紈絝世子的舔狗日常

夏天愛嘮嗑 發佈 2022-08-15T08:56:27.487718+00:00

精緻典雅的閨房裡溫暖如春,炭火噼里啪啦燒得正旺,一絲冰雪的冷氣都進不來,但秦清卻依舊覺得心寒極了。她臉色蒼白的躺在榻上,用帕子捂住嘴,咳得十分痛苦狼狽,像是要把肺咳出來似的。

苡瀾

永順十六年,華安長公主府。

精緻典雅的閨房裡溫暖如春,炭火噼里啪啦燒得正旺,一絲冰雪的冷氣都進不來,但秦清卻依舊覺得心寒極了。

她臉色蒼白的躺在榻上,用帕子捂住嘴,咳得十分痛苦狼狽,像是要把肺咳出來似的。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坐在靠窗亮堂處的韓雲韻,穿著嬌嫩的桃色襖子,外罩狐裘斗篷,通身的驕矜傲慢。

「哼!」她坐得遠遠的,邊拿帕子掩鼻,邊輕蔑地嘀咕:「晦氣死了。」

不就在池子裡嗆了幾口水嗎?人又沒死!擺出這副模樣給誰看呢?

韓雲韻的音量不算小,屋內的三個人都聽見了。

秦清微微垂眸,臉上是一貫的冷清。

婢女丹心卻覺得窩火得很。

她輕輕拍著秦清的後背,等她咳嗽聲止住了,這才面露不悅,壓著火氣問道:「自從郡主落水,二姑娘還是第一次過來看望,不知有何貴幹?」

「我想來就來,關你什麼事?這裡有你說話的份?」韓雲韻翻了個白眼,給身邊伺候的婢女使了個眼色,「如此不懂規矩,該好好教訓才是。」

婢女小曇為難道:「姑娘......」

雖說闔府上下,所有人都知道二姑娘不喜長寧郡主,但那也是她們姐妹之間的事情,她只是二姑娘身邊的一個婢子,哪敢在郡主面前放肆?

「站得不動死人啦?」韓雲韻道,「我使喚不動你了是不是?」

「阿妗。」

秦清終於出聲,聲音又輕又淡,像羽毛一樣,卻含著令人難以忽視的冷意。

「阿姐對一個婢子倒是護得緊,妹妹說一句都不行。」韓雲韻不滿地哼了一聲,緊接著又親熱無比的揚起笑容。

「阿姐,我今日是來道歉的,賞梅宴那日,我真的不是故意推你下水的,阿娘已經訓斥過我了,你就不要生氣了。」

秦清移開目光,沒應聲。

故意不故意,她心裡一清二楚。

秦清是華安長公主的第三個孩子,打從娘胎出來就體弱多病,一年到頭沒停過藥,太醫都說活不長。

太后把這個多災多難的外孫女視作心肝兒,不僅替她要了個長寧郡主的封號,還特別准許她隨母姓,上皇室族譜。

小字阿妗的韓雲韻是長公主最小的孩子,因為隨了駙馬韓亭的姓氏,又沒有爵位傍身,自覺矮了秦清一頭,姐妹關係十分不友好。

秦清一直以為,阿妗只是年紀小,畢竟是一母同胞的血緣關係,長大了就好了,但她從沒想過,阿妗竟會厭惡她到……恨不得她死的地步!

秦清只要一想到,自己毫無防備的被親妹妹推進徹骨冰寒的池子裡,差點沉入池底的遭遇,就覺得疲憊不已,連說話都十分吃力。

而她的這幅模樣,落在韓雲韻眼裡,就成了目中無人。

她在心裡咬牙切齒,都怪謝策多管閒事,竟然會跳進池子裡救人!

一想到謝策,韓雲韻眼珠子一轉,粉嫩可愛的小臉浮上笑容,用她獨有的脆甜聲音,說著飽含惡意的話。

「而且,要不是因為這件事,阿姐也不會因禍得福的多了一個好夫婿呢!」

「二姑娘慎言!」

丹心又急又氣。

什麼好夫婿?什麼因禍得福?若不是礙著身份,她簡直想罵一句恬不知恥!

二姑娘害得郡主落水,在鬼門關走了一遭,險些救不回來,如今卻一點悔過之心都沒有,還說些沒邊沒際的風涼話!

韓雲韻沒有理會丹心,她試圖從秦清的臉上找出一點震怒絕望的神色,可惜的是,卻依舊只有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樣。

「我說的可都是真的!那麼多人都看見了,謝策親自救了阿姐。這救命之恩,難道不該以身相許嗎?謝策生得那麼好看,配阿姐你正好呢!」

一個長得好看的紈絝混帳玩意兒,一個註定活不長的病秧子。

可不是天生一對嘛!

「阿姐,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覺得不可思議?我也沒想到呢!畢竟他脾氣差得很,一言不合就動手,從小到大沒少欺負你。」

韓雲韻的語氣中難掩幸災樂禍,她捂著嘴,吃吃笑著:「阿姐,你日後嫁給他,不會天天挨打吧?」

「閉嘴。」

秦清的臉上無喜無憂,更沒有因為韓雲韻的話憤怒,只有一如既往的冷淡。

韓雲韻卻以為秦清終於被她激怒了,神色越發的趾高氣昂。

「阿姐,你不樂意啊?不樂意也沒辦法。誰讓你和謝策已經在眾目睽睽之下肌膚之親了,除了嫁給他,你就只能絞了頭髮,去廟裡做姑子了!」

她笑意吟吟,紅斗篷映襯著小臉越發的面若桃花,但說出的話卻一點都不嬌俏可愛。

「阿姐,我可都是為了你好,你怎麼還不領情呢?」

丹心的眼睛都被氣紅了,硬邦邦的拒客。

「郡主要休息了,二姑娘下回再來吧。」

希望她再也別來了!

堂堂長公主之女,金枝玉葉,小小年紀卻毫無禮數,滿嘴的污言穢語!

什麼肌膚相親、以身相許……她就這麼見不得郡主好嗎?

韓雲韻簡直煩透了丹心。

「你個賤婢,別以為有人護著,我就真的不敢動你!」

秦清面不改色的喝完藥,擦了擦嘴角,靠著軟枕說話又輕又慢。

「阿妗,你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

韓雲韻瞪大雙眼,不可置信這是秦清對她說的話。

「秦清,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我就知道,你當著阿娘的面是一套,在我面前又是另外一套!真該讓阿娘過來看看,你這虛偽至極的嘴臉!」

「二姑娘,你說這話未免太過分了!這麼多年來,郡主是怎麼對你的,難道你不清楚嗎?她對你處處忍讓,你卻得寸進尺,這次還害得郡主險些……」

一想到那日的險境,丹心不由得哽咽了一下。

「你給我閉嘴!我都說了,我不是故意的,你還想往我身上潑髒水,你到底居心何在?」

韓雲韻早就看丹心不順眼了,若不是因為她是阿娘安排在秦清身邊的人,韓雲韻早就狠狠的懲戒她了。

「我看,你就是在幫著自己的主子刻意栽贓我,回頭我就稟告阿娘,讓她把你發賣出去!」

「奴婢……」

「丹心,扶我起來。」

秦清打斷二人的爭吵,坐直身體,慢慢站了起來。

「阿妗,你是不是覺得,我永遠不會對你生氣?」

她久臥病榻,鮮少出門,身上常年帶著一股濃濃的藥味,本該是十分柔弱的設定,但只要親眼見過她的人,都知道她和「柔弱」這兩個字,一點也不搭邊。

韓雲韻感受到了這種壓迫感,下意識後退一步,等反應過來後,又暗惱自己舉動丟人。

就算秦清站起來了,又能怎麼樣?

難道她還敢打人嗎?

但韓雲韻的這份篤定,卻在下一秒被粉碎得徹底。

「啪!」

丹心愣了,小曇愣了,外頭伺候的人也跟著愣了一下。

韓雲韻的臉上快速浮出一個巴掌印,她呆呆看著面前的人,尖叫一聲。

「秦清!!!」

「我在。」

秦清輕輕應下,一如往昔。

只是以前,她表面無奈,實則歡喜,如今卻再也回不到以往的心境了。

韓雲韻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疼,淚眼汪汪,眼中是藏不住的恨意。

「秦清!你竟然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從沒有人打過我,我要告訴阿爹阿娘!」

秦清伸出手,輕輕甩了一下手腕,有點疼。

「阿妗,你敢發誓,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嗎?」

韓雲韻咬了咬牙,在心裡不停的暗示自己,她就是不小心,重複了很多遍之後,總算有勇氣開口。

但她一對上秦清平靜無波的眼眸,所有的心理防線剎時崩潰。

「我討厭你!你別碰我!滾開!滾開!」

從小到大,韓雲韻就一直很討厭秦清這個病秧子,平日裡表現得無欲無求,可偏偏什麼好東西都是她的!

憑什麼?

就憑她秦清有個活不長的破身體嗎?

既然註定活不長,為什麼還要來到這個世上?

明明這世上,只有韓雲韻一個身體康健的公主之女,就足夠了!

韓雲韻越想越極端,氣昏了頭,脫口而出。

「秦清!你怎麼不去死啊?」

秦清捏住韓雲韻的下巴,將她剩下的怨懟和不甘都卡在喉嚨里,上不去也下不來。

「就算我死了,不喜歡你的人,也一樣不會喜歡你。」

這句話顯然戳到了韓雲韻的痛腳,她用力扯開秦清的手,嫉恨地看著她。

「你閉嘴!秦清你很得意是吧?

但你還能活多久啊?等你死了,你擁有的一切,還不都是我的!」

郡主爵位是她的,阿娘的疼愛是她的,阿兄的維護是她的,就連太后外祖母和皇帝舅舅的憐惜也都會是她韓雲韻的!

「啪!」

秦清甩了甩手,看著韓雲韻的臉,這下對稱了。

韓雲韻捂著另一邊被打的臉,一邊哭一邊瞪著秦清,聲音顫抖。

「我一定會讓阿爹阿娘責罰你的。」

「去吧。」

秦清可有可無地點了下頭,閉上眼,不再看韓雲韻臉上的兩個巴掌印,怕自己還會忍不住的心疼。

丹心看著韓雲韻哭著跑出去的背影,憂心忡忡,雖說這兩巴掌打得十分解氣,但……

「郡主,以二姑娘的性子,定會添油加醋之後,再和公主駙馬告狀,怎麼辦?奴婢知道您愛護家人,但事事退讓,只會讓二姑娘得寸進尺……」

換作以往,丹心絕不會說這樣的話。

她知道郡主看似冷清冷性,實則最在乎家人,哪怕二姑娘再頑劣,也不允許別人說她壞話。

但她看郡主今日,似乎被傷透了心,態度有所改變。

秦清的確有所改變,因為這是她給韓雲韻的最後一次機會,如果她依舊不悔改,那麼秦清以後就不會再當她是家人了。

「據實相告,阿娘不會信她的。」

但,阿爹就不一定了。

到了晚膳時分,秦清穿起厚厚的冬襖,手裡捧著個手爐,一反常態出來跟大家一同用飯。

正廳燒著火爐,除了被皇帝留在宮裡用飯的秦衡秦湛兩兄弟,剩下三個人圍坐一起,以華安長公主為中心,左邊是駙馬韓亭,右邊是紅著雙眼的韓雲韻。

韓亭的身後,還站著一個弱柳扶風的碧衣少婦。

長公主一聽到稟告,當下便吩咐道:「郡主體弱,再去拿幾個炭盆來。」

韓雲韻不高興了,「阿娘!」

長公主沒理會么女的不滿,溫聲喚著秦清小字,安排在自己身邊:「阿寧,坐阿娘身邊來。這麼冷的天兒,怎麼出來了?還穿的這樣少。」

她摸了摸秦清的手,又吩咐道,「給郡主換個手爐。」

「阿娘,阿爹。」

秦清一一問好,唯獨沒理韓雲韻。

韓雲韻氣得不輕,見華安長公主眼裡只有秦清,筷子一扔就坐到駙馬身邊。她才不要跟秦清坐一塊兒!

「看臉色是比前兩日好點兒。」長公主觀察了下秦清的臉色,滿意地點頭,親自起身給她盛了碗小米粥,叮囑道:「慢慢用,有點燙。」

秦清抿了下唇,笑容很淺,並不明顯。

「謝謝阿娘。」

韓亭見長公主都沒有要提的意思,「咳」了一聲:「阿寧啊,聽說今日阿妗去看你,你還打她了?」

秦清點頭。

這是實話,不止打了,還打了兩下。

韓雲韻扯了扯韓亭的衣袖,委屈地喊了一聲:「阿爹。」

韓亭板起臉道:「若阿妗有哪裡做得不對,你身為長姐,說教幾句就行了,怎麼能動手打人呢?還是打在臉上!這要是劃傷擦破了,她這一輩子不就毀了?」

駙馬韓亭是承伯侯府的第三子,自少年起便頗有才氣,被華安長公主看上,欽點為駙馬人選。

但當年的太后和皇帝都不喜這個只會舞文弄墨的書生,認為他配不上長公主,無奈長公主鐵了心要嫁,這才勉強同意,卻依舊提了個要求——

長公主所生育的孩子,無論男女,前兩個都隨長公主姓秦,上皇氏族譜。

論理,從秦清開始該姓韓了,但偏偏生她的時候,長公主不得不再度踏入戰場,導致她因早產而體弱多病,這才有了特許。

最終只有韓雲韻隨了韓亭的姓,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緣故,他格外偏愛么女,可以說是要星星不給月亮。

秦清早就知道父親的偏心,也猜到他會說這種話,但等到真正面對時,還是不可避免的感到受傷。

「阿爹可知我為何要打她?」

「再怎麼樣,也不能打人……」

長公主打斷了韓亭的話,不滿地瞪了他一眼。

「是非曲直,尚且未過問清楚,你倒好,上來就先給阿寧一通責怪。」

韓亭神情有些不悅。

「阿寧不過是為了落水之事惱怒阿妗,但阿妗她不是有意的,既然阿寧也沒什麼事,這件事就這麼過去吧。親姐妹,還能因此生了嫌隙不成?」

「沒什麼事?當日的情形你不是沒看見,阿寧險些沒了命!我還沒怪阿妗,你倒說教起阿寧來了!」

長公主滿臉怒容,就差指著韓亭罵了。

雖說手心手背都是肉,但阿妗這次可不是小打小鬧,阿寧差點沒了命啊!她都已經看在阿妗不是故意的份兒上,輕拿輕放了,韓亭身為父親,卻如此偏心!

見氣氛凝固起來,秦清以帕捂嘴,低低咳了幾聲,抿唇忍著嗓子裡的癢意。

「阿妗,你把今日在我房內說的話,重複一遍。」

韓雲韻不敢和她對視,軟了聲音:「阿姐,是我不好,我知道錯了,你不要生我氣了好不好?」

「不好。」

韓雲韻臉色一僵,用了好大勁才忍住瞪她的衝動。

長公主冷著一張臉,問站在秦清後頭的丹心:「二姑娘說什麼了?」

「長公主容稟。」

丹心上前一步,將今日所發生的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緩緩道來,直說到韓雲韻怨毒地質問秦郡主怎麼不去死的時候……

只見長公主「啪!」一聲放下筷子,對著韓雲韻怒目圓睜。

「丹心所說的話,可是真的?你竟然這樣咒你阿姐?」

韓雲韻被盛怒的長公主嚇得一哆嗦,整個人躲到了父親身後。

「大聲喧譁,實在有辱斯文......」

韓亭剛想說話,就被長公主冷冷打斷。

「你給本宮閉嘴!阿寧向來待阿妗極好,她卻說出這種話,我倒想知道,是誰教的她如此不懂禮數,不知長幼,口出惡言,無法無天!」

她說這話時,狠戾的眼風掃過韓亭身後的碧衣少婦,後者瑟瑟低頭,神情惶恐,惹人憐惜。

長公主早年征戰沙場,和駙馬韓亭聚少離多,再加上自己的下嫁,讓他永遠失去了入朝為官的可能,出於種種愧疚心理,主動替他納了柳氏為妾。

柳氏也非常識趣,不僅將韓亭照顧得很好,還主動避孕多年,更在長公主忙著照看秦清的身體,無暇顧忌韓雲韻時,主動提出幫忙。

但長公主現在覺得,也許將韓雲韻交給柳氏照看,是個錯誤的決定。

這是韓雲韻第一次見阿娘發這麼大的火,還用那種失望的目光看著她,好像她做了什麼天大的惡事一樣。

她手裡的帕子都要絞爛了,見韓亭和柳氏都不敢觸怒阿娘的威儀,只能瑟縮著身子,帶著哭腔求饒。

「阿娘,我真不是故意的!我錯了,我只是生氣阿姐打了我!」

韓亭看著韓雲韻滿臉淚痕的模樣,都快心疼死了,他不敢觸長公主的霉頭,只能指望著秦清能出來圓場。

「阿寧啊,阿妗已經知道錯了,她年紀還小,不懂事,你多讓讓她。」

秦清淡淡的重複:「讓讓她?」

韓亭沒有發覺長公主眼中越來越盛的怒火,見秦清這麼說,還高興的點了點頭。

「是啊,你是長姐,理應照顧包容妹妹。」

「然後,再讓她咒我死?」

韓亭被秦清如此一噎,登時惱羞成怒。

「既然阿妗已經認錯了,阿寧你又何必揪著不放?」

「韓亭、韓少君!你到底有沒有心?」

長公主終於聽不下去,一拍桌子怒斥出聲,她冷冷看著韓亭,眼中跳著火焰,一字一句問道:「阿妗是你的女兒,阿寧就不是你的女兒了?」

韓亭被當眾下了面子,臉色也不太好看,強裝鎮定。

「阿寧,自然也是我的孩子。」

「既然都是你的女兒,你倒是一碗水端平啊!這次是阿妗有錯在先,卻要阿寧忍氣吞聲,哪有你這麼當父親的?」

長公主冷著臉訓斥完韓亭,又對著韓雲韻冷聲說道:「阿妗,你真的太讓阿娘失望了。」

對血脈相連的長姐惡語相向,甚至抱有惡念,哪怕挨了打,都不曾悔改,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韓雲韻意識到,她再狡辯什麼也無濟於事,雖然依舊心有不甘,也只能泣不成聲的低頭認錯。

「阿姐,我真的知道錯了,是我不懂事,你打我也是應該的。我以後再也不惹阿姐生氣了,阿姐,你原諒我吧。」

秦清冷淡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她沒有將韓雲韻是故意推她下水的事情說出來,只是不想阿娘為此傷心,並不是真的毫不在意。

今日,就當是對這份血脈做個了結吧!

長公主看到秦清這幅對韓雲韻冷了心的樣子,又心疼又愧疚。

她平日公務繁忙,根本無暇教養孩子,兩個兒子是跟著皇子們一起長大的,長女是被太后帶大的,次女是由韓亭和柳氏帶大的。

其他三個孩子都被教養得很好,唯獨次女驕縱任性,她總想著,等孩子長大就好了,卻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長公主深吸一口氣,決心以後要嚴格管教韓雲韻。

「來人!把二姑娘拉下去,打五十下手板,關進房間禁閉,任何人都不許探望!沒有我的允許,也不許送吃食進去!」

韓雲韻聞言,立馬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哭泣聲。

柳氏也大驚失色的跪下去求情。

「長公主,這萬萬不可啊!二姑娘這么小,又是一直被嬌慣長大的,哪裡能挨手板子?這五十板下去,手就要廢了啊。」

長公主向來是說一不二的主兒,從來沒有被人駁斥過?何況這個人還只是個小小的妾氏。

「柳氏,本宮還沒死呢,你就想當家作主,管教本宮的兒女了?平日裡,本宮看你悉心照顧阿妗有功,這才給你幾分顏面,沒想到卻養大了你的心。」

她揮手將碗筷掃了下去,碎片落在柳氏面前,讓她跪得越發彎曲,顯得格外可憐弱小。

「妾身不敢,妾身只是、心疼二姑娘。」

「本宮的女兒,用得著你來心疼?你算什麼東西,滾下去!少在這裡礙本宮的眼!」

韓亭看著柳氏謙卑的應聲告退,又看著韓雲韻怯怯的樣子,一把將人護在身後,頂著長公主的氣勢,色厲內荏的反駁。

「你是想要阿妗的命啊!我絕不同意,罰阿妗關禁閉、抄書,就足夠了。」

秦清不想阿爹阿娘因為她的事鬧翻,而且就算打了韓雲韻手板,她也不會悔改,慢聲道:「既然如此,那就抄書百遍,一月之內不許踏出房門半步吧。」

長公主握著秦清的手不禁又緊了幾分,沉默了良久,這才沉聲答應。

「好。」

韓亭見好就收,連忙拉著不情不願的韓雲韻答應下來。

韓雲韻雖然答應下來,但越想越難受,飯也不想吃了,抹著淚就跑回了屋。

韓亭抿了抿乾澀的唇,扔了一句「我去看看阿妗」也跟著走了。

偌大的廳內頓時只剩下母女二人。

長公主張了張嘴,長嘆道:「委屈你了。」

秦清搖搖頭,她有這麼多人疼她,沒有什麼委屈的,她只心疼夾在中間的阿娘,手心手背都是肉。

她暫時放下對柳氏行為古怪的懷疑,想到韓雲韻說的另外一些話,皺眉詢問道:「阿娘,謝策……」

「謝策……」長公主眯起眼,輕蔑的叫秦清放心:「他算什麼東西,一個混帳罷了,也配肖想我的阿寧。他若還敢來府上提及親事,我非把他打出去不可。」

眾所周知,康王世子謝策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紈絝混蛋,吃喝玩樂,無一不精,脾氣更是如炮仗一般,一點就炸,一言不合就動手打人。

細數滿盛京的世家子弟,就沒有沒挨過他打的,甚至就連皇子公主們,也遭過他的毒手。

奈何,謝策的父親不僅是皇帝的結拜兄弟,還救過皇帝好幾次,皇帝對這個侄子寵愛有加,比對皇子還要寬厚幾分。

在秦清的印象里,謝策還真是挺招人討厭的,小時候沒少欺負她,沒想到,這次卻是他救了自己。

就在此時,外頭管事忽然進來通報:「長公主,康王世子又來了。」

這個「又」字,屬實內容頗多。

「不見!」

長公主一聲令下,管家弓腰下去,還沒走到院中,就見一個身穿緋紅衣衫的少年,闖過重重阻障,笑眯眯的闖進眾人視線。

少年不過十二三歲大小,生的極為俊美,膚若瑩玉,眼如燦星,那身顏色濃重的衣裳越發襯的他唇紅齒白,容顏瑰麗,如妖精一般勾魂攝魄。

「姑母安好。」

他恭恭敬敬的給長公主見完禮,然後將目光落在秦清身上,臉上綻開甜甜笑容,眉目間的乖戾化作乖巧。

「表姐安好。」

長公主眯起眼,這混帳今日怎麼轉性了,變得這般乖巧了?

秦清也奇怪地看著他。

雖然謝策的確是比她小了幾天,但他可從來沒有叫過自己表姐。

長公主輕咳一聲,讓下人搬來凳子,做足了一個長輩該有的樣子,笑吟吟的招呼。

「阿策怎麼來了?又到處亂跑,小心你父王回頭抽你。」

說完,她不等謝策回話,就扭頭對著丹心吩咐:「丹心,先扶著阿寧回房,這天寒地凍的,可別又著了涼。」

謝策眼看著秦清起身準備離開,連忙開口:「姑母,侄兒這次來,是有大事要說。」

長公主似笑非笑。

「什麼大事非得晚上過來,阿策這般橫衝直撞,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土匪進來了,可把本宮嚇了一跳。」

還嚇了一跳,蒙誰呢?

被擠兌了一句的謝策繼續裝傻充愣。

「姑母見諒,侄兒是真的有要事,姑母就原諒我吧。我改日再來,一定禮數周全。」

長公主饒是知道他性格乖戾,但看他滿臉笑容,還是不可避免的晃了晃心神。

謝策這張臉確實生得極好,和他那早亡的生母,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也難怪她的皇弟會如此縱容寵愛。

長公主回過神,正色道:「既然如此,你說吧,到底有什麼事兒?」

謝策從衣袖裡拿出一物,臉上笑容愈盛。

「謝策!」

長公主瞳孔一縮,緊緊盯著謝策手裡的東西,好似在看洪水猛獸。

他哪兒來的聖旨?

他想做什麼?

秦清對上謝策灼熱滾燙的目光,硬生生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下意識躲到長公主身後藏起來,也因此錯過了謝策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

他緊了緊拳頭,控制住想要衝上前去,將秦清抱在懷裡,一寸寸深嵌進骨的衝動,重新展露笑容,跪下行了個大禮。

「姑母,陛下已經賜婚,將表姐許給我做妻子了。」

長公主氣得發抖,用盡理智才沒將茶杯砸在謝策這混帳的頭上。

「你以為,有了聖旨就有恃無恐了?」

以她的戰功和權勢,想要皇帝收回聖旨,也不算什麼難事。

謝策對上長公主堪稱吃人的目光,不慌不忙,無懼無畏。

「我知道姑母本事大,看不上我,覺得我行事混帳,配不上表姐。但我是真的喜歡表姐,日後一定改過自新,再不犯渾。求姑母給我個機會,讓我證明給您和表姐看。」

長公主對這番誠懇無比的話,並不感到動容。

就憑一張嘴,隨便說些對阿寧好的話,她就會相信,然後把人嫁過去?做夢去吧!

「你若真心求娶阿寧,大可慢慢行事,讓本宮看到你的改變,瞧見了你的好,自然會考慮這門婚事。可你卻一聲不響地直接求下聖旨,簡直不把本宮放在眼裡,讓本宮如何相信?」

謝策恭恭敬敬地將聖旨遞給長公主,他看了秦清一眼,解釋清楚。

「姑母放心,聖旨是我私底下向皇伯父求來的,除了我們幾人之外,再無別人知曉。我這麼做,只是讓姑母看到我的決心,希望姑母給我個機會……」

他咬了咬牙,昧心說出後面這句話,心裡卻對著自己強調,不管以後發生任何事,他都不會放開秦清的手,絕不會讓她落得和上輩子一樣的結局!

「……若幾年後,我依舊不能讓姑母滿意,您大可撕了這份聖旨,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我也再不敢妄想表姐。」

這些話敲擊在長公主的心上,令她心情十分複雜。

從前的謝策,一無是處,囂張跋扈,令人恨得牙根痒痒,但今日看他所為,勇敢果斷,又熟知人心,心計非常人能比,若非突然開竅,就是以往藏的太深。

但不管是哪種,長公主會對他重新掂量,卻依舊不會認為他是阿寧的良婿。

謝策恭恭敬敬的跪著,任由長公主打量。

長公主摩搓著聖旨,想了半晌,決定還是先穩住謝策,省得他再想出什麼昏招來,便順勢答應下來。

「這份聖旨,本宮先收著了,你既然想娶阿寧,就拿出誠意來。如若不然,新仇舊帳,本宮一一跟你算清楚!」

「多謝姑母!」

秦清看了看長公主手上的聖旨,又看了看笑容燦爛的謝策,捏緊手指。

「阿娘,我有些話,想單獨跟……」她不知道該喚什麼,頓了一下:「他說。」

如果這個要求是謝策提出來的,長公主自然不肯答應,但偏偏說這話的是秦清,她只能微微一笑。

「那阿娘先回去了,阿寧也早些回去,用了甜湯之後再歇息。」

秦清抱著暖手爐,乖巧地點頭答應。

等長公主一走,謝策就忍不住向前兩步,想更加靠近秦清一點。

秦清朝他客氣的點頭,又拉開了距離,見他雖然不情不願,卻依舊識趣的坐遠了一些,這才開口道:「謝世子……」

謝策立刻搶話:「謝策,我有名字。」

秦清不跟他在這裡扯皮。

「你想做什麼?」

或者說,有什麼目的?

她一無絕世美貌,二不擅琴棋書畫,甚至連個康健的身體都沒有,除了公主之女的身份之外,可以說是一無是處。

可謝策擁有同樣令人羨慕的身份,所以她十分不明白,謝策為何要娶她一個藥罐子回去。

謝策知道,他同以往不同的態度肯定惹阿寧疑心了。

阿寧雖然看著不聲不響、冷冷清清的,但腦子比誰都好,她只是懶得計較,懶得搭理。

這麼好的阿寧。

他的阿寧。

最後卻落到那種地步。

前世,向來身體康健的華安長公主忽然身染重病,阿寧的兩個兄長一個外出替母尋藥從馬上摔下變成廢人,一個在狩獵場上被人射中雙目,從此不見光明。

長公主被刺激得立刻魂歸西天,長公主府被駙馬韓亭把控得死死的,最後竟然把阿寧嫁給三皇子!

阿寧的身子骨本就不好,在長公主死後更是一病不起,又被人故意磋磨,住的是漏風的破室,穿的是春日的舊衣裳,甚至寒冬臘月不給被褥銀炭。

最後竟給活活凍死在三皇子後院!

他的阿寧,才過了十六歲生辰……

「謝策?謝策!」

如噩夢驚醒,謝策被秦清喚回神。

他臉上的陰沉尚未褪去,一雙眼睛猩紅可怖,目光觸及秦清,瞬間變了臉,牽起嘴角,笑意盈盈。

「表姐,怎麼了?」

秦清心裡納悶,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又說不出來。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謝策看了眼丹心:「這麼重要的事情,表姐還是屏退左右吧。」

秦清搖了搖頭:「丹心是我的心腹,你有話直說,不必遮遮掩掩。」

她沒有腦子進水,就謝策這反覆無常的性格,真的屏退左右了,他怒氣上頭動手打她怎麼辦?她這破身子,恐怕禁不起他三拳就魂歸九天了。

謝策哼了一聲,起身走近,灼灼目光落在秦清身上,「表姐,你不覺得府上的柳氏頗為奇怪嗎?」

秦清眉心一跳,不動聲色道:「公主府的事情,和你無關。」

謝策厚著臉皮:「我與表姐青梅竹馬,親密無間,公主府的事就是我的事。」

秦清用一種「你還要不要臉」的目光看他。

謝策被她盯著耳廓泛紅,咳了一聲,正色道:「表姐,你信我。」

秦清淡淡道:「比起她,仿佛你更為奇怪。」

哪怕謝策知道,阿寧不可能被他三言兩語說動,但這樣紋絲不動的態度,還真是令人傷心,他壓低聲音,決定坦誠相告。

「我只是想到這次表姐落水,頗為奇怪,這世上哪有殘害一母同胞的親姐的人呢?」

秦清冷下臉,壓著火氣道:「丹心,送客。」

即便她明知韓雲韻是故意所為,那也是她們姐妹之間的齟齬,哪裡容得謝策一個外人指手畫腳意有所指!

「我話還沒說完!姑母事忙,有些事情難免疏忽,若被有些人鑽了空子,教養不當,與姑母和表姐離心……」

謝策緊緊盯著秦清,不錯過她臉上任何細微表情。

秦清臉色果然變了,阿娘是看柳姨娘忠心,才放心的將韓雲韻交給她撫養,但若是她本身並不忠心呢?

秦清垂眼斂去所有情緒,抬頭時已恢復成往常的平靜冷淡,她忍住嗓子癢意,以帕掩唇低低咳嗽。

「多謝提醒。」

謝策見她還要屈膝施禮,哪裡肯接受,情急之下也顧不得其他,快速握住秦清的手臂,將之託了起來,一眨不眨看著她,語氣輕柔。

「表姐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我為表姐做什麼都是應該的,更何況我還什麼都沒做呢。」

未過門的妻子!

這樣的話,你有膽子在華安長公主面前再說一遍?

秦清低頭看了眼謝策的手,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像是被燙著了一樣,快速收回背在身後。

小霸王難得紅了次臉,真是說不出的綺麗好看,即便是秦清,也被這美色晃了眼。

從小到大,謝策雖然也欺負過她,但都是小打小鬧,秦清從沒放在心上過,甚至心中還曾羨慕他的自由和肆意。

但羨慕歸羨慕,婚嫁還是算了。

秦清的臉上露出顯而易見的疲憊,「夜深了,世子早些回去罷。丹心,送世子出去。」

「我記得路,自己能回去。」

謝策知道,凡事不能急躁,他最後貪婪地望了秦清最後一眼,告退離開。

阿寧清冷皎潔如天上月,是他上輩子的渴望而不敢求,因為他的躊躇怯懦導致最後痛失所愛。上天給了他一個重來的機會,這一次,他一定要想盡所有辦法,將皎月攬入自己懷中。

······

回到靜安院,丹心服侍秦清喝了藥,扶她躺下歇息,一邊掖被角一邊小聲道:「郡主,那謝世子果真如傳言一般,膽大包天,放肆孟浪。」

郡主若真嫁與他為妻,日後還不得被搓磨死?

秦清輕輕應了一聲,心裡卻是在想另外一件事。

「丹心,你覺得柳姨娘此人······」話說出口,她就有些後悔。

謝策真是大變樣了,三言兩語就輕而易舉挑起她對柳姨娘的懷疑。

「郡主說什麼?」丹心沒聽見。

秦清道:「沒什麼。」

她翻了個身,哪怕蓋了好幾層厚實的被褥,也依舊手腳冰涼。

柳姨娘······

平日鮮少見到,她對她的印象還停留在她維護阿妗的事情上。

如果說華安長公主是一朵鏗鏘玫瑰,冷艷帶刺,那麼柳氏就是菟絲花,溫順柔弱,性情樣貌都符合絕大多數男人的喜好。

這樣嬌弱的女人,她有膽子跟華安長公主耍心眼嗎?

丹心正準備熄了燈,就聽見秦清忽然道:「丹心,叫內院的羅嬤嬤過來一趟。」頓了頓,她補充,「小心一些,別讓人瞧見。」

丹心雖然詫異,但對秦清是言聽計從。

不多時,丹心領著一個精明老練的粗使嬤嬤進來。

「郡主,羅嬤嬤來了。」

羅嬤嬤恭恭敬敬行禮:「老奴見過郡主。」

秦清打量了一會兒羅嬤嬤,道:「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羅嬤嬤道:「但憑郡主吩咐。」

「去查查柳姨娘的底細。」

秦清從不過問公主府的事情,這還是第一次。

一上來矛頭就指向父親的妾室,按理來說算是逾矩。但這兒是公主府邸,自然是華安長公主說了算。秦清想要查一個妾室,不過小事一樁。

羅嬤嬤活了這麼大歲數,自認眼光毒辣,不會因為秦清病弱就小瞧了她,況且要她說,長公主四個孩子,還是郡主最像她!

秦清輕聲道:「別驚動任何人。」

「郡主放心,老奴懂得。」說罷,羅嬤嬤福了一福,當做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繼續回去做活。

秦清閉上眼,沒理會丹心的欲言又止。

其他事情她不管,但公主府,絕不能有包藏禍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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