量好時間,把嬰兒帶到戶外,用手托著嬰兒的身子,用單調的低音吹著口哨,等著孩子便溺。孩子也能聽懂這一聽覺刺激的目的。人們公認,日本的嬰兒像中國嬰兒一樣,很早就學會了便溺。嬰兒尿床時,有些母親擰小孩的屁股,但一般都只是訓斥一番,並把記性差的嬰兒更頻繁地帶到戶外教他便溺。拉不出大便時就給嬰兒洗腸,或給他服瀉藥。母親們說這樣是為了讓嬰兒舒服些。學會大小便習慣後就可以不帶那種不舒服的尿布了。日本的嬰兒肯定覺得尿布不舒服,這不僅因為它粗厚,而且因為每當尿濕以後沒有立刻換尿布的習慣。不過,嬰兒還太小,不懂得學會便溺與摘除不舒服的尿布之間的聯繫。他們只體驗到每天必須如此,不能逃避。而且母親把孩子便溺時要儘量讓嬰兒的身體離遠點,抱緊點。這種無情的訓練為嬰兒長大成人後服從日本文化中最煩瑣的強制性做好了準備。

日本的嬰兒通常是先會講話,後會走路。爬是從來不受鼓勵的。傳統的習慣是,嬰兒不滿周歲不能叫他站立或走路。從前,母親一律不准嬰兒那樣做。近十幾年來,政府在其發行的廉價的、普及的《母親雜誌》中宣傳應鼓勵嬰兒學會走路,這才逐漸普及。母親在嬰兒腋下系根帶子,或者用手扶著嬰兒身體。但是,嬰兒還是想早學說話。當嬰兒開始講單詞時,大人逗嬰兒說話作樂的話語就逐漸變成有目的的教導了。他們不是讓嬰兒從偶然的模仿中學習講話,而是教單詞、教語法、教敬語,嬰兒和大人都喜歡這樣做。

在日本家庭里,孩子學會走路後,就會做各種惡作劇。例如用手指捅破窗紙,掉在地板中間的火爐里等等。大人對這些不滿意,就誇大室內的危險,說踩門檻是「危險」的,堅決禁止。日本的房子當然沒有地下室,是靠樑柱架在地面上的。小孩踩了門檻,家裡人就會嚴肅地認為會使整個房屋坍塌變形。不僅如此,孩子們不能在兩張鋪席(榻榻米)連接處踩踏坐臥。鋪席的尺寸是固定的,房間按其多少被稱作「三鋪席房間」或「十二鋪席房間」。孩子們經常聽到這種故事:古代的武士會從鋪底下用劍把坐臥在鋪席連接處的人刺死。只有厚厚的、柔軟的鋪席最安全,鋪席的接縫處則很危險。母親常常用「危險」和「不行」來規勸幼兒,其中就包含這類感情。第三個常用規勸詞是「髒」。日本家庭的整潔是有名的,兒童自幼即受教育重視整潔。

(魯思-本尼迪克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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