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你的城市路過

涇芮 發佈 2022-08-10T08:05:35.237812+00:00

從你的城市路過□凌仕江  每個高原上的行軍者,腳下似乎都鋪滿了傳奇。有個在校大學生去了西藏當兵。神奇的是,她居然抵達的是我曾經所在的通信部隊。  不久後,她當上了連隊文書,經常去軍區大門口收發室領取報刊和戰友們的包裹信件。


從你的城市路過

□凌仕江


  每個高原上的行軍者,腳下似乎都鋪滿了傳奇。有個在校大學生去了西藏當兵。神奇的是,她居然抵達的是我曾經所在的通信部隊。
  不久後,她當上了連隊文書,經常去軍區大門口收發室領取報刊和戰友們的包裹信件。有一天,她突然發現有個似曾相識的名字出現在眼前——那是全國各地給我約稿或贈閱的報刊,還有不少讀者來信。


  她只顧一封接一封寫,字跡剛毅且不失溫柔。她一直納悶為什麼收不到回信?她的信件,分明蓋著已經寄了出去的三角郵戳,但總是安靜地與其他刊物或讀者的來信聚存一起。她循著信封上刊物的名字,去布達拉宮東面的雜誌鋪一次又一次尋找報紙雜誌上發表的我的作品,那些依然講述著雪山哨卡的故事細節,於她而言,似乎一直都像謎一樣,真實與虛幻生生被糾纏。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部隊人員神速的換防,她無法再找到可靠的人證實我是否存在。信件雖無人認領,但一直源源不斷。她為此篤定,我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像她手捧的文字一樣溫暖真實。她認定我還在西藏軍營,她甚至相信有一天能在收發室門口遇見我。她小心翼翼地整理著那些寫有我名字的信件,直到她退伍回到大學校園繼續完成學業,我們都沒能在拉薩完成一次對話或相逢。

  那是我們唯有的一次通話。幾句簡短的交流,算是向她確認了我的真實存在。雖然那時微信已經開始流行,但她始終堅持以寫信的方式與我溝通,不焦不躁,不緩不急,就像我一本正經的寫作。
  我開始認真閱讀她先前和後來寫就的每一頁文字。她像游離在高原後來又遊走於世間的孤獨靈魂,每一句講述都帶著想像、構畫、期待與重建,那些偏向科幻甚至飄浮的文字,與我沉重的某些軍旅體驗形成了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她講起從軍西藏的理由,講她在拉薩河畔同女兵們看夏飄雪的浪漫奇遇,也講起她與戰友們打賭身邊是否有個名叫凌仕江的軍旅作家?她後悔她的軍旅人生,未能像我一樣單槍匹馬去採訪邊境上的哨兵;在一個人的哨所里對著戴哈達的月光喊一聲媽媽;在烏爾朵打碎夕陽的牧羊人背影里悄悄寫一行離鄉的詩;在通往墨脫的羊腸小道上遭遇螞蟥的神秘偷襲……她未能與聳入雲端的珠穆朗瑪親密接觸,也未能在拉姆拉措的路上遇見雪人與雪豬,更沒有在東山頂上乘上禿鷲的翅膀去看一眼山那邊綠松石一樣的海子……她說她的兩年光輝歲月,一直在拉薩;她讀現代兵書,也讀戰爭史詩,她的腦海里裝滿了對世界屋脊邊關軍人龐大的猜測與狂想,她身為女兵方陣中的一員,但她總嫌背靠拉薩紅塵太近太近,她試圖探究邊塞隱形的戰事與兩塊石頭之間的衝突。她說她直到退伍前一天才進入布達拉宮,萬物在大地上隨風生長,理想在白雲上行走……

  想不到新一代女兵的天真,在天邊的西藏,居然有著那麼多不切實際的美好幻想與啼笑皆非的心事。想不到她在過往的信中,對我曾經筆下的西藏故事,提出了那麼多值得商榷的疑問。在數不清的讀者來信中,我一直覺得,這個女兵對西藏有著與別的戰士不一樣的情愫。
  然後,又是很久未有消息。我們從未謀面,更不曾想到,幾年後會以某種特別的方式見面。她已經畢業參加工作好些年,她帶領的大學生科研團隊所在地就在我此刻參加文學活動的區域。席間,我與接待方負責人無意講起女兵的故事,這位有著浪漫氣質的彝族青年,對故事中的女主角嘖嘖稱奇,幾個電話很快找到了那位退伍女兵。
  「凌老師,真沒想到我們會這樣相見!」一頭幹練短髮,一身迷彩馬甲,她像個英姿颯爽的特警女班長,一聲號令,她身後幾個身著同樣服裝的女孩兒,舉起手「啪」的一下給我行了個禮,動作乾淨利落、氣勢壯闊,個個表情堅毅。原來,她們正在集智開發一款激活退伍士兵活力的培訓軟體。

  我只是從她的城市路過!實際上,我們並不熟悉!然而,我很快釋然了。她還確真算得上我的戰友,諸多西藏戰友當中的一個。她無數次注視過我無數次描摹的那片天空,那團火焰,那隻雄鷹,那朵白雲,那條河流,那道彩虹,那脈雪峰,那座哨所,那個哨兵,那條哈達。只是,我們像大多數別後的戰友一樣,平時我們長時間活在各自的生活軌跡里,各種來自不同領域的工作壓力,讓我們幾乎淡忘了人生最美好的時光,沒有寒暄,少了回憶,甚至沒有一條簡訊打探對方的消息。
  但謝天謝地,我們就這樣順其自然見面了。戰友情,一輩子,在他鄉,天涯望,趕山走海兄弟盼。所有莊嚴的告別都源自軍旅的相逢,只不過天下戰友的重逢,從未相約,亦從未失約,正如我從你的城市路過,自然而然,歡喜載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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