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紅曾評價自己:「我一生最大的痛苦和不幸,都是因為我是一個女人。」
她一生中鮮少快樂,極度缺愛,又因有著女性極為細膩的心思,對感情重視又渴望。
因此在她的四段感情中,次次都全身心投入,把愛情看做最重。
這在與人交往裡可以說是深情,讓愛人有滿足感,可當愛人一旦收回對她的感情,蕭紅就將受到難以治癒的傷害。
她沉迷於感情中無法自拔,連身體也在日復一日中受到損傷,看起來總是一副哀傷苦悶的模樣,以至於好友都說她「看起來就不長壽」。
極度缺愛逃婚反抗
蕭紅1911年出生在黑龍江省呼蘭區的一個地主家,封建時代下的家庭大多都重男輕女。
蕭紅小時候並未感受到父親的關愛,更艱難的是,蕭紅的母親早早離世,在父親的忽視下,蕭紅變得自卑又敏感。
人越缺少什麼就越渴求什麼,蕭紅也曾試著討好父親,希望得到他的重視,然而父親常對她感到不耐煩,在很快娶了新夫人後,對蕭紅的忽略算是達到了極點。
親爹不疼,後媽不愛,甚至還會挨罵,蕭紅悲慘的日子可想而知。好在蕭紅的外祖父溫和善良,待蕭紅更是極好,還常常引導她讀書練字。
有外祖父的陪伴,蕭紅也有了一處躲避的港灣,這裡是她童年生活里難得的愜意時光。
可是外祖父年齡太大了,他只陪蕭紅長到了19歲,臨走前,他還喃喃著掛念蕭紅的生活,擔心以後外孫女以後沒人幫襯。
至親的離開讓蕭紅終日落落寡歡,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她都無法接受這個現實,甚至都看不得任何與外祖父相關的物件。
她覺得天大地大,世界仿佛真的僅剩下她一個人了,再沒有人能給她一個溫暖的家。
此時父親也沒有在意蕭紅的情緒,只是看她年齡到了,便為她尋了一門親事,對方汪恩甲是一個有名的浪蕩子。
蕭紅對汪恩甲毫無感覺,同時也更厭惡父親強硬的態度。
她一心想要逃離這種被掌控的生活,恰好這時遠方表哥陸振舜出現,蕭紅被他的關心照料所打動,陸振舜也表達了對她的愛慕。
於是蕭紅乾脆就跟著表哥一起私奔,來到北平讀中學。可表哥是有家庭的,他身後有牽絆,怎麼可能會像蕭紅這樣無牽無掛。
於是兩人短暫的在外漂泊了一段時間,蕭紅就被拋棄了。表哥放心不下家人,也受不了別人的指點,腦中的衝動平復下來之後,他選擇和蕭紅一刀兩斷。
蕭紅沒有糾纏,或許她自己都不清楚這一段荒唐的私奔是不是愛情,只是表哥出現得恰到其實,很大程度地緩解了她不安的心。
她害怕自己會被父親隨意擺布,也害怕嫁的人不愛她,所以蕭紅寧願不道德地走向一段不倫的感情,也要離開那種無法掌控的人生。
可惜,她選擇的這個愛情時間不長,兩人分開後,她就再次回到家中。父親嫌她丟人,根本不想認她,兩人大吵一架,近乎決裂。
而之前訂下的那門婚事也隨著蕭紅的出走被汪恩甲的哥哥解除。蕭紅與父親再無話可說,但在得知婚約被他人取消之後顯得極為憤怒。
在她看來,婚約是她與汪恩甲兩人的事,與他的哥哥毫無關係,對方這樣操作,讓她感覺受到屈辱,於是她一氣之下把汪恩甲的哥哥告上了法庭。
可是這種事情她根本落不得好,汪恩甲為袒護哥哥,在法庭上當場說明是自己解除的婚約,蕭紅毫無懸念的敗訴。她如同被人兜頭淋了一盆水一樣,寒冷又無措。
父親不想讓蕭紅再惹事,強硬地把她帶回家關了起來,蕭紅哪裡受得了這種被囚禁一般的生活,於是趁父親不注意偷偷溜走,跑到了哈爾濱。
她此時剛剛20歲,與家人關係勢同水火,身邊也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人,雖然固執地堅持要獨立生活,可還是會感惶恐不安。
一個月後蕭紅與汪恩甲在此地相遇,有了他的陪伴,很大程度上減少了蕭紅孤苦無依的落寞,她漸漸對汪恩甲產生了依賴心理。
對方也表示不在意她曾經所做的事,願意和她一起過日子,蕭紅就這樣被他輕易打動,兩人在一起搬到了東興順旅館居住。
兜兜轉轉一大圈,蕭紅最後又跟她一開始就沒看上的男人在一起,可悲的是,兩人還無名無分。
但是蕭紅不在意,起碼汪恩甲給了她想要的呵護,讓她感受到了被愛的感覺,她想自己應該也是愛對方的。
在一起半年之後,蕭紅就有了身孕。她原本覺得兩人就這樣平平淡淡過下去也蠻好,只是沒想到汪恩甲也一聲不吭地離開了。
有人說是他們兩人身無分文來到旅館居住,最後欠下了幾百元欠款,汪恩甲由於無力償還,所以拋下臨產的蕭紅離開了。
也有人說,汪恩甲是有事外出,意外失蹤了。可無論哪種,蕭紅又變成了孤單一個人。
始終淪陷於感情
不過欠下的房錢還是要還,蕭紅一沒工作二沒積蓄,雖然父親有錢,但兩人已經不再相見,她必不可能找父親尋求幫助。無奈之下只好寫信到報社進行求助。
過來幫忙的人正是蕭軍,兩人初次見面時,蕭紅挺著個大肚子一臉狼狽,因為好幾天沒有正常吃飯面頰也有些凹陷。
她看向蕭軍時,眼神帶著一種落寞的楚楚可憐,也就是這副樣子,讓蕭軍對她有了憐惜之情。在經過短暫的交談之後,蕭軍對蕭紅又有了新的改觀。
蕭紅舉止落落大方,溝通中也能得知她受過良好的教育,而且她還是一個很有想法的人,時不時講出的話都會讓蕭軍耳目一新。
不過兩人此時只是幫助與被幫助的關係,產生的聯繫並不多。
再次見面則是在一場大雨之中,當時是8月份,暴雨連綿不絕,松花江因此決堤,洪水奔騰著衝進了市區。窗外雨聲水聲震天響,蕭紅被困在旅館中無法出去。
她腦中沒有太多的害怕,呆呆的望著天花板發呆,恍惚中似乎聽到了有人在大叫她的名字,蕭紅慢慢的把頭轉向床邊,清晰地看見外面有人人影在敲窗。
大概是見蕭紅始終沒有反應,外面的人終於沒有了耐心,用力推開了緊閉的窗戶,隨著冷風灌來的還有豆子大的雨水和身披雨衣面色焦急的蕭軍。
蕭軍語氣急促地說著什麼,蕭紅沒有聽見,只感覺心臟猛地停了一拍。
她的思緒很快回籠,眼神也有了聚焦,跟著與蕭軍的動作,她把目光放到了對方的臉上,晃了一下神之後又扶著肚子起身。
她半低著頭,耳中聽到蕭軍說了一句「我帶你走」,蕭紅點點頭,輕聲地說了一句好。
這大概是蕭紅此生最難忘的經歷,蕭軍用租來的一條小船把她帶走,他們雖在大雨中前行,耳旁卻沒有任何雨聲,大概是因為心動,才讓她忽略周圍糟糕的環境。
蕭軍的存在和之前蕭紅遇到的人都不一樣,他熱烈鮮活,有著一種獨特的魅力。
而且他直白地表示自己喜歡蕭紅,願意接受她腹中的孩子,蕭紅自然也對他情根深種。
這個男人就像是舉著火把來到蕭紅面前,帶她走出泥濘,也給了她一塊乾淨的居所,讓她總是不得安穩的心暫得平靜。
蕭紅的心情也變得極好,她不禁感嘆:「天氣一天暖似一天,日子一寸一寸的都有意思。」
蕭軍之前沒有固定工作,只靠寫稿為生,日常消費雖然算不上綽綽有餘,但也算養得起自己。
如今蕭紅的到來,讓他感到了責任重大,他不忍心蕭紅和孩子吃苦受罪,只能拼命地賺錢養家。
蕭紅在他的照料下日漸恢復精神,不久後孩子也健康出生,只是因為太過困窘,蕭紅便把孩子送給了別人撫養,不管她與蕭軍生活如何,起碼要讓孩子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
孩子走後,她與蕭軍生活的依舊不算寬裕,蕭軍日日在家寫稿,也讓蕭紅有了創作的想法。
只是她沒有經驗,也不自信,也不知道如何下筆。蕭軍此時小有名氣,他帶著蕭紅慢慢入門,鼓勵她自由創作。
而蕭紅的顯然很好,陸陸續續寫出了幾篇文章,發表了十分出名的《生死場》。
後來他們還結識了魯迅,魯迅從不吝惜對蕭紅的表揚,稱她是「中國當代最有前途的女作家」。
而蕭軍就相對受冷落了,他雖然入行早,但是到底比不過蕭紅這種天賦型選手。隨著蕭紅的寫作事業越來越紅火,她與蕭軍的感情卻逐漸走向下坡路。
兩人不再你儂我儂的親親熱熱,開始了時不時地劇烈爭吵,而且,蕭軍接連不斷的出軌,還致使自己好友的妻子懷上身孕,最後鬧得人盡皆知。
蕭紅知曉這件事,她內心也有被背叛的屈辱,但是又不捨得離開蕭軍。
他們多次吵鬧,蕭紅還卑微地討好,她想兩人總要有一方先低頭,事情得解決,日子也得過。她把這種委屈咽進肚子裡,只要不去想,就可以當做不存在。
可是蕭軍沒有領情,他反倒變本加厲,絲毫不顧及蕭紅柔弱的身體,對她大打出手。
臉上明顯的傷疤徹底撕開了蕭紅特意維持的平靜,她一生最渴望美滿的家庭,暴力則是她最無法忍受的存在。
過分的是,蕭軍從不認為自己有錯,還格外理直氣壯,甚至在外面也不加掩飾地表示自己打了蕭紅。
這無疑是在蕭紅的心中又重重插了一刀,她始終是驕傲的,顏面被蕭軍丟在地上這樣踩,就好比被當眾打了一個耳光一樣。
於是她選擇離開,東渡日本,想讓彼此都冷靜下來,也算是給傷痕累累的自己療傷。
一年後她心境有了好轉,便回到了祖國,只是此時亦師亦友的魯迅已經去世,讓蕭紅心口又多了一道看不見的疤。
她先是去墓地拜謁魯迅的墓碑,寫下一篇《拜墓詩——為魯迅先生》,之後又回到了上海,跟蕭軍的關係也有了緩和。
只是好景不長,兩人既已生出嫌隙,所有的平靜都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偽裝。
蕭紅明白蕭軍再也不會回心轉意,兩人以後難以共度,便灑脫地提了分手,算是放過自己,也還蕭軍一個自由。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
此時的蕭紅已經懷上蕭軍的孩子,而命運就像捉弄她似的,每當即將擁有一個完整的家時,又再次回歸孤獨。
她覺得自己似乎每段戀愛都精疲力盡,尤其這次與蕭軍,徹底斷開幾乎要了她半條命。她再也不敢再次經歷一場轟轟烈烈的感情了。
只是她又需要陪伴,愛情是她生命中必須要存在的,別人會因此受挫一蹶不振,蕭紅只能從新的一段感情里得到解脫。
不久之後,她與端木蕻良走到了一起,端木是蕭紅與蕭軍共同的朋友,他們初次相識是在文學刊物《七月》的籌備會上。
三人均為作家,雖說性格不同,但是卻十分聊得來,他們同吃同住,關係非常要好。
與蕭軍不同的是,端木性情溫和,對蕭紅經常給予生活中的幫助,和寫作上的建議。
在朝夕相處中,端木對蕭紅產生了難以表明的感情,但是由於二蕭仍在一起,他只能壓住心中的感情,默默守候。
誰知後來二蕭感情破裂,蕭軍也看出了端木的動情,他們三人發生了劇烈的爭執,蕭紅與蕭軍徹底分開。
然而沒有預料的是,在分開後,蕭紅才發現自己懷上了蕭軍的孩子。
她心中無措迷茫,甚至給這個孩子的到來完全沒有做好準備,便考慮去打掉。是端木過來勸蕭紅留下,還表示自己願意娶她。
這是蕭紅從未有過的經歷,雖說她經歷過幾段感情,但是從沒有正式結婚,認真說來一直不算名正言順。
但是她嫁給端木卻不全是因為愛情,蕭紅在1938年兩人的婚禮上平靜地說:「我沒有什麼過高的要求,我只想過正常的老百姓式的夫妻生活。」
可見,她只是厭倦曾經不安穩,總是爭吵的生活,而端木剛好溫柔體貼,能撫平她失敗感情留下的創傷。
同年11月,蕭紅在江津生下與蕭軍的孩子,可惜孩子僅活了四天就染上疾病去世。她抑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漸漸從喪子之痛中走出來。
兩年後蕭紅與端木來到香港生活,來回地奔波,加上憂思過多,蕭紅的身子變得格外虛弱。
她被端木帶到瑪麗醫院做全面檢查後才發現已經患上了肺結核。
蕭紅住在醫院治療,端木卻沒有日日陪伴,他一心撲在自己創作上,只委託好友駱賓基幫忙照料,這讓蕭紅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一生都需要別人濃厚的愛,陪伴則是讓她最安心的行為,端木的這種行為無異於讓蕭紅驚慌失措,她心中一片淒涼,只覺得自己好似又被拋棄。
好在駱賓基始終陪在她身邊安慰,讓蕭紅不至於孤立無援。
蕭紅這時偶爾回想起蕭軍,那個曾在大雨中救她的人,要是蕭軍在的話,應當會一直陪著她吧。
可惜後來的蕭軍不再是初見的樣子,蕭紅想想也只是多了幾分感慨,她在《呼蘭河傳》裡寫下:「他就像一場大雨,很快就可以淋濕你,但是雲彩飄走了,他淋濕的就是別人。我就像他划過的一根火柴,轉眼就成為灰燼,然後他當著我的面劃另一根火柴。」
1942年,香港淪陷,蕭紅的病情也再次加重,還被醫生誤診為喉瘤動了手術,她躺在病床上,蒼白著一張臉,連食物也無法再咽下。
端木在這期間一直陪在她身邊,還為她用吸管吸出喉中的血痰,蕭紅原本責怪端木的心再次鬆動,身體好似也恢復了一點。
1月19日,蕭紅的恢復了一點精神,像總結平生一樣,頗有感慨的在紙上寫下了一句:「半生盡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
僅僅三天過後,也就是1942年1月22日,蕭紅病逝,生命最終定格在了31歲。
此後端木、蕭軍、駱賓基等人還常去墓地看望她,還為蕭紅作下了詩歌進行悼念。
蕭紅這一生在幼年有外祖父的疼愛,成年後也不斷有來自他人的愛,她看似缺愛,實則一直生活在別人的愛里。
只是她生性晚熟,不懂得如何調整自己的心態,因此始終難有安全感。
參考資料
[1]《南方文壇》,《戀人·情人·姐妹——視角差異與蕭紅生平敘述的三種樣態》
[2]《同舟共進》,《書信中的蕭軍蕭紅愛情》
[3]《戲劇之家》,《蕭紅愛情何以成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