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翔:「做網紅」這2年,跟孩子講了3點成長中不得不聽的肺腑之言...

外灘教育 發佈 2022-07-18T22:11:51.732313+00:00

所謂人格魅力,一言兩語難以道明,但一見到便讓人心領神會、如沐春風——幾年前大概沒有人會想到,B站粉絲量最高的頂流,竟會是一個拙於打扮、萬年正裝的刑法學老師。

看點 中國政法大學教授、北大法學院博士羅翔可能是這兩年最出圈的刑法學老師。不過,他除了風趣幽默的段子,更吸引人的是他敏捷的思維、辯證的思考和人性的關懷。這些不僅是他收穫關注的特點,也是給孩子們的成長啟示——既要有思辨能力,也要有自己的定見;既要有理論知識,也要有人文關懷;既要重視讀書,又不盡信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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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柯察金 編丨Amanda


所謂人格魅力,一言兩語難以道明,但一見到便讓人心領神會、如沐春風——幾年前大概沒有人會想到,B站粉絲量最高的頂流,竟會是一個拙於打扮、萬年正裝的刑法學老師。本名羅翔,人送外號「法外狂徒張三」。


羅翔的課實在太有梗、太搞笑了。有著傳奇一生的「張三」,在羅翔的課堂案例中「壞事做盡」,並生產出大量類似「快餓死時可以吃熊貓麼」、「用眼睛把人瞪死構成犯罪嗎?」,這樣讓人匪夷所思的法律問題。


可如果只是講段子,很難在新梗不斷的網際網路獲得如此大的影響力。拋去「網絡紅人」的外衣,羅翔還是位學者——作為中國政法大學教授、北大法學院博士,他的那些段子表面是笑話,內核卻是嚴謹紮實的法理思辨。



更重要的,羅翔是一位老師。二十多年來,他一直是給法律專業的同學授課,隨著在網際網路爆火出圈,收穫了超過2000萬的學生,其中大部分都是年輕人和孩子。


某種程度上,羅翔教的是通識教育——不光是教法普法,也習慣性地融合進對哲學的探討、對經典的追溯以及對人生的體悟;不光帶學生求真知,也是正三觀、樹理想。輕鬆幽默的背後,始終有著為人師表的高度自覺。


這挺值得慶幸的:至少如今受到那麼多孩子和年輕人喜愛的,不是矯揉造作、譁眾取寵的快餐式網紅,而是一個有趣又有料的靈魂。


幾年來,羅老師的段子層出不窮,但某些肺腑之言則會反覆地講、不斷地提。這些肺腑之言能在碎片化的短視頻中找到,也能在羅翔《圓圈正義》、《法治的細節》等著作中覓得——



其中,外灘君覺得有3點最是深刻,值得分享給每個孩子。


頂級的思辨力之外:

得找到自己的定見


首先不得不感慨,羅老師的視頻令人捧腹之餘,確實有增健腦力之效。我們常跟孩子說,要學會開動腦筋、辯證思考,可到底啥叫辯證思考?


當刑法學破圈,出現在大眾視野時,法理思辨的魅力令人大開眼界:法律、哲學、倫理、邏輯以及社會學渾然一體,被隨手拈來。看似玩笑般的「張三」,往往牽涉到社會的複雜運轉與價值判斷。羅老師其間每每展現的思考深度與廣度,都堪稱精彩。


倘若孩子們是羅翔「法律相聲」的老聽眾,應該都能很近地感受到這種思考的力量,並對自己的思維訓練有所幫助。比如,參考羅老師的法理思辨,我們可以將思考過程分為以下四個環節:


  • 界定。在考察一個有爭議的問題時,清楚地界定問題(內容、邊界等)、澄清定義(問題所涉及的核心概念);


  • 分析。充分收集、分析與該問題相關的背景信息(不同角度、來源等)及各種觀點;


  • 判斷。對理由和論據信息的可信強度、說服力、權重分配等各方面進行考量;


  • 論證。在綜合性地權衡「判斷」的有力和薄弱之處之後,得出一個有充分理由支持的觀點並呈現理由,加以證明。


假若能如此條理清晰地錘鍊自己的思維品質,小到議論性作文,大到學習、生活的方方面面,相信都能夠有所助益。


不過話說回來,羅翔也強調,要避免沉湎於自己的思考能力與智力,「智力和智慧是兩碼事,很多人有智力,但不一定有智慧。」



和思辨同樣重要的,是定見。


羅翔說,在當下社會個體很渺小,渺小得就像浮萍一樣。如果沒有屬於自己的定見,那麼很快就隨波逐流,連自己都找不到自己。


2020年,羅翔突然爆火,成為大眾鎂光燈下的知名人物。在流量為王的時代,他已然被戴上無形的冠冕,名利如黃河之水天上來。僅僅是他無心所造的「張三」,也成為估值超過1.5億人民幣的大IP。


然而,再次見到羅翔,他還是同樣擺著不緊不慢的保溫杯,穿著中規中矩的西服,一如既往地在節目中思辨外界、審視內心。


甚至他開始給生活做減法,「不必要的聚會,不必要出席的場合,不必要的合作,能減就減吧。」


這種不浮不躁的定見,從何而來?羅翔自己的答案,是堅持內心的普遍性和執念。


對於羅翔來說,他可以有種種不同的身份,但最為看重的,「還是老師」;他可以有種種不同的觀念,但最為緊要的,是作為法律人對於「正義」的信念。


當代社會提倡辯證思考,但在多元化的思辨之外,羅翔提醒每個孩子,一定得記住萬事有破也有立,多元化視野與普遍性追求之間,並不矛盾。


要「立」的是什麼呢?羅翔請大家注意University這個單詞——現代人看重(di)versity,多樣性,卻愈發忽略unity,普遍性。而在意義不斷被消解的時代,社會的普遍價值正遭到前所未有的解構與拋棄。


羅翔習慣拿「圓」作比喻:我們誠然無論如何畫不出一個完美的圓,但這是否意味著圓不客觀存在?誠然無法追求到絕對的美,但這是否意味著這個世界沒有美,世界的一切都沒有意義?


每次同學們找羅翔簽名,一般老師也許會寫類似「考試加油」之類的話,但他每次都無一例外地鄭重寫下:「願你做法治之光」。



羅翔希望每個孩子思考,學習的目的是什麼、意義感是什麼?如果一個法學生的目的只是通過法考,內心想的卻是「鬼才信正義」,那麼日後會成為怎樣隨「利」逐流的浮萍,可想而知。


這也是為什麼羅翔會堅持在課堂上「講些有的沒的」——很多人問他,只用講清楚專業即可,幹嘛還說這麼多大道理?——他回答:


「如果我們只需要培養技術主義的人才,似乎沒什麼必要;但我始終覺得,他們要去思考:能不能有一些更宏大的支撐。我想告訴他們意義,讓他們知道投入那麼多精力是值得的。」


如果孩子只有對理性的崇拜、無盡的懷疑,而不相信任何價值,那麼他的靈魂是中空的,也極易導致我們常說的「空心病」。


思辨與定見,像是一對矛盾統一體。前者教給孩子懷疑和思考,後者教給孩子篤定和堅守,「懷疑的目的是修正,而不是徹底的破壞。」


從who cares,到關心具體的人


羅翔在出圈前後,都始終坦言他並非道德楷模,而是在反省中時常窺察到自己「人性幽暗的一面」


他說,自己年輕時特別傲慢,和現在很多叛逆期的孩子沒什麼兩樣:「經常掛在口邊的一句話就是:Who cares?你管得著嗎?又不關你的事情。」


從履歷來看,羅翔算是小鎮中走出來的天之驕子:上世紀90年代,應屆大學生總數不到100萬的時候,他從湖南小鎮考到北京,政法讀研、北大讀博,後面又去美國做訪問學者。



羅翔反思人生中的這段「青銅時代」,關鍵詞是「優越感」。有個小故事,他經常拿出來講:


剛進大學時,自己驕傲、自負、衝動,既自戀又自憐。覺得n和l不分的湖南口音,是全世界最美的語言。大學校園裡流行開湖南老鄉會,他和其他同學互相抱怨其他省份的人「好蠢」「辣椒都不吃」「居然還要吃饅頭不吃大米」……


有次,一個湖南老鄉會沒有叫上羅翔,他去問原因,人家告訴他這是「長沙老鄉會」,僅限省會城市的同學。另一個同學家也在長沙,但因為住在長沙郊區,也沒被叫上。羅翔的優越感被狠狠地打擊到了,「這一刻,我才知道我以前的自戀啊、偏見啊,有多麼可笑和愚蠢。」


當然了,這只是年少氣盛,「優越感」更深一層,被他稱作「虛偽的道德的優越感」。


羅翔說一開始學法律,一方面是家裡人要求,另一方面是覺得「有前途」,「我們推出結論,只管結論的正當與否,如果說違背了民眾樸素的情感,反倒會覺得驕傲——覺得學法律果然是有用的,想的就是跟平頭老百姓不一樣。」


他一針見血地指出:「人越是喜歡探討抽象概念,越是覺得自己崇高。忙著愛人類,以至於沒有時間愛具體的人。」



2003年發生的一件事,成為羅翔人生中揮之不去的插曲和轉折點:


在北大讀博士的時候,一個冬天,羅翔在天橋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太太,到處焦急地跟人問「某某援助中心怎麼走」。羅翔覺得舉手之勞,打了個114幫她查到了,並表示可以打車帶她過去。


老太太當場跪下,哭著說一連走了幾小時都沒人理她。羅翔當時已經考過律師執照,但在車上,自始至終都沒有說出自己的身份,擔心惹上麻煩。後來到了地方,老太太說:「真的很感謝你,你就不用陪我上去了,別影響你的前途。」羅翔愣了一下,最終沒有跟她一起上樓。


後來,他一直被這件事纏繞著,每次想到都覺得羞愧難當,意識到自己總是在「用虛偽的道德優越感掩飾內心」。後來,他積極從事法律援助,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2003年那個冰冷難忘的冬天。


如今,羅老師經常公開分享這個故事,並在之後平靜溫和地對每一位同學說:「一切有意義的知識,最終都是為了行動。我們經常會思考許多崇高與深邃的觀念,但是我們經常誤以為自己想到了、說到了,也就做到了。這其實只是自欺欺人,這個世界最遠的距離就是知道和做到。」


就在疫情期間,我們看到了不少「關心具體的人」的實例。比如高二男生蔡晗嘯,今年4月成為「上海最年輕的團長」,一邊上課,一邊為600多位居民團購了數百斤的蔬菜、豬肉、豆製品、海鮮和火鍋,幫助人們在疫情最嚴峻的時期,解決了生活的需求。


前幾天外灘君聯繫到蔡同學本人,據悉,他已經拿到了史丹福大學夏校的offer。看來不光是羅翔老師,世界級的藤校同樣也認可和欣賞這樣有力的行動者。而那些看似「與我無關」事情,真正付出以後,到最後也一定會有所迴響。


從「who cares」到「I care」,從關注抽象的「人類」到關心具體的人——羅翔懇切希望每個孩子少一點優越感,多一些自省和行動。


讀書:亦是一種否定性的智慧


熟悉羅翔的人會明顯感覺到:這個老師,怕不是腦子裡放了個圖書館!


事實上,羅老師的「通透」,很大程度確實得歸功於書齋里的「修煉」。他身邊的朋友說,不管他走到哪,包里總是揣著書,有時候是一本,多的時候有三本。


書讀多了,自成一法。面對一個個求知若渴的年輕面龐,羅翔十分樂意傳授他讀書的經驗和心得:讀書,同樣是一種否定性的智慧。


「讀書就是為了攀登智慧的階梯」——這話在羅翔看來,其實是一種悖論性的存在,「拒絕讀書當然是一種愚蠢,但是因為讀書而滋生出傲慢是一種更大的愚蠢。」


就拿如今的刑法學界來說,許多爭論都令羅翔感到憂慮:法益理論咄咄逼人、教義法學高歌猛進,一些「超級詞彙」讓他本能地警惕和退卻……羅翔認為,不管是不信書的反智主義,還是以知識作為優越感的來源,兩者皆是偏見。



他以悖論性的視野看待讀書,將讀書劃分為4層維度和境界。


第一層,在書中逃避世界。


書籍像是最古老的避風港,能讓人暫時忘掉難以事事順心的現實生活。《納尼亞傳奇》的作者劉易斯,便從小將書作為世界上最安全、最溫暖的場所,藉以保護自己的心智,遠離生活的悽苦。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市面上數不盡的爽文、輕小說,也正像是麻醉劑和流動的避難所。但羅翔一語見地指出,現實世界的困境從不會因為逃避而消失,就像劉易斯在母親的病逝後,想像的世界仍然轟然崩塌,他依然要直面現實中的心碎和痛苦。


如果讀書只是為了逃避庸碌和空虛,那麼和自我放縱並無任何區別。


第二層,在書中營造世界。


現實生活無法擁有完美的圓,但書籍可以。羅翔說,自己小時候愛讀武俠,在自我建造的精神世界中,武功蓋世、行俠仗義。而其實生活中,自己因為長得又高又瘦,缺乏運動能力,經常被同學嘲笑。


不過,人們很容易將讀書與真實的體驗混淆,「當我為他人的苦難故事流淚,自我感覺是一個道德高尚的人,但是我真的身臨其境了麼?」


羅翔強調,如果只是通過閱讀營造一個假想的世界,卻不願意走入真實的世界,那麼這便是一種自我欺騙式的閱讀。


正如剛才所說,從「who cares」到「關心具體的人」,羅翔認為,如果讀書走不出書齋,將毫無意義,「從某種意義來說,讀書既是一種出世,又是一種入世。」



那麼來到第三層,在書中理解世界。


人們常說「世間的悲喜並不相通」,羅老師認為,這話從個體的角度來說也許是對的,但放在人類的總經驗中又不準確。


書籍可以拓展我們作為個體的經驗,讓我們接軌於人類經驗的總和:「每個他者都跟自己休戚相關,無論是過去的人、現在的人還是將來的人,我們都生活在人類總體經驗的故事中,在他人的故事中獲得教誨。」


「當我們越多地理解世界,我們也就越多地理解自己。」


第四層,在書中超越世界。


羅翔講了一個故事,叫《三隻小豬》:


三隻小豬為了抵擋大灰狼分別蓋了一座房子,大哥蓋了草房子,二哥蓋了木頭房子,但是三弟不嫌麻煩蓋了結實的石頭房子。最後只有石頭房子沒有被大灰狼弄倒,保護了三隻小豬的安全。


在他看來,小豬所搭建的房屋就可以象徵人類的思想觀念,可以捍衛我們自己。讀書在某種意義上,正是站在人類總體經驗的基礎上來獲得安身立命的偉大觀念。


這種觀念也能夠像石頭房子一樣來幫助我們抵禦人生的艱難困苦以及命運的當頭棒喝:「無論是疾病的流行,還是外族的入侵,人的肉體也許很容易毀滅,但是這種偉大的觀念卻萬世長存。」


羅老師認為,大學之大不在大樓,不在大師,更不在大官,而在於偉大的觀念。


讀書既是尋找(di)versity,又是尋求unity,「我個人的讀書體會,是盡力尋找共相和殊相的結合——這種否定的智慧讓我們即便探究了真理的浩瀚,也不會獨斷和傲慢。我們越多地認識真理,只會讓自己越多地謙卑,越多地尊重,和而不同,求同存異,與光同塵。」


正如一天中有上午和下午(AM和PM),羅翔老師也有四個詞送給每個學生、每個孩子:「Act,行動;Mass,共同體;Passion,熱忱;Mission,使命。」


「各位同學們,最好的禮物(Present)就是今天(Present)。願我們在共同體中,擁有持續行動的勇氣,獲得源源不斷的熱情,在使命中超越我們有限的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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