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影院復工!第一部電影看它

一條 發佈 2022-07-19T02:07:24.951842+00:00

7月8日,上海影院時隔3個月重新開門,《隱入塵煙》終於也在這一天上映了。上一次引發關注,是在今年2月,它入圍了2022年柏林電影節主競賽,填補了華語長片連續兩年。

7月8日,上海影院時隔3個月重新開門,

《隱入塵煙》終於也在這一天上映了。

上一次引發關注,是在今年2月,

它入圍了2022年柏林電影節主競賽,

填補了華語長片連續兩年

缺席三大影展的空白與尷尬。

《隱入塵煙》講述一對農村夫婦,在土地上創造自己的生活

導演李睿珺,是甘肅省高台縣花牆子村人。

他從西北一個農民家庭走出來,

成為第一位集齊歐洲三大入圍的
80後中國導演,

上一個做到的,是汾陽小子賈樟柯。

在過去的15年裡,

他不斷地攢錢,攢夠了就投入電影。

為了省錢,

曾在月租金500元的平房一住12年,

不得不接婚慶拍攝。

他過一種近乎枯燥的生活,

很少社交,沒什麼娛樂,

寫作,思考,拍電影,如此循環往復。

很多人說,
《隱入塵煙》是李睿珺最成熟的一部電影,

他再次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

關心最普通的農民,他們樸素的情感,

以及在時代車輪里的真實處境。


撰文:洪冰蟾

責編:倪楚嬌

兩個人在大雪紛飛的時候初次見面

李睿珺有這個念頭7、8年了——拍一部跨越一年四季的電影。他想到一種極為笨拙與誠實的拍法,電影裡過了多久,現實里就拍多久。

按照他的設想,男女主人公會在他的老家,甘肅高台縣花牆子村相遇。女人沒有生育能力和勞動能力,總是佝僂著背,還會尿失禁;男人是村里最窮的一個,唯一的生產工具是一頭驢,連種子的錢都得借。

影片跨度一年,經過一個貧瘠的冬天,再到播種和豐收的季節

這兩個被嫌棄的、總是沉默的人,決定組建一個家庭。隨著時間的變遷,他們的人生境遇從一無所有的寒冬走向開春,有一點希望,再到鬱鬱蔥蔥,產生眷戀和愛意,然後滿眼金黃,迎來收穫的季節。

「如果很倉促地用幾場戲,解決他們的感情,觀眾很難信服。」李睿珺想開機一整年,春天來了,就拍春天的戲;夏天到了,就拍夏天的戲,讓觀眾真真切切地看到時間在變。

海清飾演女主角曹貴英

很少有人能第一眼認出來,那個農婦貴英是海清。

2019年,李睿珺把《隱入塵煙》的劇本發給海清。兩天後他收到回復,「喜歡這個劇本,願意來。」

李睿珺對海清提了近乎苛刻的要求:必須要全程的方言,必須留給他充足的時間。

至少提前一個月去體驗生活,第一次拍攝要花2個月。第二次到第五次的拍攝,仍然要提前半個月去村里。每一階段的拍攝中,不允許請假離開,不允許跨戲。

"沒有這樣的信任和決心,就別做這樣的事。沒把你變成那個人,就是我最大的失責。"李睿珺對海清說。


花牆子村周圍有沙漠,有濕地

花牆子村距離張掖80公里,緊鄰著黑河和巴丹吉林沙漠,這裡水草豐茂,有濕地和草原,不遠處是終年積雪的祁連山。

2020年春節前,李睿珺帶著海清回花牆子,住在他姨夫武仁林家。姨夫兩口子在電視上看到過海清,擔心家裡條件艱苦,委屈人家女明星。李睿珺說:"如果住賓館,就不是體驗生活了,把屋子收拾乾淨就行,其他不用管。"

海清來村裡的第一天就病倒了。她是南京人,吃不慣西北的饃饃和辣子,一桌菜只能吃幾筷子西蘭花。李睿珺讓海清穿上棉襖棉褲和頭巾,帶她去村里晃悠。

除了下地,海清還要餵牲口,給羊和驢接生

海清飾演的貴英腿腳不便,一直佝僂著

一開始,村里人不知道來了個明星,只當是姨夫家兒媳婦回來過年,兒媳婦真俊真白淨。平日裡,姨夫去地里忙活,海清就跟著去。海清回憶那段時間,就是「整天趴在地上,腰都快斷了。」

這可能是史無前例的場景,男女主演佝僂著收塑料棚、撿垃圾、清理化糞池,導演則蹲在田埂邊改劇本。

皮膚質感、眉形,都要貼近一個農婦

村里人說的話,海清起初一句都聽不懂,李睿珺給她準備了一本台詞本,她一個字一個字標發音,晚上跟著大夥一塊喝酒、看電視、聊家長里短。待了一段時間,她已經能聽懂別人聊八卦了。

到後來,李睿珺和海清去縣城,路過她代言的金飾櫃檯,掛著印有她臉的海報。「我說你就站在那個海報下面,我看服務員對你是什麼感覺。結果服務員根本就不搭理她。」

李睿珺知道海清已經變成農婦貴英了。

李睿珺的姨夫武仁林飾演男主角馬有鐵

女主角逐漸融入,但男主角遲遲找不到。

要空出一年的檔期,還得熟練地干農活。勞作是絕對演不出來的,只有經過繁瑣而重複的練習,形成肌肉記憶才真。「是切了10天菜,還是飯館裡面配菜了5年,一出手,觀眾馬上就知道。」

結果沒有職業的男演員能有這個時間。最後李睿珺果斷決定,姨夫來演。


和明星演感情戲,李睿珺的姨夫倍感壓力

有鐵怕貴英從屋頂掉下去,把她綁在褲腰帶上

姨夫武仁林今年54歲,他種麥子、苞谷、豆角、土豆,養雞、羊、豬。農閒時候,他就到酒泉和新疆的工地打工。李睿珺以前拍電影,他偶然演一些小角色。

要扛起主角的戲份,和大明星演感情戲,他倍感壓力,怕自己演砸。但他知道侄子沒別的人可選了,他信他能把自己「調教」好,硬著頭皮就上了。

姨夫本身動作麻利,為人爽朗,他怎麼都不適應男主角有鐵的慢半拍設定。李睿珺就一條條磨,動作的幅度,說話的語速,10遍,20遍,30遍,每一遍靠近一點。

李睿珺和鄉親兼群演們說笑,《隱入塵煙》拍攝現場

和以往每次拍長片一樣,李睿珺這次也動用了一家子人,更確切地說,是一村子人。

他父親演村長,還做置景和道具,房子上的草蓆,圈小雞的簍子,都是父親編的。他母親演女主角的嫂子,還負責召集村裡的女性群演。他哥哥演收糧食的老闆,他妻子張敏演賣衣服的老闆,兩人都給他做製片。

連兒子都出了力。為了貼近村里女人的眉型,海清把李睿珺兒子的頭髮剃了,粘在眉毛上。

出生農民家庭,李睿珺深諳農事和建屋

沒有農村經驗的人,根本拍不出這樣一部「農事詩」般的電影。

李睿珺出生在一個西北農民家庭。他的爸爸是縣裡的中學老師,媽媽在家干農活。每天放學後,李睿珺都要去給豬和驢割草。7、8歲的時候,家裡蓋房子,爸爸在房上忙,他就去抱土塊,或者把泥和好,弄到桶子裡吊上去。

他從小喜歡音樂和美術,但父親很反對,想讓他安安穩穩考大學,以後做老師或者公務員,比較穩定。「他覺得藝術這個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不能當飯吃,不能當正經職業。」

《隱入塵煙》的色彩、影像很有風格

後來念高中,父親還是順著他的意思,送他去學了音樂和美術,想著畢業做音樂或美術老師。結果又出了意外,他無意間上了一門影片分析課,喜歡上了電影。父親應該萬萬沒想到,李睿珺後來在構圖、色彩、音樂上的把控,多多少少得益於那三年「歪打正著」的藝術教育。

從2010年的《老驢頭》開始,李睿珺不斷地折返農民的身份,五部長片都回到故鄉花牆子村拍。他關心「被時間撞倒的人」:老農民等待死亡,想要埋葬在泥土裡《告訴他們,我乘白鶴去了》;留守兒童翻越沙漠去找父親,迷了路就沿著河流走《家在水草豐茂的地方》;離家的子女在城市與故土間漂泊,再也找不到先輩的墳墓《老驢頭》《路過未來》

用麥粒做一朵小花,只有農民才有的浪漫

《隱入塵煙》裡的貴英和有鐵,同樣是被時間拋下的人,「進入資訊時代後,周邊的世界和人,好像都在不斷地進化,甚至異化。那些走得慢的人,就被別人看不起。但他們身上保有著一些,被大家丟掉的品質。」

在李睿珺的家鄉,年輕人很多都跑光了,去城裡安家,四處是空置或被拆除的老房子。「我一直想拍一個,關於土地和生命,更加具體的電影。農民們一年四季都在土地裡面,種植生命,培育生命,收割生命,次年再來一遍。這一輩子,就是等待生命開始和終結。」

《隱入塵煙》拍攝現場

為了展現這些,李睿珺用了一種近乎偏執的方法。

在電影裡,姨夫演的有鐵要耕種幾畝地。在春天播種麥粒,犁地施肥,在夏末收割,一捆捆堆得小山似的,晾曬脫粒……種植的每一步,李睿珺都拍了。

經常是,拍一會兒姨夫種地,鏡頭完成後,姨夫動作不停,李睿珺加入他一起種會兒田,對劇組說:"你們在地上歇著,我們把地種了。"就這樣邊拍邊種,邊種邊拍。

貴英養了些雞和豬。這些動物沒有替身,開頭是10顆雞蛋,孵出來10隻小雞崽,再長成挺拔的大公雞大母雞,一直都是它們。

每個階段拍攝完,劇組該回城的回城,但李睿珺和姨夫還得留下來照顧動物和莊稼。「莊稼沒照顧好,有一片死了,雞崽要是淋雨,感冒去世了,這都不接戲了,那怎麼辦?"

李睿珺在現場蓋房子

為了拍兩人造房子的戲,李睿珺沒去找現成的房子,他從零開始,花了3個月,蓋出一個房子。河西走廊一帶,祖祖輩輩都造生土建築。他畫了一個圖紙,每天去拉土和泥,把泥巴搓成土磚晾乾,碼起來。邊拍邊修,邊修邊拍。

「既然農民把生命交給時間和土地,那我們也把電影交還給時間和土地。我一直認為,土地不但可以長出糧食,其實也會長出藝術、文學、舞蹈、音樂,它也會長出電影,因為所有的生命都來源於土地。」

李睿珺在拍攝現場

實打實拍上一年四季,聽起來挺浪漫,但足以讓製片人崩潰。攝影機一開,每天都在「燒錢」。演員和劇組成員的酬勞、住宿、三餐、交通、場地、設備的搭建和租用……這些都要用錢。

常規劇情片的拍攝周期,短則二十幾天,長則2、3個月。拍一年,不符合工業流程,更挑戰商業邏輯,不說是異想天開,也會笑他吃力不討好。

這差事落到妻子張敏身上,她一直做李睿珺的製片人。認識十幾年,她知道丈夫的脾氣,勸肯定沒什麼用,不如想點實際的,盤算一下可能會面臨的困難。

首先當然是錢的問題。比如《長津湖》,拍200天,破了近些年最長的拍攝記錄,背後是中國電影史上最貴的製片成本,有傳接近13億人民幣。

張敏費了半天勁,連第一筆融資都談不下來。2020年初《隱入塵煙》開機,趕上疫情爆發,原本還有點投資意向的公司,紛紛失去音訊。張敏覺得不好一直去催人家,但要翻越眼前這漫長的拍攝周期,她手裡只有夫妻倆的積蓄,和一個醫生朋友慷慨解囊的一筆錢。

李睿珺咬咬牙,決定不管有多少錢,都先拍,因為這個冬天一旦過去,就得再等一年。

拍攝分為五個階段,嚴格按照劇本順序進行,每一個季節都不能錯過。從冬天拍到夏初,眼看著積蓄快花光了。張敏每天都很焦慮,她做各種預算方案,錢夠的,錢少的,一分錢沒有的,甚至想過學獨立導演,上網開眾籌。

"實在不行,就全部自己弄。我們想過讓李睿珺自己扛攝影機。」張敏說。

5月份,張敏和李睿珺連從甘肅到北京的機票都買不起了。走投無路之際,他們坐火車到北京繼續找投資,以前合作過的演員、製片人出手幫忙,最後關頭籌到了後面幾個階段的資金,趕回去繼續拍。

2010年,《老驢頭》拍攝現場

這不是李睿珺第一次捉襟見肘了。拍電影這十幾年,就是一段循環往復的借錢、虧錢、賺錢、還錢史。

但他的態度向來是:"有錢有有錢的做法,沒錢有沒錢的做法,但是,不會說有錢就做,沒錢就不做。"

他還有一個更通俗的說法:「好的詩寫在宣紙上和寫在擦屁股紙上是一樣的,絕對不會影響那首詩的光芒。」

23歲,他拍第一部作品《夏至》。開拍前,原本答應投40萬的人,把錢都拿去開酒店了。錢黃了,但李睿珺不想等,給他父親打電話借錢。父親問,錢怎麼回收呢?李睿珺說,電影拍出來,就能掙回來。

這筆錢有十萬,是父母給兄弟倆攢的新房錢。父母不懂電影,聽信了小兒子的話:"先拿去拍,不夠了我們再借點,反正一年後這個錢就能收回來。"

第一次拍電影,經驗不足,完成度不高,李睿珺又完全不懂發行,賣不出去,欠了父母和親戚朋友三十萬。偶爾聽電話里父母的語氣不高興,就想是不是有人催他們還錢了。

2012年,李睿珺和張敏在威尼斯電影節

還清這筆錢用了將近7年。直到2012年,拍完第三部《告訴他們,我乘白鶴去了》,都入圍威尼斯地平線單元了,他還在靠拍婚慶掙錢。「一開始很厭惡拍婚禮這件事情,一下午給你500塊錢,但是你在家裡面坐著,誰給你500塊錢呢,那就去拍吧。」為了還債,不光婚慶,他也零散地接電視台拍攝和剪輯的活。

最大的危機不是錢,而是挫敗感。拍完《夏至》的很長一段時間,他交不上房租,出去吃飯沒錢,新劇本找不到投資。別人懷疑他拍那麼爛不是做導演的料。他鬱悶、茫然,失眠到凌晨3、4點,一個人在馬路上溜達到天亮。

當時,李睿珺住在北大附近的掛甲屯胡同,一個平房,不到十平米,月租500元,沒有陽光,大白天不開燈什麼也看不見,沒有衛生間,沒有空調,沒有冰箱。製片人方勵說:"就是個貧民窟。」張敏和他談戀愛後,也搬進來一起住。晚上張敏要上廁所,一個人害怕,李睿珺就起來陪她去公共廁所。他們兩個現在都還記得下雪天的那種冷,那是很難抹去的身體記憶。

張敏有時工作到深夜,坐公交車穿過大半座城市回家,心想,這裡這麼繁華,總有一天會搬到更好的地方去。但實際情況是,「賺的錢沒想過要去換一個房子,總想要把錢存下來,接下來拍戲怎麼著。」

李睿珺能準確地報出時間,從2006年6月28日,到2014年11月24日,他在這間平房裡住了整整12年。在這12年裡,他又拍了3部長片。

李睿珺在《隱入塵煙》現場

李睿珺知道自己永遠沒辦法像王家衛一樣,開了機,然後為了一個鏡頭、一句台詞,坐在那兒想啊想,邊上的工作人員等上兩天。

沒有那麼多錢,他就費點子想辦法、花時間做細緻到發指的前期籌備。他說:「我這個人就是比較笨拙。」

《告訴他們,我乘白鶴去了》中的水面高難度鏡頭

2012年,他拍蘇童的一篇小說《告訴他們,我乘白鶴去了》,裡頭有一個嘆為觀止的鏡頭。攝影機在極為貼近水面的高度上橫移,拍人們站在河裡收割水草。有業內人士好奇,是不是為了這個畫面花了大價錢。李睿珺自然是買不起航拍設備和船,攝影機也就一台,萬一落水淹了就完蛋了。

他在做前期策劃的時候,在水庫里看到一個人,站在一塊泡沫板上撈魚。「攝影機和攝影師、跟焦員、錄音師放在米菠蘿上(泡沫板),我在水裡面推著他們,天天在湖裡做實驗。這個鏡頭就是在一塊20塊的米菠蘿上完成的。」

這部片成本就50萬,但蘇童說他的小說改編電影裡,這是唯一看哭他的一部。

《家在水草豐茂的地方》片頭的古壁畫

兩年後,他拍《家在水草豐茂的地方》,影片開頭描繪裕固族歷史的古壁畫,很多人以為請了專業美工來復刻。其實都是李睿珺自己畫的,恰好他高中藝考學過。

有一天他陪媽媽散步,路上撿到一片屋頂吊頂,紙漿板材上留著油漆和石灰,他靈機一動,就用這片屋頂製造出以假亂真的史詩級效果。

電影拍完,終於有一個2000多萬的項目找他,他能拿200萬導演的酬勞。李睿珺拒絕了。

「靠自己努力掙錢不丟人啊,但是不行,突然間會分裂成兩個人的,會有另一個你在心裡說,千萬不要做這件事情。我沒法接受那樣的劇本,我想做的是真正的電影,要做就一定做好。」

楊子姍飾演的女主角來深圳打工,想把甘肅的家人接來

《路過未來》劇照

上一部電影《路過未來》,他拿到了拍電影以來最多的一次投資。面對安樂影業的千萬級別巨款,他開出的條件有且只有:不干預創作。

《路過未來》構思了7年,光劇本細節就想了3年。楊子姍和尹昉加盟,這也是李睿珺第一次用職業演員做主角,電影入圍坎城電影節一種關注。

影片的主要場景在深圳拍。他要求女主角的房子,要找一間窗外能看到地鐵的。但劇組的人怎麼都找不到合適的。

開機之前的半年,他就跑到深圳,研究有幾條地鐵是在地上的,一條一條坐,看哪個房子近,拿手機拍。回家對比照片,看哪個合適,按照定位打車去,找到房東實地勘察,看地鐵過來的時候,是不是符合鏡頭的調度。

他說:「劇本就像是一把沙子,捏在手裡,等關機的時候伸開你的手看剩下多少,就是你的電影。」他所做的,就是拼了命地握住更多的沙子。

《隱入塵煙》拍攝現場

到這一部《隱入塵煙》也是如此。他怕一片莊稼不夠拍,就把周圍的莊稼全給種了。劇本有7萬字。別人劇本上一句簡單的「某某推開門」,他的版本會描述某某穿什麼衣服,眼神表情如何,走位是什麼。海清的服飾、妝容,精確到每一場戲的變化。

尹昉形容他是「愚公的精神」。靠著這股勁,他一路堅持到現在。用李睿珺的話說:「最廉價的時刻,也是最深情、最自由的時刻。」

李睿珺總在咖啡館寫劇本,自稱「星巴克氣氛組」

雖然在電影行業的名氣越來越大,但這十幾年,李睿珺的生活幾乎沒變過,規律到乏味的程度。

每天早上11點起床,做個中飯,打掃衛生,背上小書包出門去,選一家星巴克坐下。然後掏出厚厚一沓A4紙和筆,「在任何一張桌子上都可以開始寫作」,他至今仍保持手寫的習慣。寫到7點,收攤,回家,吃晚飯,陪孩子玩。

寫不下去是常態,半個月,坐在那,一個字也寫不出來。他就給自己做心理安慰:「紙攤出來了,筆也拿出來了,我也在那思考過了。」到點他就收拾包回家,第二天繼續來坐著,不能放棄。有時候靈感上來,寫得盡興,但是到點他就停筆,「把希望和快樂留給明天。」

直到現在,他不寫劇本的時候,仍然會做兼職。夫妻兩個除了維持日常的開銷,就是把錢攢著,攢夠一部拍一部。

張敏在這件事上,給了丈夫莫大的寬容與支持。「如果妻子不支持的話,我可能為了挽留這段愛情,得去掙錢,就放棄做導演了,我的人生就滑向另外的事了。」

李睿珺關心鄉村老人的精神世界

姨夫武仁林記得李睿珺是所有小孩里「最犟」的一個,做錯了事要挨揍,別的小孩早一溜煙跑了,「睿珺就站著,打死我,我也不跑。」姨夫覺得這幾年,李睿珺沒怎麼變,但好像又變了一些。

12年前,27歲的李睿珺回到花牆子村,告訴在村口聊天的大伯大姨,自己是來拍電影的。村民們看著這個從小光屁股在橋頭溝渠里撒野的毛孩,戴一頂破破拉拉的棒球帽,絲毫沒有衣錦還鄉的樣子,還要給這個破破拉拉的地方拍電影?他依然我行我素,成為村裡的笑話。

有一天,舅爺爺悄悄趴在他耳朵上,問他能不能抽空給村裡的朋友拍一張遺照。很多農村老人沒有拍上一張像樣的照片就離世了,「葬禮上的照片是從身份證上截下來的,還帶著長城防偽水印。」

所以每過幾年,他回去拍新片,就給還健在的老人,再更新一版遺照,選上他們自己喜歡的背景和表情。

《告訴他們,我乘白鶴去了》有一句台詞,舅爺爺害怕自己死以後, 「拉到城裡的西關,冒了煙了。」

李睿珺知道無論是走得快,還是走得慢,世間的故事會埋進土裡、隱入塵煙,他總歸要留住一些人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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