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張亞明:專捅婁子的『張憨子』

新銳散文 發佈 2022-07-07T02:05:42.050236+00:00

我坐在電腦前悠閒的輕移滑鼠,隨意地瀏覽著網頁,心中寧靜又愜意。這個我從未謀面,卻又在記憶里留下深刻印象的人,那麼多年裡不時撥動著我記憶的神經。


(一)走近張亞明

雨後的夏夜,涼爽的風絲絲縷縷地投進窗來。我坐在電腦前悠閒的輕移滑鼠,隨意地瀏覽著網頁,心中寧靜又愜意。猛然間,國土資源作家網裡面一個熟悉的名字跳入眼帘。我快速地移動滑鼠,看到一篇篇文章後面都有同一個名字----張亞明,再翻看作者簡介:張亞明,安徽蕭縣人,中國礦業報記者,先後出版《旋轉的人生坐標》、《人生的雕塑》、《歌頌與詛咒》等報告文學集多部……

沒錯,是他。這個我從未謀面,卻又在記憶里留下深刻印象的人,那麼多年裡不時撥動著我記憶的神經。

1987年春節在火車汽車的顛簸里向我逼近,古為「蕭國」的蕭縣也在思緒的飄飛中向我靠近。車進縣城,伴隨著一陣高亢雄渾的樂曲,男女播音員充滿激情的聲音隱隱約約地投進窗來,「……現在,我們就給大家播送一曲迴蕩在淮北平原上的時代頌歌——孤山情……」

我極力地想把每一句話收進耳朵,無奈街上的叫賣聲、三輪的奔突聲、炮竹的爆響聲,不時地淹沒時斷時續的廣播聲……

舅舅家到了。站在母親稱之為堂屋的客廳里,我細細地打量,一切已非昨日,只有牆上那幾幅泛黃的老舊書畫,還依稀可辨兒時的記憶。

這時,八仙桌上一張被翻閱得有些皺褶的報紙引起我的注意,《孤山情》三個黑黑的大字,幾乎要躍出紙面,展開細讀,沒幾分鐘,我就跌入了扣人心弦的故事情節中。這是一篇堪與《六十一個階級兄弟》相媲美的佳作,老孤山煤礦透水,24名礦工被埋井下,驚動了黨中央和陸海空部隊,波瀾壯闊的搶險場面,感天動地的人間真情,跌宕起伏的行文結構,無一不在打動著我。

「這幾天廣播裡聽的是它,報紙上讀的是它,路上人議論的都是它……對了,寫這文章的記者原來就在城邊的礦上工作,是咱家不遠的鄰居,叫張亞明……」舅舅看我那麼神情專注,對我介紹。

對文學充滿幻想的年齡,我所崇拜的那些作家們距離生活中的我是那樣的遠,而這一個將文章寫得迴腸盪氣、感人至深的人,此刻卻與我近在咫尺……

從那以後,我就記住了母親故鄉的那個名字——張亞明。

日子在平淡無奇中漸行漸遠。那件事也漸漸地淡出我的記憶。後來我在文學夢裡不斷地行走,參加了一些文學筆會,在文友那裡陸陸續續看到了凝結著張亞明心血的幾本集子,看到了那些文學大師們對張亞明報告文學的評價,也逐漸加深了對張亞明的認識。

2002年秋天,多年未曾回娘家的母親,剛從舅舅家歸來又一驚一乍地例行了新聞發布:

「這回我們蕭縣可是出了厲害人了。咱那南邊濉溪縣的縣委書記也真霸道,硬把人家股份制煤礦賤賣給一個個體戶,咱老家有個姓張的記者,自費幫礦工打官司,直打到北京,那個縣委書記恨他恨得直咬牙,有人還要殺他全家老小呢。在老家這一二十天,滿街的人都在議論這事。」

「張亞明?」記憶的絲弦一下子被挑醒。

2003年元旦鐘聲,一聲聲地響在銀川車站的候車廳里。無聊中,我信手抓起鄰座遺棄的一張《中國礦業報》,卻發現母親說不清的那件大事,赫然在目:《一起產權轉讓官司的背後》,作者張亞明、李平。等車的煩惱,被閱讀的緊張所替代,一個整版一口氣讀完,幾乎忘了檢票。

後來,老家來人到寧夏,我們又聊起張亞明:

「他呀,可是把天捅了個大窟窿。惹惱了一大堆的人呢。」他一五一十地講述著。

「老有人跟蹤他,家裡經常有恐嚇電話,孩子上學都得家人接送。省里也來查他,要他說清背後什麼人指使,有什麼背景……最近有人說他被拘留了,也有人說他失蹤了。不過,老家的人不大相信。他這個人是出名的倔脾氣,只要他認準的事,輕易不會壓倒他。聽說北京有個專門為記者說話的記者協會,他去尋求保護去了……現在好多人都喊他『張青天』呢……」

不斷跳動的網頁,將我的記憶拉回,我在網上繼續瀏覽。很久都沒有讀到這樣的報告文學了,《蒼天無淚》、《悲壯的選擇》、《五溝大賄選》、《尋找失落的文明》……

感動,是一種被外界力量催發的情感。如今是一個不容易讓人感動的時代。而面對屏幕,作品表現出的生活熱情、憂患意識、負責態度、人文關懷精神,我卻再一次地被深深地感動了。在現實的創作隨時都可以遇見輕薄的戲鬧、無聊的呻吟、惡俗的表演現象的時候,那一篇篇真正寫出生命深處震顫和感動的文章,重重地敲擊著我早已波瀾不起的心房:古代開挖大運河的民工飽受的蹂躪,當今權利受損的礦工無助的眼神,歷史與現實,權力與良心……

有人說:「有一種文體確實是在衰亡,那就是報告文學或紀實文學。真正的衰亡是寂靜的。在遺忘中,它老去、枯竭。」

今天我卻看到一個「殉道者」的形象——張亞明以良知和信念,以百分之一的拒絕沉重的勇氣和毅力,在解讀、在守望著報告文學這方聖潔的園地。

富有戲劇性的是,在一次老鄉聚會時,我們和張亞明邂逅相識了。

說是「我們」,是說我與作協主席鄭正夫婦一起。

寧夏的初冬,融融的陽光。銀川的一家賓館裡,一片鄉情,一片笑聲——在寧工作的老鄉,與長途跋涉前來採訪的張亞明歡聚一堂了,公安廳、安全廳、新聞界、文藝界、企業界……熟悉的,不熟悉的,好多老鄉都來了。

高大挺拔的身材,英武瀟灑中透著濃濃的書卷氣;機智幽默的談吐,熱情隨和中流出真誠的親和力。一望就知道他是個很容易走近的人。

「看來『西出陽關無故人』的話要打個問號了,你看,我來到大西北,不僅見到了那麼多的老鄉,還都是各行各業的精英人物啊……」張亞明的話不乏風趣與幽默。

「嘿,咱蕭縣自古就人文薈萃啊,出皇帝,出將軍,還出了那麼多中外馳名的藝術家,人民英雄紀念碑不就是咱劉窯的劉開渠主持設計雕塑的嗎?別忘了,咱縣可是國畫之鄉啊……」主席鄭正馬上接了上去。

「別淨給咱家鄉抹粉了。要不是風水、靈氣都讓你們這些精英占去了,怎麼會出了我這個捅婁子的『張憨子』啊?」張亞明一本正經地說。

「哈哈哈……」笑聲幾乎要掀翻屋頂。

久違的鄉音,濃濃的鄉情,像一道旋轉的風,在一群遠離家鄉的遊子中間掀起一股股波瀾。身置其間,我不禁想:這是一個能將死水攪活的人,哪裡有他,哪裡就會有笑聲。

沒有絲毫的陌生感,就這樣在鄉音和笑聲中,我走近了這個二十年前就在報紙上「讀熟」了的人——張亞明,更沒有想到我還能夠與他一同走近採訪對象。

採訪的空閒里,我又忍不住提起了那場為「產權轉讓」引發的官司。

「唉,別提那事了,想起來就恨不得跳樓。對於『到底權大還是法大』這樣小兒科的問題,我竟然還像屈原那樣去問天……」。談及此,他將目光投向窗外,投向目所不能及的地方,那張談笑風生的臉上瞬間顯出幾分凝重。

誰都知道張亞明遭的這一劫,他的酸,他的痛,又有多少人真正地讀懂呢?

暗訪一個個的知情者,甩掉一個個的「盯梢」人;學習一部部法律條文,參加一次次法庭審理;一次次跑省進京,一次次坐車住宿;複印郵寄一封封舉報材料,懇請一家家媒體輿論支持……兩年多時間,他花去了家裡兩萬多元的積蓄,一次次地向妻子要錢,難免引起妻子的誤解:「你說清楚,要這麼多的錢,你在外邊到底做了什麼?」 他怕妻子擔驚受怕,不敢對妻子說明真相,便給妻子開起了玩笑:「那麼多年,我什麼事情不向你匯報?你相信,我是做正經事。即使找情人,我也要陽光操作讓你審批啊……」

何止妻子不理解?就是那些熟知他的人們,誰不說他是傻瓜?拿自己的錢去為不相干的人,去打一場註定不可能贏的官司。可他天真地以為,只要真理在握,就能為那些流離失所的礦工們討回公道,討回正義。然而,他錯了。面對權力與金錢的凝結,面對一張張絕望的面孔,他深感一支筆的力量是那樣的微弱。他將自己關在辦公室里,三天沒出辦公室。妻子以為他險遭不測失蹤了,急得去報警。

似乎感覺到話題過於沉重,張亞明話鋒一轉,再一次表現出他的幽默來:「誰想尋找當代的堂吉訶德嗎?就看張亞明吧!」

然而,從他的幽默里我分明品味出一種苦澀與無奈。

(未完待續)


作者簡介:


張福華, 1962年冬月生於寧夏石嘴山,祖籍河北順平。有60多萬字的散文、報告文學、小說等作品及新聞報導見諸省內外報刊雜誌。並有散文、報告文學等獲省市級獎,部分作品被收入多種文集。
現為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中國紀實文學學會會員,寧夏回族自治區作家協會會員,寧夏石嘴山市作協副主席。

喜歡文學,喜歡文字,願與詩書做伴行。

關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