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那個想離開農村的農婦,最終還是回去了

男神女神深度八卦 發佈 2022-08-11T21:53:53.160587+00:00

01誰也想不到,一位來自八百里秦川的農婦,會因一席話震撼全國。甚至,因此改變別人的人生。2001年。劉小樣身穿一件紅色呢子外套。坐在院子裡的矮凳上,接受央視節目《半邊天》的採訪。主持人問她:「你想要什麼樣的生活?」她頓了下。我寧可痛苦,我不要麻木。

01

誰也想不到,一位來自八百里秦川的農婦,會因一席話震撼全國。

甚至,因此改變別人的人生。

2001年。

劉小樣身穿一件紅色呢子外套。

坐在院子裡的矮凳上,接受央視節目《半邊天》的採訪。

主持人問她:「你想要什麼樣的生活?」

她頓了下。

我寧可痛苦,我不要麻木。


我不要我什麼都不知道,然後我就很滿足。


有飯吃,有衣穿,有房住,這就很好了。我不滿足這些。


我想要充實的生活,我想要知識,我想看書……

人人都認為農民,特別是女人不需要有思想。


她就做飯,她就洗衣服,她就看孩子,她就做家務,她就干地里活。


然後她就去逛逛,她就這些,你說做這些要有什麼思想,她不需要有思想。


我不接受這個。


說這段話時,她淚光泫然,幾度哽咽。

這一刻的傾訴,實在等太久了。

過去的三十餘年內,她一直處於失語狀態。

人生經歷,與其他農婦並無二異。

早早地嫁人、生娃、相夫教子。

終日在斗室里洗衣做飯,一遍遍嚼著寡淡溫吞的人生。

如此生活三十年……

沒有人看見她的內心。

也沒有人願意撥開生活的表層,觸摸她的靈魂。

哪怕她的靈魂,熾熱而滾燙。

02

如果把2001年的這場傾訴,當成她的覺醒。

那在覺醒之前,更多的是不甘與掙扎

她出生在陝西省咸陽市興平村。

初二時被迫輟學。

1991年,她23歲。

認識了隔壁村,一個叫王樹生的男人。倆人經媒妁之言結婚。

雖說是媒妁之言,但她是滿意的。

她好讀書。

王樹生的爺爺,曾是私塾先生。

家中祖宅的門楣上,刻著四個大字——「耕讀傳家」。

嫁到一個讀書人家,倒也是一種慰藉。

婚後,育有一兒一女。

王樹生是個勤快人。

務實忠厚,常年在外連軸忙碌。

很快便攢下一筆錢。

蓋了房。

買了彩電。

左鄰右舍艷羨不已。

一年四季,劉小樣只需干2個月的農活。

剩下10個月,都賦閒在家。

生活看似還不錯。

一方院、三餐足。飽食暖衣。

可沒問題,恰恰等於「有問題」。

就像她說的,「一切,太平了。」

平得不對勁,平得可怕。

居住的地方,離娘家僅5公里。

而她,永遠在做飯。

「一天三頓,永遠在和面、擀麵和煮麵,唯一能變的只有面的形狀。」

田壟一望無際,卻感覺四面皆牆。

精神層面的赤貧,讓她痛苦。

她想要的,是知識,是躍過這個「圈」,絕非困在方寸之地,甘之如飴。

出走之心,開始萌芽。

後來,王樹生帶她去了一次西安。

鐘樓下人頭攢動,車馬往來不絕。城市的霓虹燈在眸中跳躍,照得她的臉頰滾燙髮紅。

那感覺,亦真亦幻。

美好。

但也殘忍。

她說,她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把她和世界分隔開來。

從家到西安往返的路費,明明只需要9塊錢,但條路看得見,卻摸不著。

她失聲痛哭,近乎崩潰。

回到家後,出走的欲望越甚。

蠢蠢欲動著,

日日翻騰著。

可,這種欲望在這片土地上,太不合時宜。

村裡的人,都認為農婦就該洗衣做飯。

不能有思想。

更不能有自我意識。

在這種無形的「規矩」之下,她只能深埋那份熱切,任由它翻騰。

轉而用一種極為隱晦的方式繼續抗爭——

她抄古詩。

在便利貼上寫:「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

她看電視。

把《讀書時間》和《半邊天》當做書來讀。

她聽書。

學收音機里的普通話。聽路遙的《人生》、《平凡的世界》。

她穿紅色的衣服。

因為紅色代表鮮活,代表熱烈,代表生命力。

每個行為,都在悄然抗爭。

就這樣。

她小心翼翼地戴著鐐銬做夢,維持了很多年。

03

又是一年秋。

落葉滿地,蕭瑟一片。

她立野眺望,倍感荒涼。心想:人生就該如此了嗎?兒女已經上小學了,難道不該追尋些什麼?

內心爭鬥幾個回合之後,她終於覺醒。

回到家,照著《半邊天》節目的地址,寫了一封信。

然後,騎了十里地的自行車到縣城將信寄出。

這封信,震撼了《半邊天》的節目組。

信里,劉小樣說:

在農村,有錢可以蓋房,但不可以買書;


可以打牌閒聊,但不可以去西安。


不可以交際,不可以太張揚,不可以太個性,不可以太好,不可以太壞。


這裡有很多約定俗成的規矩。要打破它就會感到無助、無望、孤獨,不需要別人阻止你,你會自覺自愿地去遵守這些規矩。


這裡夏有一望無際的金黃色的麥浪,秋有青紗帳一般的玉米地……可是我就是不喜歡,因為它太平了。

節目組的工作人員,不相信這些飽蘸自由意志的文字,出自一個農婦之手。

他們想深挖這個女性背後的故事。

很快,節目組扛著攝像機,找到了劉小樣。

劉小樣卻生出了退意,一逃再逃。

她說:「我不想讓別人覺得我是個異類,在農村,心思不放在家裡,整天想入非非,這可不是好女人該幹的事。」

沒辦法。

主持人張越只好在與她同吃住,試圖建立信任感。

三天後,採訪正式開始。

劉小樣與張越面對面交談,將自己一層層剝離開來。

對話中,張越察覺到了劉小樣內心的隱痛。

對此,劉小樣卻說:

「我寧願痛苦,我不要麻木。」


「痛苦只是一種蛻變,生活就是要不停地蛻變,它才能前進,才能有力量。」


「人嚮往的時候,眼睛裡會有光澤。」


「我就怕我失去那些激情,怕我失去那些感動,所以我不停地需要更多的知識,需要知道更多的事情。」


坐她對面的張越震撼了。


與她同床共枕十幾年的王樹生,也震撼了。

他從不知道,原來妻子的靈魂是如此豐盈。

節目錄完後,劉小樣抱著張越哭了很久。

「你們忽然就來了,忽然就走了,就像一場夢一樣。你們走了,我就又一個人了。」

是的。

節目組沒有到來之前,她是孤獨的。

如池中魚,籠中鳥。

蜷臥在鄉村一隅,日日經歷思想鏖戰。

好在,這樣的煎熬並沒有一直持續。

04

節目播出後,全國上下為之震驚。

她的話,像是一記猛錘,擊中了電視機前的無數個「劉小樣」。

她們暗自篤定,要走出大山,到更廣袤的天地去。

其中,一個來自河南農村的女孩,被她影響終生。

她在聽了劉小樣的話後,努力讀書,出國留學,在歐洲做了一名紀錄片導演。

而劉小樣自己,也開始了她的出走與突圍。

她開始幫鄰居種田,體驗上班的感覺。

2006年,又去縣城商業街做售貨員。

學做帳。

學搭配。

那是她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出走」。

可,好景不長。

兩年之後,商場倒閉。

再之後,她坐上綠皮火車去了貴州。

依舊不順利。

幹了沒多久,便折返當地縣城,在一個小學當起了生活老師。

期間,她堅持每日讀書看報,不停地汲取知識。

兩年後,兒女考上了大學。

相夫教子的任務終於完成,她開啟第三次「出走」。

43歲的她,前往江蘇崑山。

在一家工廠的食堂,找了份廚師的工作。

她雖然跨越山海,去向了遠方。

心,卻始終沒有覓得歸處。

工友們不懂她。

她和誰都聊不到一起。孤獨感與日俱增。

2011年年底。

在家人的勸說下,她無奈返鄉。

離開前,專程去了趟崑山市立圖書館。

在那裡,默默完成告別。

05

三次突圍的失敗。

把她的不甘,徹底連根剪斷。

她終日怨懟,自我懷疑。

為何自己始終平靜不下來?

為何自己無法擁抱這片土地?

她懷疑自己病了。

2016年,她到西安一家心理醫院看病。

治病期間,婆婆病倒。她回到家,照顧婆婆的衣食起居。

自此,不再蠢蠢欲動。

燒了以前寫的文字。

收起了王小波、魯迅、畢淑敏的書。

像是要扼殺掉那個曾「清醒著做夢」的自己。

從前,她討厭村里那些,每天豎著耳朵等待是非的老嫗們。

現在,她嘗試接受。

從前,她看電影只願去電影院,她認為那樣有儀式感。

現在,她不再「苛刻」。

她開始打麻將。

開始承認自我局限,擁抱腳下那片土地。

並用莫言書里「晚熟的人」來自嘲。

她說:「接受吧。如果我還年輕,早就待不住了。可我老了,上有父母,下有兒女,我必須待著。」

是啊。

她踮著腳去夠了,夠不到。

「內心的充盈」與「生活的貧瘠」兩者之間的對沖,給她帶去太多痛苦。

她只能極力稀釋,讓一切如昨,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

勞碌半生,幾經輾轉。

如今看來,似是大夢一場。

她終究回到了原本的軌道上。

安分守己,按部就班。

06

《一隻特立獨行的豬》裡。

那隻與無性、無智、無趣為敵,跨過沉淪的一切向平庸開戰的豬,在叛逃之後,長出了鋒利的獠牙。

萊辛筆下的家庭主婦凱特·布朗,在出走之後,又折返了家庭。

這個世界上,其實有很多劉小樣。

格子間的女孩。

廚房裡的母親…..

她們出走之後的結果,無非以上兩種。

但絕大多數,屬於後者。

這群人心中都住著一座巴別塔。

囿於現實,無法完全漠視生活的設置。這才是「劉小樣們」的集體困境。

回到劉小樣本身。

沒能走出關中平原,就等於被現實放倒了嗎?

答案絕不是肯定的。

2019年。

劉小樣的婆婆離世。

從那時起,她開始種花。

在前院和後院,種滿了雛菊、月季、鬱金香、雞冠花......

朵朵嬌艷。

雨摧不凋。

小小的庭院,是她的理想國。

在那裡,她不被形塑,不怕桎梏。悄悄叛逆,自由生長。

2021年,她接受採訪。

有人問她,覺得自己的人生是悲劇嗎。

她淡然回答。

算悲壯吧。

畢竟,悲壯這詞,本身就有美在裡頭呢。

是的。

「娜拉既然醒了,是很不容易回到夢境的,因此只得走。」

三次突圍,三次受阻。

劉小樣的出走,還在繼續。

庭院裡的那一抹紅,也不會荼靡。

它會一直對抗乾癟與枯槁,荒蕪與庸常。

會一直燦爛地開,向遠方開。千里奔襲,直至燎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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