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瓊華:獨守空房68年,郭沫若女兒看望她,一聲媽媽讓她淚如雨下

博書 發佈 2022-08-11T05:15:59.227592+00:00

1939年2月,郭沫若從侄兒郭宗璞那裡得知,父親說郭朝沛病重,請他回鄉探望。此時,距離郭沫若離家已經整整26年。在這26年的時間裡,母親和大哥已經去世。在老家樂山的沙灣鎮老屋,有一個女人為他蹉跎了半生,還在痴情地等著他回來。2月25日,郭沫若回到家鄉。

1939年2月,郭沫若從侄兒郭宗璞那裡得知,父親說郭朝沛病重,請他回鄉探望。此時,距離郭沫若離家已經整整26年。

在這26年的時間裡,母親和大哥已經去世。在老家樂山的沙灣鎮老屋,有一個女人為他蹉跎了半生,還在痴情地等著他回來。

2月25日,郭沫若回到家鄉。郭家的一眾親友早已在雨中等候,人群中有一個怯生生的中年婦女,她就是郭沫若的原配妻子張瓊華。

久別重逢,郭家的親人們湧上來,和郭沫若欣喜地擁抱。只有張瓊華木然地站在大嫂的身後,悄悄地打量著人到中年的「丈夫」。

到了家,郭沫若直奔父親的病榻,跪在地上連聲呼喚「爸爸,爸爸」,但此刻郭父早已認不出兒子來了。

坐在床邊的四姐見狀,對病床上的父親比了一個「八」字的手勢,郭父這才明白過來。他吃力地對女兒說:「八兒回來了,八女子(張瓊華)就好過了。」

從父親的病房中退出,郭沫若聽嫂子說起母親彌留之際,留下遺言:「他日八兒歸來,必善視吾張氏媳,毋令失所。」

在他離家的這些年,張瓊華悉心侍奉公婆,盡心盡力照顧一家老小,從無怨言。公婆生病期間,她更是衣不解帶,替郭沫若床前盡孝。

看著苦等自己26年的「妻子」張瓊華,郭沫若心中五味雜陳。他作勢就要行跪拜禮,張瓊華趕忙制止了,於是郭沫若改為深鞠一躬。

儘管對張瓊華沒有愛情,但此時也心存感激和歉疚。這一鞠躬,既是對她這麼多年替他盡孝的感謝,也是為辜負她多年、不聞不問表示歉意。

1912年的農曆正月初五,剛滿20歲的他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與張瓊華完婚。郭家和張家都是當地的大戶人家,婚禮辦得很熱鬧。

接親的隊伍吹吹打打地進了沙家灣,花轎進入郭家的大門,抬進了前堂,賓客們都搶著要看新娘子的模樣,郭沫若也心情激動、滿懷期待。

可是當新娘抬腳走下花轎的那一刻,他的心裡咯噔一下,他分明看到一隻小腳。接下來的結婚儀式都和他無關了,拜天地、拜祖宗、拜父母,送入洞房,郭沫若都如同失魂落魄一般,在人們的引導下完成了儀式。

按照結婚的流程,新郎新娘要喝交杯酒,郭沫若在伴娘的引導下掀起新娘頭上的紅蓋頭,只看了一眼,他的心立馬就沉了下去。

訂婚之前,牽線做媒的遠房叔母介紹說,女方上過私塾,能識字寫信,且是天足,人品與他暗戀過的三嫂不相上下。郭家覺得這位叔母是「可以相信得過的人」,她看中的姑娘總不會錯。

可是親眼所見之後,新娘的模樣和一雙小腳,都讓新郎失望不已。

多年後,郭沫若在《黑貓》一文中回憶結婚的這一幕,他稱之為「受難記」。張瓊華給他最深刻的印象是「一朵三寸金蓮」和「一對露天的猩猩鼻孔」。他用了一句四川的俚語形容自己上當受騙的感受:「隔著口袋買貓,交定是白貓,拿回家才知是黑貓。」

張瓊華是小腳無疑,但是她到底丑不醜?

郭沫若的侄女郭翠鸞回憶說:「八嬸張瓊華不醜,也不俊,中等人才,八爸也承認的。」張瓊華的侄兒也說:「我姑姑不醜,不是朝天鼻,姑父不喜歡她,才那樣寫她。」

毫無疑問,心中對「才子佳人」充滿幻想的郭沫若,心情低落到了極點。他甚至都不願意進入婚房,挨到夜深人靜,四姐就催促他:「八弟,該進房去了。」家人催逼,他無奈之下才走進婚房。

新婚之夜,他全靠一本《莊子》度過了一夜。

次日,心灰意冷的郭沫若還得按習俗跟新娘一起「回門」。張家雖然富裕,但是張瓊華的父親張懷生卻是個大煙客,張瓊華也吸水煙,這讓郭沫若又愈發厭惡。在岳父家的那一夜,他又靠一部古版《文選》,讀到天亮。

熬到了新婚的第5天,郭沫若就辭別了父母和妻子,乘船回成都府中學堂去了。他這一走,就徹底斬斷了與張瓊華的聯繫。

這場沒有任何愛情可言的包辦婚姻,對郭沫若來講是痛苦的,對張瓊華來講也是痛苦的。一雙小腳隔開的婚姻,為日後的悲劇埋下了伏筆。

丈夫離家出走,張瓊華獨守空房,儘管內心充滿了空虛、寂寞以及難言的痛苦。但是作為舊式婦女,她恪守「嫁雞隨雞」的婦道,在郭家承擔了一個兒媳所要做的各種家務,任勞任怨。

張瓊華言語不多,克己待人,對公婆孝順,很快就贏得了郭家的尊重和喜愛。她本以為丈夫離家出走只是一時衝動,她終能等到他回心轉意的那一天。

1914年1月,郭沫若在大哥郭開文的資助下赴日本留學。

張瓊華得知丈夫去了日本,山海阻隔,她還是多次去信報告家中情況,對他關切慰問,飽含思念之情。她還萌生過隻身去日本看望丈夫的念頭,因欲顧全丈夫的臉面而未能成行。

她在信中說:「回想來日本之事,千里迢迢,妻年青婦女似不便拋頭露面,落別人之談論,我夫臉面又於存何地?總之,我夫定要回家,以敘二老思子之念。家中一屋老小俱偕好的,不必掛欠……」

這樣的信,張瓊華前前後後不知有多少封,但卻從未收到過丈夫的一封回信。

作為妻子的張瓊華,當然希望丈夫能親筆寫點貼心的話,可是他卻沒有隻言片語。郭沫若最多在給父母或者兄弟姐妹的信中,附帶一筆。仿佛就算提起妻子的名字,都會讓他覺得蒙羞。

儘管丈夫對她沒有感情,張瓊華卻滿懷著忠貞不渝的愛。她操勞家務、孝敬公婆,和家裡人相處融洽。她把自己的不幸深藏心底,從不表現出任何哀怨的情緒。所幸夫家對她不錯,公婆把她當女兒一般看待。

郭家父母覺得很對不起這個媳婦,他們幾次寫信催兒子回家。但很快他們就得知,兒子在日本和一個叫佐藤富子的女護士同居了。佐藤富子為了和郭沫若結婚,甚至改名郭安娜,和父母斷絕了關係。

得知兒子另娶,郭家父母十分生氣,當即叫小兒子代筆去信責難,並一度和郭沫若斷絕音訊。直到郭沫若和安娜的兒子出生,郭家父母才消了氣,責令兒子寫信向張瓊華解釋清楚。

父母之命難違,郭沫若這才在給張瓊華的信中寫道:「我們都是舊禮制的犧牲品,我絲毫不怨恨你,請你也不要怨恨我罷!可憐你只能在我家中作一世的客,我也不能解救你。」

離家出走5年時間,這是郭沫若寫給張瓊華唯一的一封信。話里話外,無不是在和她撇清關係。男人對於不愛的女人,甚至可以理智到如此不近人情的地步。

張瓊華得知丈夫另娶,徹底心碎。可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沒有獨立生存能力的弱女子,她又能如何呢?她只能默然地接受了。

既然郭沫若另娶,和朱瓊華又沒什麼感情,為什麼不索性提出離婚呢?

兄長郭開文曾寫信叫他回國,並對他的婚姻提出兩個解決辦法:其一是離掉張氏,其二是二女同居。郭沫若回信說:「離掉張氏,我思想沒有那麼新;二女同居,我思想沒有那麼舊。不新不舊,只好這麼下去。」

郭沫若的猶豫不決,誤了張瓊華的一生。但換個角度看,如果他一紙休書打發了張瓊華,反而可能讓她陷入絕地。在那個時代被夫家休掉的女人,無異於斷了生路。郭沫若不敢提出離婚,他怕張瓊華會自殺。

1937年7月,抗戰爆發。經過短暫的思想鬥爭,郭沫若拋婦別雛,悄然離開了陪伴在他身邊20餘年的日本妻子安娜,獨自回國參加抗戰。1938年1月,郭沫若就與後來的夫人於立群結婚。

1939年2月,因為父親病重,郭沫若回到闊別26年的老家探親。

郭沫若到沙灣時已是黃昏,見面寒暄過後,全家人陪著他在堂屋裡吃了晚飯。幾十年奔波在外的郭沫若回到家鄉,心情十分激動。

席間,坐在旁邊的張瓊華一直沉默不語,面對分別了26年的丈夫,她不知所措。當郭沫若看見低頭不語的張瓊華時,心中湧起內疚之情。

他拿了一塊峨眉米糕遞給張瓊華,關切地問她:「瓊華,這些年你生活得可好?」張瓊華接過米糕,一下子淚如泉湧。新婚就守寡,孤影伴昏燈,26 年哪!

當她得知郭沫若要回來時,心裡既喜且悲。喜的是有生之年,她總算還能見到丈夫一面,看一看他的模樣;悲的是是丈夫短暫停留之後又要離去,不知多少年之後才會回來。

現在他就坐在自己的身邊,關切地詢問自己,她心中感動,連聲答道:「還好,還好……只要你在外邊好,我在家裡就好!」

這句樸實的話,讓郭沫若情難自抑,他一把抓住張瓊華的手,使勁搖著說∶「瓊華,我對不起你,你不恨我嗎?」

張瓊華又驚又窘,連忙抽回自己的手,一時不知怎麼回答才好。半晌,她才抽泣著輕聲道∶「都是我命不好,怪誰呢?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二十多年的苦等,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即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她還是在為他考慮,沒有說過半句怨言。

為了感謝張瓊華替他床前盡孝,照顧雙親,郭沫若特意手書了兩幅條屏贈送給張瓊華,兩幅都有「書付瓊華」的字樣,張瓊華高興地收下了。郭沫若逗趣地對她說:「你如果往後沒錢用,可以拿它去賣幾十個大洋。」

當然,他知道她定然不會那樣做。即便是在最艱難的時候,張瓊華也沒有想過要賣掉郭沫若的手跡。後來,這兩幅條屏包括她收藏的其他郭沫若的遺物,都被捐給了樂山市文物管理所。

1938年,郭朝沛將家產分給四個兒子。有人提出,郭沫若和張瓊華雖有夫妻名分,但無夫妻之實,分家沒有她的份。郭沫若已在外另有妻室兒女,財產當然不該由張瓊華繼承。

郭父寫信徵求郭沫若的意見,郭沫若回信:那份家產全部交給張瓊華。分家後,張瓊華就靠著那份家產生活,日子過得雖然不算很富裕,倒也不愁衣食。

1939年7月,郭朝沛病逝,郭沫若攜妻子於立群回家奔喪,得到張瓊華的多方照顧。當時於立群剛生下兒子漢英不久,張瓊華不但主動將自己居住的房間讓給他們一家三口居住,還在飲食方面給於立群以特殊優待。

按舊風習,治喪期間不許食葷腥,可是於立群正在哺乳,需要營養,張瓊華便托人買了活雞鮮魚從後院拿進來,另砌一土灶親自為她燒煮。讓人意外的是,張瓊華和於立群相處得十分融洽,她對漢英也十分喜愛。

葬罷父親,郭沫若和於立群告別家人,啟程返渝,張瓊華把他們送到了樂山城。飛機起飛了,張瓊華疑視飛機遠逝的方向,久久不願離去……

解放後,張瓊華因為收地租,被劃為地主。考慮到她是郭沫若的家屬,同時積極響應黨的政策,帶頭退押,取得了貧苦農民的諒解。

1951年,張瓊華從沙灣鎮搬到樂山居住。她沒有什麼積蓄,還有一個養子張樹桓要撫養,只得變賣東西。後來沒有什麼東西可賣了,她就開始做葉兒粑賣。

她太實誠,不會做生意,賣的葉兒粑工精料足味道好,幾下就賣完了,卻賺不來錢。沒多久,就虧了本,賣不下去了,但又不肯「偷工減料」,只得改行,做小娃娃的小鞋兒小帽兒賣。

那段時間,張瓊華的日子過得十分艱難。侄兒郭宗瑨看不下去,說:「給八爸去封信,讓他每月給你寄些生活費來吧。」說了幾次,她才點頭同意,讓郭宗瑨去寫信,說:「讓他一月寄十五元吧。」

郭宗瑨:「這咋行,太少了,你還要供樹桓讀書。」可她說:「他也不寬裕,別太加重了他的負擔。」此後,郭沫若每月寄給她生活費,後來增加到每月20元、25元、30元。

自從父親去世後,郭沫若就再沒有回國老家,和張瓊華也沒有再見過面。

1963年,張瓊華曾去北京,探望她那名義上的丈夫。郭沫若沒有見她,而是安排秘書代為接待。當秘書問她有什麼要求,希望她能在北京住些日子,她連忙說:「他(郭沫若)太忙了,我不能在這裡分他的心。」

在秘書的陪同下,她逛了逛北京城的名勝古蹟。臨走時問她想買點什麼,她什麼也不要,只要了一截燈芯絨布也一些小的紀念品,就匆匆返回樂山老家了。

1978年,郭沫若病逝於北京。家人擔心張瓊華過度傷心而出意外,故意瞞著她。她只是覺得奇怪,為何三個月沒有收到匯款。三個月後,匯款寄來了,原來是有關方面得知了相關情況,承擔了匯款任務。

她是否因突然斷了三個月匯款,敏感到郭沫若去世了呢?也許她什麼也沒懷疑,到死都以為郭沫若還健康地活著;也許她敏感到了,可什麼也不願說。

張瓊華從不流露心中的怨恨和痛苦。她臉上從不帶愁容,不嘆息,更不流淚。她把心靈的窗口關閉得很緊很緊。她把心中的痛苦埋葬得很深很深。

她四十歲剛過,滿頭青絲就已全白,她對侄兒們戲謔地自稱「白毛老娘」。她得了個心口痛的病,時常發作。她晚上睡覺總不安穩,常常夢中叫出聲。醒來後,問她夢見什麼,她緘口不說。

郭沫若去世後,首屆郭沫若學術討論會在樂山舉行。郭沫若和於立群生的兩個女兒庶英和平英應邀出席,會後她們特意去看望了張瓊華。

當庶英和平英拉著老人的手,親熱地呼喊著「媽媽,媽媽」時,張瓊華先是愣了一下,待侄媳婦魏蓉芳說明偎依在她身邊的,就是八叔的親生女兒時,她瞬間淚如雨下,撫摸兩個孩子的面頰,激動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1980年6月,這位慈祥、和藹而又不幸的老人悄悄告別了人世,享年90歲。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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