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隊十年祭:「撤編、降級」,中國足球的陽謀

中場陰謀家 發佈 2022-08-14T03:51:49.996416+00:00

與之類似的是中國在一九五一年成立的八一隊,在一九九四年職業化之前,因為球員全部是現役軍人,球隊接受軍事化管理,戰鬥力極強,多次獲得國內冠軍。

朝鮮有支很特別的球隊,「四二五俱樂部」。

這個名字的特別之處在於它以朝鮮人民軍的建軍時間命名,朝鮮國家足球隊的主力幾乎都來自該俱樂部,該隊也是國內聯賽的」十三冠王」。

在這支隸屬於朝鮮人民軍的球隊中,球員、教練都配有軍銜,據說還設有「政委」,紀律嚴明是人們對它的第一印象。

八一

與之類似的是中國在一九五一年成立的八一隊,在一九九四年職業化之前,因為球員全部是現役軍人,球隊接受軍事化管理,戰鬥力極強,多次獲得國內冠軍。

哈增光、高筠時、陳復來、曾雪麟、徐根寶、李富勝、賈秀全等球員,就是早年八一隊中的佼佼者。

一九九三年,當時的北京豐臺體育場找到八一隊的領導,希望八一隊將主場設在豐臺,並承諾給八一隊「茶水費」兩萬元,其統治力和影響力可見一斑。

「茶水費」這事兒對於八一隊上下來說都很新鮮,有免費的主場用,還有錢拿,真是天大的好事。職業化之後,所謂的「茶水費」開始以指數爆炸的形式呈現,飆升到一百二十萬。

此後幾年,八一隊為了掙得更多的「茶水費」,不得不四處奔波。他們先後把主場設在石家莊、西安、昆明、重慶、新鄉、湘潭、柳州等地,成為名副其實的「流浪者」。

職業化第四年,一九九八年,除去職業化的限制,當時隋東亮、黃勇等健力寶小將歸隊,同年齡的另一支留在國內的國青隊員郭輝逐漸嶄露頭角,隊中還有瀋陽部隊撤編後調上來的劉俊威等隊員。

這些隊員的歸來和加入並沒有增強八一隊的實力,反而是因為年輕氣盛,互不買帳,在訓練場上的每一個動作都可能引發隊員間的衝突,「剛回來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架」。

賽季末,八一隊「順理成章」地降級,而這段故事又是一場與川足由來已久的恩怨。

追溯到一九九五年,四川全興在賽季結束前面臨降級的危險,倒數第二輪,當時實力不俗的八一隊在成都「放水」,幫助全興隊保級成功。兩年後,全興隊知恩圖報,同樣也在賽季結束之前拉八一隊上岸。

八一隊降級那年,最後一場比賽同樣是面對四川,八一隊通過高層接觸,並不太樂意的全興隊只答應,「不盡力取勝」。

四川全興也不是不想放水,只是老闆楊肇基有進前四的名次要求,如果輸給八一就完不成任務,而這是和年底的獎金掛鈎的。

「能不能略微在經濟上表示一下,哪怕比獎金低很多也行」,但當時八一正好處於一個敏感時期,「撤銷編制」已經被提了出來,更不用說拿錢出來買球。全興為了表示對當年的回報,「到時候你們儘管攻,我們能防就防」。

但人算不如天算,彭曉方一腳亂射,居然踢出世界波,親手把八一隊送出頂級聯賽。球進了後,本來喧囂的球場足有半分鐘的鴉雀無聲,像一座死城。

沒有人去激烈地擁抱彭曉方,他跪在地上,嘴裡念念叨叨。後來有人問過他念叨什麼,他說,「我只說了兩個字,天意。」

此後,凡是有彭曉方在場上,八一隊員無所不用其極地用兇狠的鏟球報復他。

二零零零年,轉會到成都五牛的彭曉方在教學賽上又進了八一隊一球,當場被八一隊員圍毆,他脫身退到另一塊場地,憤怒地說:「老子就是克八一,下一場我還進你們球。」

降級後的八一隊將主場搬到河南新鄉,請來了一位韓國教練李康助,他在來中國之前是韓國軍隊下屬的俱樂部尚武隊的主教練,李康助以兩軍交流的名義留下任八一隊的技術顧問,實際行使主教練職權。

以這樣牽強的名義才得以請上外教,無疑只是八一隊窘迫狀況的一方面表現。

當時,球隊訓練的地方毗鄰軍事重地國防大學,「每天只要李康助下樓都要有人跟著他」,隊員們不得不排班輪流「看守」李康助。

八一隊不僅請外教麻煩,請外援更是,就算引進其他國內球員,也需要對方有軍隊的關係才能特批入伍,而球員工資又比俱樂部低得多。

當八一隊把請外援的想法向上匯報時,得到的答覆是「我們做不了主」,僅僅半年後,李康助就回到了韓國。

掙扎

二零零一年,重新殺回頂級聯賽的八一隊咬緊牙關苦苦奮戰,最終賽季慘澹收官,只是保級成功。

最後的兩年裡,他們移師湖南湘潭做最後的掙扎,球隊又相繼經歷了「初陽事件」和「飛機故障」。種種動盪之下,卻再一次闖入足協杯四強。

二零零三年七月,中央軍委擴大會議決定八一足球隊撤編,同時被撤的還有八一游泳隊。

當時正處於聯賽中期,獲悉被撤消息的八一隊上下無心戀戰,因為接到了「不許回京」的死命令。

就是在這擁有五十二年歷史的球隊的最後一年裡,裴恩才與莊連勝的「羅生門事件」成為擊潰球員生存信心的最後一擊。

九月底,八一全體隊員被叫到二樓會議室開會,領隊莊連勝和政治主任同樣到會,球員們似乎已經知道,這是一個更換主教練的「例會」。

當主任說出「為了隊伍能衝上中超,下面我們現在請隊員們選舉主教練,候選者是莊連勝和裴恩才」時,時任八一隊主教練的裴恩才怒不可遏地走下了主席台,衝出了會議室。

「選舉工作」繼續進行,與會的二十九名隊員拿著不記名的白紙開始輪流投票,最終莊連勝得到二十二票,而摔門而出裴恩才只得了少得可憐的七票,這是莊連勝第三次擔任八一隊主教練。

裴恩才對下課有自己的認識和理解,「隊員和教練都在整我」。因為比賽安排和陣容的問題,起初配合默契的裴恩才和莊連勝漸漸地產生隔閡,最終形同陌路。在裴恩才下課前,兩人幾乎已經無法交流。

最後這一年,八一隊最終以史無前例的十連敗結束了最後的征程。巧合的是,也是在那一年,甲A聯賽正式告別歷史。

職業聯賽是面冷鏡,不合時宜的情懷都將淘汰,留下的只有理性的計算。甲A完結了,八一也消失了,他們共同化作歷史的塵埃。

幻滅

當年的人可能無法想像,八一隊解散之後,中國足球卻開始懷念這支被冠以「高執行力」的球隊,甚至以軍訓的形式鍛鍊所謂的血性和志氣。

在沒有外援的年代,八一隊可以不受地域限制的從全國網羅人才。最初的時候,部隊背景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單位,劉玉棟就能打成將軍。

最早的八一隊,名將如雲,兩大國門李富勝、王振傑,擁有國家隊的半條防線,賈秀全、朱波,中鋒有盛柏華、楊祖華、張宗本。

除去自身體質的原因,八一隊的衰落還有關鍵因素,那就是大連足球。出於特殊原因,大連人參軍踢球,然後加入八一隊成為一項歷史傳統。

而且當時參軍有種種好處,社會地位、政治待遇,家裡若有人在軍隊,門上一貼「光榮家屬」,當地無人敢碰。

一九八一年,地區行政的劃分調整,原來的旅大市改為大連市,大連開始自組足協,自建球隊,原先送給八一隊的苗子,也就截留了下來。

八十年代中期,百萬大裁軍,地方企業開始介入足球贊助,不到一年幾乎所有地方隊都接受這類模式。

那時全國聯賽尚無主客場,所有球隊住在一起訓練,吃飯都在一個食堂,地方隊接受贊助後個個開小灶,人參燉雞,王八燉湯,飄香四溢,而八一隊只能幹瞪眼吃大鍋飯。

職業化後,八一隊更受衝擊,體制所限,軍隊體工隊無法接受企業冠名,總不見得改成「中國人民解放軍啤酒隊」,然後解放軍中出現幾個踢球的巴西人,他們算什麼,編制在哪兒,別說外援,連內援也不可能,他們也不可能成為軍人。

這種沒落是一種市場化和職業化的必然,然而二十年後,卻有人開始懷念一支軍人組建起來的球隊,作為曾經的一面旗幟,它代表了一種純粹的足球,然而這種單純無法接受金元的衝擊。

當初,姜傑祥是八一隊左後衛,素以拼命三郎著稱。一九九零年,老爺子去世時,立下遺囑,骨灰灑在工體以及先農壇球場左後衛的位置,「我死也要看著中國隊踢贏外國隊。」

二零零一年,米盧率國足歷史性殺入世界盃,姜家到工體草坪左後衛位置拜祭。這是中國足球應有的氣節,然而在數十年的折騰里,已經漸漸蕩然無存。

中國足球江湖不再有八一和他們的軍禮,但卻永遠留下了他們的傳說。

關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