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讀紅樓▏紫鵑之慧,慧在何處?

靜看春秋與經典 發佈 2022-08-14T01:44:30.829063+00:00

百度釋義:慧,本義指聰明、智慧,中醫指精神清爽、眼睛清明,佛家指了悟、破惑證真。紫鵑和黛玉,名為主僕,情同姐妹,黛玉是紫鵑心裡的第一人,她了解黛玉的心思,猶如了解自己的臉上有沒有雀斑,她深知黛玉深深地愛著寶玉,而作為主人的丫鬟兼好姐妹,不但要照顧好黛玉的生活起居,還要把幫助黛玉順利嫁給寶玉為己任。


正如襲人當得起一個「賢」字,紫鵑當得起一個「慧」字。


百度釋義:慧,本義指聰明、智慧,中醫指精神清爽、眼睛清明,佛家指了悟、破惑證真。


這些優點,紫鵑當之無愧。



一個有智慧的人,善解人意,反應能力強,會說話。


紫鵑和黛玉,名為主僕,情同姐妹,黛玉是紫鵑心裡的第一人,她了解黛玉的心思,猶如了解自己的臉上有沒有雀斑,她深知黛玉深深地愛著寶玉,而作為主人的丫鬟兼好姐妹,不但要照顧好黛玉的生活起居,還要把幫助黛玉順利嫁給寶玉為己任。


面對生性敏感的黛玉和「痴人」寶玉,以及「金玉良緣」的傳說,一大幫封建家長的阻力,這可不是個輕鬆的活兒,要能熬的了藥、勸的了架,要敢於試探寶玉、敢於「將」薛姨媽的軍,懂得自己的立場、身份,明白什麼時機說什麼話。


清虛觀打醮,張道士要為寶玉說親,觸及了黛玉的心事,兩人吵了最厲害的一次架,天翻地覆、雞飛狗跳,寶玉砸了玉、黛玉剪了穿玉的穗子,驚動了賈母王夫人。


聰明懂事的紫鵑襲人各自數落「自家人」的不是,紫鵑說黛玉:你生氣歸生氣,但也要保重身體,才吃了藥好些,這會子和二爺拌嘴,又吐出來。倘或病加重了,豈不成了二爺惹的,讓他心裡怎麼過得去呢?


紫鵑明知寶黛二人互相在乎,這樣一說,兩人都為對方著想,有氣也無氣了。



吵完架,黛玉暗自後悔自己莽撞了,擔憂萬一寶玉真生氣了,從此不進瀟湘館,便悶悶的,若有所失。紫鵑明白,便勸道:這次吵架,的確是你太浮躁了。寶玉的脾氣,別人不知道,咱們還不知道嗎?為那玉也不是鬧了一遭兩遭了。


紫鵑看似批評黛玉,實際安慰她:一咱們和寶玉關係最近,二咱們都知道寶玉砸玉的原因,不就是為了有「金」的不是你嗎?最後告訴黛玉:都是因為你太小性兒,整天故意找茬,才鬧成現在這樣。你要知錯就改,否則寶玉真要被你鬧跑了!


正說著,寶玉來敲門,黛玉還下不來台,不讓開門,紫鵑說:這又是你的不是了,這麼熱天毒日頭底下,曬壞了他如何使得?


紫鵑的意思是怕人家不來,來了又不讓開門,這不口是心非嗎?但她不揭黛玉的短,歸結到「待客之道」上,順理成章開了門,又笑著對寶玉道:我以為二爺再不上我們這門了。這話其實是替黛玉說的,寶玉便承諾:我就是死了,魂也要一日來一百遭。妥妥地「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啊!」


當然,寶玉那邊,襲人的勸架方式和紫鵑如出一轍,不愧都是賈母一手調教的,若是現在的婚姻調解員都有紫鵑襲人的本事,離婚率大概率會下降不老少。



紫鵑的智慧,還在於她的簡單真實,有分寸感,懂得做好自己,不忘初心,不惹是非,是大觀園中的一股清流。


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大觀園中的女人何止三百個,光丫鬟們就每天上演各種大戲,互相擠兌,吵架拌嘴,拉幫結派,矛盾重生。


晴雯受了寶玉的數落,要撕扇子消氣;司棋為了一碗雞蛋羹,帶人大鬧了小廚房;芳官替換了給賈環的薔薇硝,引起了趙姨娘和小戲子們的「怡紅大戰」;柳五兒偷偷要了芳官的玫瑰露,引出了好幾樁賈府偷竊案;襲人一心想當寶玉的姨娘,平兒周旋於賈璉之淫、鳳姐之威,鴛鴦被「老色鬼」賈赦逼婚······


唯有紫鵑,每日打點好瀟湘館的小日子,為大燕子打開窗屜,替鸚鵡添加飲食,做做針線,歲月靜好,與世無爭。


紫鵑很清楚自己將來會陪黛玉出嫁,如果黛玉嫁給寶玉,那麼紫鵑極有可能會成為寶玉的妾,但是面對寶玉,紫鵑始終保持著自重和界限感。寶玉和黛玉關係親近,紫鵑也有了更多和寶玉接觸的機會,但是他們之間從沒發生「吃胭脂」、「餵生津丹」的事件。


寶玉對紫鵑說過的唯一一次「過分」的話,就是共讀西廂後,寶玉去找黛玉,聽到她念了一句:「每日家情思睡昏昏。」,一時忘情,喜紫鵑不伺候黛玉起床,先給他倒茶,得意忘形地說了一句:「好丫頭!若供你多情小姐同鴛帳,怎捨得你疊被鋪床?」


黛玉登時惱了,問著寶玉:「二哥哥,你說什麼?」寶玉自悔失言,忙捂嘴辯解,說「沒說什麼」。


紫鵑卻什麼反應都沒有,她肯定沒讀過《西廂記》,甚至可能根本不識字,但是以她之聰慧,絕對能聽懂那句話的意思,但是她能說什麼呢?她只能裝作沒聽懂,什麼也不說,甚至連反應都沒有。


有句話叫:只要你不尷尬,大家就都不尷尬。此時此刻,紫鵑最好最正確的反應就是沒反應。智慧的人要學會裝愚,懂得適時的沉默。



「試莽玉」那回,寶玉見紫鵑穿得單薄,便伸手摸了一把。紫鵑連忙道:從今往後,咱們長大了,不能再像小時候一樣拉拉扯扯的了,本來那些混帳人就在外面說你了,你自己還不注意。況且,我們姑娘也告訴我們要遠著你,不要被人說閒話。


紫鵑固然是記得金釧兒的前車之鑑,也是為了避免黛玉多心,姐妹情誼再好,有些東西可以分享,有些東西就不可以,感情尤是。


若「木石前盟」真的終成眷屬,紫鵑和黛玉不得不共侍一夫,相信以紫鵑之慧,即使她對寶玉有愛情,也只會像平兒一樣,她與之一心一計的那個人絕對是黛玉,而不會是寶玉。


有智慧的人對於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是不爭,是成全他人。



紫鵑之聰靈性慧主要就是在促成寶黛婚姻上,雖然闔府上下都默認寶玉和黛玉將來是要結婚的,但是在當時的環境下,寶黛二人誰都沒有權利主張自己的婚姻。賈母固然疼愛黛玉,但她老人家始終不肯公開表明態度,外加王夫人和薛姨媽「虎視眈眈」,寶釵自身優秀,又有母親和兄長(儘管哥哥薛蟠不成器,但是身份在那裡)做主,還有「金玉良緣」的加持,黛玉都沒有與寶釵分庭抗禮的能力。


紫鵑看在眼裡,急在心裡,作為黛玉的知己和唯一實際上的親人、姐妹,紫鵑唯有豁出自己,試圖為黛玉探一探寶玉的真心,討一份賈府的保證。


紫鵑告誡寶玉不要和自己拉拉扯扯,還說黛玉自己近來也總是遠著他,寶玉一聽,立馬呆了,他覺得他被那些他愛著的人和那個愛著的世界拋棄了,自己一個人顧不得春寒料峭,坐在桃花樹下,獨自在冷風裡哭泣。


雪雁將此情此景告訴了紫鵑,紫鵑便明了了十之八九,她知道她一直等待的機會來了。


她找到寶玉,故意挨著她坐下,引寶玉提起剛才的話,寶玉果然說:你不是說要遠著我嗎?現在為啥又跑來挨著我坐?


紫鵑不回答,反而提起前幾天趙姨娘去瀟湘館的話題和賈母命人給黛玉送燕窩的事,看似閒聊,實則紫鵑一步步引著寶玉走,說到燕窩,寶玉就說,這樣吃下去,吃個二三年,黛玉的病就好了。


紫鵑這次沒再轉話題,反而接著寶玉的話說:在這裡有燕窩吃,過段時間,林姑娘回老家了,林家如今敗落了,窮了,哪能天天吃燕窩?


寶玉一聽,又呆了,忙問:「誰?往哪個家去?」


紫鵑說:「你妹妹回蘇州家去。」寶玉不信,說紫鵑說白話,說林家的人都死絕了,林妹妹回去,找誰,誰照顧她?


紫鵑說:你太小看人了!難道只有你賈家族大人多,別人家就都死沒了?林家雖然人不多,但總有叔伯,林姑娘小時,老太太疼她,把她接來照顧。但林家的人也不能老讓自家女兒住在別人家裡,起碼將來出嫁時,就要來接她了。而且,時間不會太久了,早的話明年春天,最遲秋天。林姑娘把東西都打點好了,你給她的還你,她給你的也要你還她。


此時正是桃花盛開,也就是說寶玉和黛玉相處的時間最多還有一年半。紫鵑挖了一個又大又深的坑,寶玉實打實地就掉下去了,直接「摔」的靈魂出竅了。


用襲人的話說:「眼也直了,手腳也冷了,話也不說了,李媽媽掐著也不疼了,已死了大半個了!連李媽媽都說不中用了,只怕這會子都死了!」


寶玉沒死,見了紫鵑一下子哭出來了,眾人都放了心,紫鵑向大家解釋經過,賈母聽了,說道:「你這孩子,素日最是個伶俐聰敏的,你又知道他有個呆根子,平白的哄他做什麼?」


紫鵑把她的寶貝孫子嚇個半死,老太太不但沒有懲罰她,還誇她「最伶俐聰敏」,老太太這句話有幾個意思:一,紫鵑是聰慧的,她做事不會平白犯渾;二,大家都知道寶玉有個「呆根子」,這個「呆根子」是什麼呢?就是對黛玉的感情;三,我不責罰紫鵑,是因為她沒做錯,她把事情挑明了,相關人員看著辦吧!



相關人員是誰?自然是王夫人和薛姨媽,王夫人不便表態,薛姨媽把寶黛感情歸結到「兄妹情深」上,輕輕把賈母扔過來的球,擋了回去。


但是,薛姨媽也不傻,她知道自己剛向賈家求娶了邢岫煙做侄媳婦,來而不往非禮也,她必須還賈母這個人情,但是她又絕不甘心讓黛玉嫁給寶玉,搶占寶釵的位置,便在瀟湘館借岫煙說起「姻緣無定」,又湊話說賈母想讓寶玉娶寶琴,最後才說到不如自己做媒,把黛玉說給寶玉,豈不是四角俱全的好事?


薛姨媽敢說此話,那是因為她選擇在瀟湘館背著賈母,單獨對黛玉說,就是看準了黛玉無人做主,她自己,一個女孩兒家絕對只有害羞的份兒,而無自己為自己求親的理兒。


不過,老謀深算的薛姨媽怎麼也沒想到紫鵑會忽然跳出來,將她一軍:「姨太太既有這主意,為什麼不和太太說去?」


但是,薑還是老的辣,薛姨媽立刻又將了回去:「你這孩子,急什麼,想必催著你姑娘出了閣,你也要早些尋一個小女婿去了。」


這裡,真的心疼紫鵑三十秒,紫鵑再無招可拆,紅著臉,敗下陣來。其實,紫鵑已經贏了,因為整個瀟湘館的婆子們都一致表態:說笑歸說笑,姨太太這個主意好得很,到閒了時和老太太一商議,姨太太竟做媒保成這門親事是千妥萬妥的。


薛姨媽也只得笑著答應下來,續書里王熙鳳使「掉包計」,讓寶釵代黛玉嫁給寶玉,應該不是原書本意,原書里說不定薛姨媽真的去說了媒,而黛玉是因為身體原因,沒能嫁給寶玉,——這是很多紅學專家都認可的說法。


但是,無論最終結果如何,紫鵑此時的的目的達到了,她得到了寶玉的保證:活著,咱們一處活著;不活著,咱們一處化灰化煙。


佛家講智慧的人有無限的包容和慈悲,對黛玉這樣一個敏感多病的小姐,真心體貼和細心照顧,且對她毫無要求。生活上,熱了,扇扇子;冷了,送手爐;變著法兒地哄她喝藥、抱怨身體。感情上,真心心疼她,要為她的終身大事操心;放風箏,希望斷了線的風箏帶走她的病根;看到她面對寶釵送的家鄉土儀傷心,看破不說破,繞著圈兒的勸解。


這,都是因為紫鵑具有大智大慧、大慈大悲、大愛無限。


可惜,「情深不壽,慧極必傷」,黛玉至情,紫鵑極慧,這對情深義重的姐妹註定是悲傷的結局。不過,反轉來看,黛玉早逝,逃過了賈府被抄家,主僕被賣掉,也是幸運的;而紫鵑若真像續書寫的最終陪著惜春出家,青燈古佛,了此一生,逃過了那一場紅塵劫難,也是幸運的。而且,佛家講「慧根」,或許紫鵑之慧,也是慧根之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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