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風奇幻:穿越到西漢,我成了劉據的史良娣

樂陽與我 發佈 2022-08-16T07:31:37.055486+00:00

我是2022年的史湘竹,穿越到西漢,成了太子劉據的史良娣。這段歷史是個悲劇,因巫蠱之禍,太子良娣最終雙雙自殺。

我是2022年的史湘竹,穿越到西漢,成了太子劉據的史良娣。這段歷史是個悲劇,因巫蠱之禍,太子良娣最終雙雙自殺。

剛來那會兒,劉據把我養在博望苑中。我天天想著如何自救,幾次三番出逃,三番幾次被抓回。劉據無奈,把我帶入太子宮,拘於蕙風殿。


進了太子宮,我才知道,除了太子妃,劉據還有兩個侍妾,一個是衛皇后送與他的,名叫淳于月;另一個,是他在宮外看中,以家人子的身份進宮,名叫孟嬌。

這兩人,太子妃薄政君,沒放在眼裡。孟嬌的父親是一個鐵匠,劉據曾在他手中鑄打兩柄青銅劍。孟家來自外鄉,家中只有獨女,人丁稀少,不足畏懼。淳于月是衛皇后的人,衛家,還指望與薄家同仇敵愾,保住勢力。淳于月自然仰她鼻息。


薄政君很想給我來個下馬威,可是自從進宮,劉據日日留宿太子妃的雲光殿,好像並不在意我。


1.元宵節夜遇

元宵節前,劉據答應帶我出宮。可是,卻一直沒見人影。他送來的花燈,掛在蕙風殿的檐角、穿廊下,很是亮堂好看。

我像個金絲雀,眼望宮外。劉據早就忘了他的承諾,也許根本就是敷衍。朝堂那麼多的事情要處理;後宮,更有那麼多鶯鶯燕燕,他哪裡抽得出時間帶我出宮?


宮牆外,隱隱傳來市井人聲。節日的街市,一定比平常更加熱鬧繁華。

忽聽得侍女林姜的聲音:「許都尉來了。」


果然,劉據的貼身護衛,許青一臉嚴肅,在殿外候著:「太子殿下請史姑娘到畫堂敘話。」

我上了馬車,撩起轎簾:「太子不是說,今天晚上去看花燈嗎?幹嗎還要敘話,我和他有什麼話可敘?」


許青沒理我,坐上馬車,喊了一聲「駕!」兩匹馬撒著歡兒奔跑。

出了未央宮,馬車駛入華陽街。華陽街的東邊是戚里,戚里是長安城裡的「高檔小區」,皇親國戚大都住在這裡。

華陽街的西邊是一段高高的宮牆,宮牆裡,便是大名鼎鼎的桂宮。


馬車在一個路口停下。不遠處的拱橋上,一位公子身著蓮青色滾邊長袍,同色斗篷,笑語盈盈,很是醒目。


我心念一動,仿佛幾個月前的初見,劉據也是這般笑容無邪。這一刻,我忘記了他的疑慮防範和長劍相逼,忘記了深宮的冷漠無視。

劉據似乎也忘記,我們之間的不快,歪著頭,笑:「我沒有食言吧?」


橋下的河裡,飄著蓮花燈、鯉魚燈。一艘燈火通明的花船緩緩駛來,花枝招展的姑娘們站在船頭,嘻嘻笑著,朝岸上的人招手。


樹上、橋墩上,還有孩子們的手中,各式各樣的花燈。精緻的宮燈,繁複的兔子燈,浮誇的豬跑燈……

街市里人擠人,間或馬車駛來,堵在路中央。這陣勢,我見過,每年聖誕節的夜晚,大學城附近的步行街,便是這般景象。


劉據悄悄在耳邊說:「我們把許青甩掉,怎麼樣?」我抬眼一瞧,許青已經停好馬車,正在人流的另一邊,想往這邊擠。劉據拉起我的手,拼命朝前擠,擠到一個偏僻處,許青早已不在視線之內。


我們相視一笑。雖是入夜,天上一輪明月,撒下清輝,長安城花燈齊放,亮如白晝。


劉據問道:「冷嗎?」我縮了縮身子:「許青說到你畫堂敘話,誰知道是出宮!」劉據解開斗篷的系帶,雙臂一展,將斗篷圍在我的身上。


忽然,一個人影跑來,朝我一撞,我倒在劉據的懷中。劉據順手一摟。

我摸了摸手腕,叫道:「小偷,那是個小偷!」

「偷走了什麼?」

「手串,一個象牙玉的手串。」


劉據不屑:「不值什麼,我明日給你買十個。」

話音剛落,迎面走來兩位公子。其中一位,拖著一個破衣爛衫的乞丐,丟到我們的面前。


我驚喜:「李都尉!」他是李陵,我穿越到此,遇到的第一人。李陵的身後,站著金冠束髮的皇三子劉旦。


劉旦嬉笑:「聽說太子,新得了一位江南美人,莫不是這一位?」

劉據看我一眼:「不過是個才納入宮中的鄉野丫頭。」


他竟然這樣貶損我?我怒目圓睜,正要理論。李陵將手串拎在半空:「姑娘,這個手串可是你的?」

「是啊,是啊。」


我們齊齊看向地上的乞丐,劉旦一腳踩在他的背上,惡狠狠地道:「你知道今天搶了誰的東西嗎?」

那人在地上篩糠一樣發抖。

我說:「你不要這樣踩他好不好?小偷也是有尊嚴的。」


劉旦把臉轉向我:「你說什麼?」

劉據趕緊攔截:「東西已經找回,放了他吧!」

劉旦收了腳,那乞丐爬起身,倉皇逃跑。


我把手串重新戴在手腕上:「李都尉,這個手串好像不是我的,是你重新買的?」

李陵支支吾吾:「姑娘的那一串,上次被我的馬撞散,我家中剛好有一串,就賠給姑娘了。」


我又問:「你賠給我,也不說一聲,什麼時候給我戴上的?是上次在上林苑,你抱我回宜春苑時戴上的嗎?」

李陵大驚失色,雙膝跪地,對劉據道:「姑娘中箭,李陵不得已為之。」


許青喘吁吁地趕到,雙手拱拳:「夜已深,請殿下回宮。」劉據哼了一聲,一甩寬袖,轉身就走。

我回頭對李陵說:「多大點事,你快起來吧。」


上了馬車,劉據一言不發。轎廂里黑暗一片,唯有他的氣息縈繞。

我試探道:「應該是我才更生氣,好不好?」


沒有回音。我伸出手觸了觸,觸到劉據的面頰。他一把抓住我的手:「你這個女人,還有多少事,我不知道?」


宜春苑狩獵之事,他應該知道。我穿了他的斗篷,在上林苑迷路,被一支冷箭射中。當時,我疼痛難忍,昏厥過去,依稀記得,有位胄甲加身的男人,抱著我奔跑。醒來後,我已經在宜春苑的床上。那個男人,就是李陵李都尉。

「人家救了我,你發什麼脾氣?」


黑暗中,劉據冷冷的聲音:「他救你?他為什麼剛好在?」

「碰巧唄!」忽然,我後脊一陣發涼。劉據懷疑,那支箭,就是李陵射出。我中箭後,他才發現射錯了人?


李陵的叔父李敢打傷衛青,衛青的外甥霍去病,借狩獵射殺李敢。李家,與衛家結下死仇。

細思極恐!


「宮中,是不是有位李夫人?」我問道。

「有。她是皇弟劉旦劉胥的生母。」

「李陵和李夫人,是什麼關係?」

「李夫人,是李陵的姑母。」


我驚得呆住。

黑暗中,劉據把我的手一拉,我整個人撲倒在他懷中。


馬車一個顛簸,劉據的嘴唇觸到了我的,我伸出手,想推開他,哪裡推得動。黑暗中,劉據在耳邊說:「你放心,我會保護好你的。」

保護我?你自己身陷囹圄,而不自知嗎?


劉據的嘴唇壓上來,掃城掠地一般,毫無保留。

「殿下,射中我的人,不是李陵,而是劉……」最後一個字,還沒有出口,嘴唇完全被堵住。


劉據的手解開我的衣帶,滑入我的腰間。

我急了,狠狠地咬了他一口。生死攸關,他還有心玩車震?

劉據鬆開手,不惱反而笑了,在我耳邊低語:「害羞了?今天晚上,我要好好地寵你。」


馬車早已停在蕙風殿門前,許青,還有宮女小黃門,垂手而立在百米開外,假裝沒有聽到車內的動靜。

劉據跳下馬車,回身將我雙手抱住,朝寢殿走去。


2.「小心劉旦」

第二天,我醒來,劉據已經穿好衣服,單膝跪在床邊,親了親我的臉頰。我抓住他的腰帶,劉據一愣:「幹什麼,還不夠嗎?」


我把他往外一推:「保護好自己!」

他微微一笑:「自從到了宮裡,湘竹,你像變了一個人?」


我翻身坐起:「小心劉旦!」

劉據臉色一變:「他是我的皇弟,已封燕王,遲早都會離開長安。」


「他覬覦……」

劉據眉頭一皺,打斷我的話:「你和李陵是怎麼認識的,好像挺熟絡?」


「怎麼會?我和他,總共才見過三次面。」


「你們說話的語氣腔調,像是只見過三面?」劉據托起我的下巴: 「手串,是怎麼回事?」

「我買了一個象牙手串,第一次見面,我被李陵的馬撞飛,手串被撞散。他說賠給我。第二次在宜春苑,他救了我,趁我未醒,把手串戴在了我的手上。第三次,就是昨天晚上羅。」


「史湘竹,你說的話漏洞百出,我究竟應該相信你多少?」說完,他一甩袖袍,走出門去。

「愛信不信。」我朝他的背影,翻了一個白眼。


元宵節剛過,太子宮中舉行冊封典禮,冊封史湘竹為良娣。淳于月與孟嬌,比我先入宮,也受太子雨露均沾之寵,原以為熬資歷,或是懷上個一男半女,便能封上個孺子之位,沒想到,我才入宮不久,便成了良娣。


身份地位發生改變,我陷入繁複的宮廷禮儀。


3.被推下水

劉據帶我去見衛皇后。

椒房殿內,粉色紗幔低垂,一隻鎦金鳳鳥銜環香爐輕煙繚繞。衛子夫時年38、9歲,溫雅的鴨蛋臉,飛眉入鬢,花勝步搖插滿頭,紫衣緞袍,坐於椅塌上。


衛家曾經烈火油烹,她萬般富貴,盛寵極榮,可如此又如何,霍去病已死,衛青也會離世,她會老。所有的繁花似錦,只是過往煙雲。

即便未老,時光也抵擋不住人心速變。先有王夫人,再有李夫人,更有後宮更年輕的女孩子,吱吱喳喳,鶯歌燕舞。


她似乎並不喜歡皇后這個位子。皇后之位,賦予她威嚴,威嚴之下,就失去嬌柔,沒有嬌柔就失去寵愛,沒有了寵愛,她還有什麼?


只有威嚴,她卻又拿不出威嚴的架子,只能用慵懶、漠然來掩飾。


她看看我,對劉據說:「你別忘了,薄季因為河西之戰耿耿於懷,你舅舅沒有及時給他增派援軍,導致他未立戰功,一直到去年的平遼戰役,才封的平北侯。」


劉據道:「孩兒明白。」

我插嘴:「我也明白。」


衛子夫斜了我一眼:「你明白什麼?」

劉據想制止,哪曉得我嘴快:「娘娘的意思是,太子宮中,太子妃是老大。」

衛子夫愣了一下,笑道:「你知道就好。」


不管怎樣,衛皇后是溫厚之人,而且沒什麼大事,我也不用天天去見她。困難的是,太子宮中的這場宮斗,不管我願意不願意,已經深陷其中。


孟嬌那丫頭倒好說,傻白甜一枚。傻白甜的女孩單純快樂,好吃的好玩的,我便送她一份,三下兩下,把她撥拉到自己的陣營里。

淳于月是皇后的眼線,我不做越格之事,也不怕她。


薄政君,我倒是真怕。你不招她,她惹你啊,幾天沒過去請安,告到皇后那裡,皇后派黃門過來,對我一頓訓斥。

她過生日,我送了一個瑪瑙吊墜過去,竟然被她當面砸到地上,說是劣等石頭,配不上她的身份。


社日那天,薄政君派人,送了份桂花糕過來。我放在桌上忘了吃,被小宮女吃了,上吐下瀉兩天。

各種宮斗戲碼,齊齊上陣。


一大早,孟嬌跑來,拉著林姜的手,對我說:「史良娣,你也給我編一個這樣的手鍊,可好?」

我伸了個懶腰:「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不如我教你自己編,豐衣足食靠自己多好。」孟嬌蹙眉:「這,這個看著難。」


「不難不難,你也是手工藝人家庭出身,比別人更多一份天賦,保准一教就會。」


我把孟嬌拉到後花園的涼亭中,又讓林姜拿來五彩絲線。

花園中惠風和暢,空氣清新,叢叢綠葉中,點點鮮紅、鵝黃與粉紫爭相鬥艷。假山之下,一池春水微波蕩漾。


孟嬌果然心靈手巧,剛起了個頭,便知道如何繼續。

「不難,是吧?接下來,就是要磨著性子慢慢繞,熟練之後,你還可以創新,想出些新花樣。」

孟嬌很有成就感,喜孜孜地對林姜說:「你個小蹄子,要你把你的手鍊給我,還不肯,我編一個比你更好看的,氣死你!」


忽聽得一個聲音道:「我說這些天怎麼不見人影,原來是到這裡獻殷勤來了?」

花園的入口處,薄政君領著一撥人走進來。


孟嬌低聲叫道:「糟了糟了。」我拉了她的手,上前齊齊行禮:「參見太子妃。」

薄政君撇撇嘴:「孟嬌,我讓你查帳,查得怎麼樣了?」


開年之後,衛皇后查閱後宮用度帳本,發現茞若殿、漪瀾殿、鳳凰殿、九華殿、太子宮等處開支過大,便下令各宮殿主人,查閱過年期間的用度帳本。


太子宮中事務繁瑣糾纏,很多事情,薄政君交由淳于月與孟嬌打理。現在來了個史良娣,按說我更應該出頭露面分擔一些,可是薄政君擔心大權旁落,心存芥蒂,並不讓我參與一絲一毫。


我也不理睬,樂得清閒。


淳于月查閱黃門與宮女的吃穿用度,帳目瞭然。孟嬌查閱廚房的開銷。廚房的大娘們明偷暗拿,而且兇悍無比,孟嬌哪裡鎮得住,三言兩語,爭吵起來,氣得哭哭啼啼,跑回寢殿。一拖再拖,哪裡還查得下去?


薄政君:「淳于月的帳本,早就交到我手裡,你為什麼還沒有交來?」


孟嬌:「黃門宮女的例錢一目了然,有什麼可查的?偏偏把廚房的帳本給我查,宮外粟米什麼價,豆子什麼價,豬肉什麼價,我怎麼知道?他們隨便寫個數目,我哪裡去查?我年輕,又沒有什麼名分,那些勢利眼,哪個不是捧高踩低,還能由著我,來查他們的帳?」


薄政君怒目圓睜:「交給你的事沒辦成,你還有理了?淳于月,給我掌嘴!」

我上前去攔,淳于月把我的手一扒拉,一個巴掌抽在孟嬌的臉上。


我說:「太子妃,不過就是查個帳嗎?多大點事兒,不至於打人吧?」

薄政君呵呵冷笑:「打人怎麼啦?這太子宮中,我說了算!這孟嬌以前很聽話,為什麼你來了之後,處處與我作對,不會是你挑唆的吧?」


「我說呢,原來是殺雞儆猴啊!」我心想。

薄政君厲聲道:「淳于月,繼續,給我狠狠地打!」


孟嬌的皮膚白,臉上幾道紅印觸目驚心,眼中的淚水滾珠一般掉落。淳于月舉起手掌,我上前抓住她的手腕。


薄政君:「淳于月,你聽我的,還是聽她的?」


淳于月舉起另一隻手掌,又被我抓住。淳于月兩手被抓,倒退一步,用力一甩,滑出雙手,再度舉手時,我用力一推。淳于月沒料到我會動手,一個踉蹌,倒退幾步,竟然倒在薄政君的身上,薄政君身後並未站人,兩人疊羅漢一般摔在地上。


薄政君被宮女扶起來,她朝淳于月的臉上,甩了一耳光,一步一步朝我走來。

我步步後退:「太子妃,我不是故意的,手誤手誤。」


退到退無可退,我站住:「騷瑞騷瑞,我向你道歉,我不該動手。」


薄政君的臉,突然變得猙獰,她伸出手,輕輕一推。我重心傾倒,仰面倒下,身後是一塘池水,薄政君把我推下水,我落入了水中!


心臟瞬間跳快,巨大的恐懼,如同鋪天蓋地的水淹沒頭頂,淹沒了全身。我不會游泳,我害怕水,這無形的、沒有原則的液體,如勢利小人,你駕馭不了它,它便要了你的命。


死了,我真的要死了。我終於要死在這西漢了?


巨大的壓力,朝胸肺噴涌。迷濛間,忽然聽到熟悉的呼喚:「慧慧,蘇慧,你睜開眼睛,我是媽媽,我是媽媽呀!」


我睜了睜眼,是媽媽和爸爸……是做夢嗎?這是哪裡,好像是醫院,白色的天花板,擋光簾的滑道槽,塑料藥水袋,輸液管,我回到2022年了?

眼前一黑,所有的景象消失。


4.欲廢太子妃

我睜開眼,爸爸媽媽都不見了。白紗帳頂,薄衾軟被,劉據歪著頭,趴在床邊。我的手被他緊緊攥住。


「醒了?」

我伸出手,食指的指肚,觸了觸他的臉頰,咧嘴笑:「你不會以為我死了,還哭過吧?」


劉據哪裡肯承認:「怎麼可能?我長這麼大,從來就沒有哭過!」

我嘆口氣:「我還是回博望苑,太子宮中水太深,我不會游泳,遲早會被淹死。」


劉據爬上床,靠著床欄,將我攬入懷中:「你等著,就算拼著這太子不當,我也要廢了那薄氏!」


第二天,太子要廢太子妃的消息,傳遍後宮,甚至傳到前殿朝堂。我以為他只是嘴上說說,沒想到劉據找了禮儀官,讓他起草奏稟的折本,送到了椒房殿。


衛皇后緊急召見我,眼神凌厲,語氣冷漠:「這深宮之中,你要學會審時度勢,迂迴婉轉;再一個,要明了自己的身份,不做僭越之舉。」


我乖乖地道:「湘竹謹記娘娘教誨。」

後宮連著前朝。我心中忐忑,薄政君受了這等待遇,薄家豈肯罷休?


恰此時,南越國謀反,斬殺漢朝使臣,武帝命長平侯衛青,調兵遣將討伐南越。

衛青調撥薄季次子,薄皇后長兄,中郎將薄千秋從長安出兵,被薄季斷然拒絕。


朝堂之上,薄季說:「南越山高水遠,千秋從長安出發,長途奔襲,乃兵家之大忌,此其一;其二,千秋跟隨長平侯擅打北方戰役,這南方氣候悶熱,兵卒大都不適,如何能上戰場?長平侯,你,是要我兒去送命嗎?」


他說的話都占理,要是以往,這些話的前半段,可能會當著衛青的面討價還價,可是他鬧到了朝堂之上,又加上後半句,直接把薄衛之間的矛盾,公之於眾。


這些話,都是薄政君在雲光殿嘮叨,被孟姣聽到,傳到我的耳中。

我還聽說,衛青下得朝堂,直奔椒房殿。


他們說了什麼,我不得而知。但是,我隱隱不安,此事,由劉據欲廢太子妃引起。我,是不是成了罪魁禍首?


一連數天,劉據沒有光臨蕙風殿。待到他再來時,我身體恢復如初,歡蹦亂跳,帶著林姜等一眾宮女鬥地主,玩狼人殺,只差把蕙風殿掀個底朝天。


用過晚膳,眾宮女伺候我沐浴。巨大的木盆盛滿熱水,林姜撒了一滿鋪的花瓣。白天累得出汗,泡個熱水澡真是舒爽。


我的身體浸潤在水中,熱氣熏得昏昏欲睡。迷濛之間,看見一個人影,是劉據!我趕緊坐直身體,劉據早已脫去衣衫,跨入盆中。


這,這,我渾身一緊,身體往後縮,劉據卻把我往懷中一扯,我坐到他的胸前。他咬著我的耳垂:「湘竹,我現在還沒有能力,你等我,等我登上帝位,我一定會封你為後。」


原來他一臉的落寞,是因為,他沒能兌現他的諾言。我心念一動,劉據是真的很愛這史湘竹啊,自己那樣胡謅糊弄他,薄家和衛皇后那樣內外施壓,他還是心心念念想著她。


我總歸是要回去,太子之位算什麼,太子妃又算什麼?我希望,劉據和史湘竹能夠好好活著,活到白首偕老,活到子孫滿堂。


一個念頭在我心中產生,我有些興奮,轉頭對他說:「你不當這個太子,怎麼樣?」


劉據怔住:「不當太子,那我當什麼?」

「你向皇上請辭太子,討個封地,淮南國,長沙國,當個國王什麼的,都行!」


劉據自然沒有明白我的真正用意,還當我是因為沒有廢掉薄氏在賭氣。他搖搖頭,有史以來,只有爭太子之位的,還沒有辭太子之位的。


劉據不當太子,便能避開巫蠱之禍,便無性命之憂,亦無幾近滅門之殤。「對,我一定要在離開這裡之前,勸他辭去太子之位。」這樣想著,我滿心歡喜,轉身回吻劉據。


劉據沒想到我這樣主動,有些驚詫,左躲右閃,我卻像只小獸一樣,伏在他身上又啃又咬。


廢太子妃之事,終於不了了之。劉據服了軟,隔三差五,留宿雲光殿。


5.茶坊密約

宮中生活無聊,我常常帶著林姜,跑出宮外遊逛。奇怪的是,竟然一次都沒有被抓到。

一日,遊蕩到下午。忽然烏雲密布,雷電滾滾,經過桂宮,下起了雨。


雨越下越大。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往前跑不是,往後退也不是,猶疑之間,一把巨大的油紙傘撐過來,一位頭戴素冠、身著藍袍的男子,笑盈盈地:「前邊有個茶坊,兩位公子進去躲躲雨吧!」


雨越下越大,我和林姜跟著男子,走進一間茶坊。男子收了傘,我向他道謝,他指了指坐在窗邊的一位公子,笑道:「要謝,你就謝他吧。」

循指望去,李陵站起身,朝我行禮:「參見良……」


我左顧右盼,連連擺手,李陵把「娣」字吞了回去。我走過去,在他的桌邊坐下:「李都尉,真有緣!」

李陵雖然與衛家有仇,於我,卻是救命恩人。一度以為,他也是穿越而來。所以,我見到他,深感熟稔,就像認識多年一般。

看著他的臉,一個念頭,忽然在我腦海中生成。


我決定試探一下:「前幾日,太子和我說,他不想當太子,想做個藩王,平平淡淡度過此生。」


李陵喝了一口茶,臉色波瀾不驚:「良娣,你這話,說得很是古怪。」

「我自嫁到長安,日日思念家鄉,如果劉據他不當太子,跟隨我回淮南當一個淮南王,我倆的心願都能達成。」


李陵警覺起來:「在下人微言輕,良娣這話,從何說起?」

「李都尉是聰明人,一點就透,為何要裝糊塗?」


李陵搖頭:「在下真的一頭霧水。」

「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請李都尉,助三皇子登上太子之位。」


李陵的表情很複雜,我著急得要死,恨不能明說:「我說服劉據請辭太子之位,你幫助劉旦成為太子,分工合作,各自達成自己的目標。」


李陵搖搖頭,站起身,躬身道:「在下惶恐,此事干係重大,不是小臣能夠辦到,請良娣另請他人。」

李陵站起身,徑直走入傾盆大雨里,消失無蹤。


他是被我的話嚇著了?太子皇儲,國之根本,這丫頭,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信口胡說,更可怕的是,她本是太子枕邊之人,難道與太子合謀下套,以報前仇?


自祖父李廣始,衛家、李家結仇,無奈,衛子夫是皇后,李芷娥是夫人;李氏一門只剩下李陵,和李敢幼子李禹;而衛青不僅風頭正盛,更有衛太子劉據。劉據一旦登上帝位,還有他李陵和李禹的活路嗎?


我完全猜錯,李陵假裝被我嚇著,實際上,卻是被我的言語點醒,醍醐灌頂一般通透。


瓢潑大雨一直下個不停,天色越發暗沉,我又冷又餓,走到茶坊門口。一道閃電划過天空,接著是一陣轟隆隆的巨響。


一輛馬車在雨霧裡,來來回回幾趟,忽然,我發現駕馬的人好像是許青。


「許青,許青!」我朝他喊道。許青駕馬折身回到茶坊門口。轎廂門帘一挑,劉據朝我招招手。還沒等到許青取下小凳,我一頭鑽入車內。


劉據說:「你現在是良娣,要有點良娣的樣子……」話未完,我摟住了他的脖子。我的衣服沾了水,臉頰和雙手冰涼。

劉據一把抱住我,用自己的體溫將我包圍。


劉據身上的溫暖氣息,像一池春水,淹沒了我。我沉溺其中,像溺水一樣掙扎。一想到終究要離開他,離開這溫暖的氣息,我忽然有了不舍,不舍讓我如萬箭穿心般疼痛。


我,真的愛上他了?


不,不能,劉據是史湘竹的;而我,終究要回到我的世界裡去。


我抱著他的脖子,嘴唇貼了上去,劉據熱烈地回應著。轎廂外,電閃雷鳴,大雨如注;轎廂內,一簇火焰「蓬」的被點燃,火苗蹦跳著,糾纏著,越燒越旺。


我要他活下去,活到七老八十,還能與史湘竹牽手,慣看秋月春風。這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事,這也是我還留在西漢的唯一理由。


6.試探茞若殿

寒食節,茞若殿的李夫人,突然送了份涼糕過來。我捧著這份晶瑩透明的點心,吞了一口口水:「這是幾個意思?」

這李夫人是誰?劉旦劉胥的媽!


我一拍前額,忽然明白,我將涼糕塞入口中,又往一旁整理衣物的林姜口中塞了一塊。


劉旦的媽,同一個戰壕的戰友不是?這李陵,假惺惺的,裝什麼聽不懂我的話,看來已經把消息,傳遞給李芷娥。


我得好好合計,給她一個回應。

「林姜,去把我所有的編織物件都拿來。」


深宮無聊,我教孟嬌肯宮女們編織了不少東西。案几上,瞬間擺了一長條。


我拿起一串羅纓。這串羅纓中部,有一塊扇形鳥紋白玉璜,四周以紅白黃藍彩色絲線束結而成。白玉璜是衛子夫所賜,羅纓,我花了三個月編織而成,本來想帶回2022年送給老媽,但是為了與李夫人結盟,豁出去了。


李芷娥拿著這串羅纓,左看右看:「都說太子宮裡的史良娣心靈手巧,果不其然,你這禮物,我很喜歡,收下了。」她轉身將羅纓遞給身邊的宮女:「點翠,收著。」


李芷娥比衛子夫稍稍年輕,眉眼更加漂亮,卻少了些靈氣。衛子夫和後來的李夫人都是歌女,藝術傍身的女孩兒輕盈嫵媚,眼前的李芷娥,差的就是這種氣質,難怪雖生了兩位皇子,也沒能在劉徹的心中占據重要位置。


李芷娥說:「史良娣是淮南人士,我聽說那邊不開化,還是蠻荒之地?」


「誰說的?我的家鄉這個時節天藍湖綠,春暖花開,尤其是那個櫻花,花瓣像下雨一樣飄落,美著呢;還有各種美食,這個季節,小龍蝦應該上市了……」


我吞了一口口水,李芷娥聽了個目瞪口呆。

跑題了,我趕緊打住:「李夫人,我真的很想回去。」


李芷娥笑:「太子如何捨得?聽說他為了你,差點廢了太子妃。」

「說到太子,」我嘆口氣:「太子性情溫厚,不像父皇雄才偉略,他倍感壓力,我便勸她,為何不和我回淮南,寄情山水,做個閒散的王爺?」


李芷娥急切地問道:「太子怎麼說?」


「太子說,他倒是願意,只怕父皇起疑心,也怕辜負了母后和長平侯。」

李芷娥假意道:「說得也是。」眼睛不甘心地瞅著我。


「我倒有個主意,請夫人助我。」

「你說說看。」


「夫人可讓都尉李陵,聯絡太僕上官桀,讓他授意平北侯參太子一本,太子瞻前顧後,處事平庸,毫無政績,不堪勝任未來人君。」


李芷娥沒吭聲,眼珠卻在急速轉動。

「上次廢太子妃一鬧,薄季已經與衛家站到對立面,他不是傻子,此事被壓只是暫時,一旦太子登基,薄政君遲早被廢,說不定薄家都會被趕盡殺絕,就算你不拉攏他,他也會有所行動。」


「平北侯出面打壓太子,父皇只會認定薄衛之爭,正好契合他抑制衛家,平衡朝堂的心意,不會給他扣上動搖國本的大帽子,即便此事不成,薄季也不會出事,所以他也敢挺身而出。」


李芷娥仍然不動聲色。


我繼續說:「即便不成,薄季已經在父皇的大腦里,打上不滿太子的印記,我再不停地遊說太子,請辭太子之位,討要封國。夫人再著朝堂一個不相干的官員,讚頌燕王博才善辯,射獵彪勇,最像皇上。如此一來,反反覆覆,父皇的心念便活了,心念一活,後面的事情便水到渠成。」


李芷娥怒目圓睜:「史良娣,你好大的膽子,竟然干涉朝政,劉旦劉胥早已封王,皇上體恤二人年幼,才暫時沒有逼他們去往封地,你竟然攛掇我謀逆,搶奪太子之位,是何居心?」


我見識過李陵的言不由衷,也理解他們說話的謹慎。眼前的李芷娥假惺惺地呵斥我,但是眼中的貪婪纖毫畢現。


我聳聳肩:「既然你不願意,那就算了,我吃飽了撐的。拜拜!」

走到門口,李芷娥在身後叫道:「你等等!」我回過身,李芷娥擺擺手,身後站著的兩名宮女退出去,帶上了房門。


沒有了外人,李芷娥竟然朝我行了個大禮:「我其實也不在意太子之位,只是那燕國,緊鄰匈奴,土地貧瘠,民風兇悍,廣陵國路途遙遠,地域荒蠻,他們離開皇宮,遠離長安,我們母子只怕再難相見。如果良娣能助我的旦兒成為太子,我們母子好歹能相守一生;他日登上帝位,定不辜負良娣,但凡想要的只管開口。」


果然露出狐狸尾巴。我擺擺手:「能有什麼想要的?只希望你們善待劉據和史湘竹。」


李芷娥疑惑地看看我。我趕緊改口:「我們,善待我們,和我們的子孫後代。」


回到蕙風殿,劉據已經來了,伸著雙臂,宮女解下他的腰帶,脫去朝堂官服,換了件家常的青色長袍。


他坐下來,歪在椅塌里,拍拍身邊的空位:「你又野到哪裡去了,過來給我按按肩膀。」

我和李芷娥達成一致,心中高興,走過去,兩隻手臂掛住劉據的脖子:「我去茞若殿了。」


劉據面色一變:「你到那裡去幹嘛?」

「李夫人前些時,送了份涼糕過來,我今日去回訪,禮尚往來,禮尚往來。」


「你不必和她禮尚往來,劉旦劉胥封王已久,還不動身就國,都是她在背後攛掇。這後宮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厲害關係,你一個鄉野丫頭,小心被她算計,成為她的一枚棋子。」


又笑我鄉野丫頭?哎!懶得計較。

我居心叵測地說:「後宮水太深,一點都不好玩,我們還是回淮南吧,那裡有山有水,我們種豆南山下,泛舟碧湖中,朝飲花草露,醉臥月影松。你說好不好嘛?」


劉據經不住我撒嬌,隨口答道:「好,好,好,你真是個巫女,父皇前日說,要將長沙撤郡設國,差一個長沙王,長沙離你家近,我明日就去討要,可好? 」


我知道他是敷衍,卻還是很高興,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口,劉據順勢一摟,將我按倒在椅塌之上。

為了讓他活下去,我決定不惜一切代價,摧毀他理當皇儲、登基為帝的執念,心甘情願地振翅高飛、遠離皇宮,遠離巫蠱之禍。


7.雲光殿中毒

上次廢太子妃之事一鬧,薄政君消停了一陣子。太子宮中的這段寧靜,恰似暴風雨來臨之前的海面,烏雲滾滾,暗流涌動。


孟嬌來蕙風殿玩時,悄悄地對我說:「上次我聽雲光殿的宮女們嚼舌根,太子妃在宮中拿一個小黃門撒氣,一頓毒打,不知怎麼扯上了良娣,說遲早要滅了蕙風殿的那位,良娣可要當心些。」


我笑:「她要滅我?呵呵,呵呵呵。」


端午節到了,宮牆之外,長安城熱鬧非常,賽龍舟,喝雄黃酒,吃粽子。深鎖後宮的嬪妃宮女,無法享受這普通人的熱鬧,自己想著法子聚在一起,湊湊趣,逗逗樂。


林姜領著一幫宮女,在寢殿的窗欞子上插滿了艾草,淡淡的苦香縈繞。我想起老媽包的紅棗豆沙粽,還有紅油朱丹鹹鴨蛋……


椒房殿的黃門侍郎忽然到了。他眼睛平視,盯著我身後的碧紗櫥,用唱歌一般的腔調說道:「皇后娘娘近日身子乏,就不召集太子妃、良娣過端午節。太子妃、良娣各自安好,自己過節,也不必過來請安了。」


衛子夫已失帝寵,又是慵懶之人,自然不喜歡熱鬧場面。「各自安好,自己過節」?彎的佛,太好了!

我把平日裡編織的五彩手鍊,和皇后太子賞賜的玉石、瑪瑙拿出來:「林姜,你把姑娘們小子們都喊來,咱們過節。」


我要把這些攢下來的東西,分發給他們,一是感謝,二是為劉據和史湘竹積德,我離開之後,他們一如既往地伺候太子和史良娣,一旦我的計劃成功,他們去往淮南或是長沙,也能帶上幾個貼心的下人。


蕙風殿裡異常熱鬧,每個宮女小黃門都領到了賞賜。

忽然,殿外傳來一個聲音:「太子妃請史良娣到雲光殿飲酒過節!」


哎,宮斗的發起者喊話,不得不去!


雲光殿的前殿布置一新,紫色垂簾紗幔,窗欞子上也插滿了艾草。

薄政君坐在正席的中位,她的左側,放著一隻錯金鶴頂雲紋博山爐,爐內不知燃著什麼香,青霧繚繞。


堂下,擺著案幾,淳于月和孟嬌坐在左側,右邊的案幾空著,我行禮就坐。

薄政君瞥了我一眼:「她們二位召之即來,唯有你,三請五請,才姍姍來遲,也只有你,敢與我叫板?」


她雲光殿的人才剛傳話,我換了衣服就來,哪裡有半點耽擱?這個薄政君,故意找茬吧?


「太子妃在說笑吧,我可是個遠近聞名的吃貨,一聽說雲光殿裡有吃的喝的,巴巴地跑來,哪裡敢怠慢?」


案几上,擺放著乾果,點心,還有一個長頸玉色酒壺。我搖了搖酒壺,倒上酒,自顧自地喝了一杯。這雄黃酒,不比平日裡喝的米酒,辛辣沖鼻,辣得我吐了吐舌頭。


對面的孟嬌擠眉弄眼,不停地使眼色。我抬眼一看,薄政君一臉鄙夷:「太子果然沒說錯,蠻荒之地的鄉野丫頭,一點禮數都沒有!」


「我是沒禮數,但是太子就喜歡我這一款,為什麼呢?因為有個性,千篇一律,沒有了新奇感,那還有什麼意思?所以,我勸你們也要培養自己的個性。太子宮中,百花齊放,太子才會流連忘返。」


說完,我將果盤裡的一棵青梅丟入口中。哎呀,這酸爽……

如此一鬧,氣氛輕鬆了些。淳于月和孟嬌舉起酒杯,向薄政君敬酒。


杯酒下肚,薄政君臉紅如橘。她放下酒杯:「史良娣,我前日去茞若殿,看見李夫人腰間的羅纓甚是好看,是你編的?」


「是啊,是啊,太子妃想要?我也給你編一條。」

「我想要一條腰帶。」


「沒問題,只不過腰帶上,鑲嵌的玉石必須多點才好看,我可沒那麼多玉石。」


薄政君不相信:「太子那樣寵你,竟然到我面前哭窮?」

「太子真沒給我多少賞賜,有一些,我又賞給宮裡的小姐姐小哥哥了。」


「行了,我知道了,我明日派人送些玉珏、玉環、玉璜過來,你好好的給我織一條,下月初五是我母親的生日,我送給她作為壽辰禮物。」


「好說好說。」

宮女們端著盤子魚貫而入,粽子,熱氣騰騰的大粽子!

宮女們把粽子擺在案几上。


我伸手去解粽繩,卻是個死結,旁邊的宮女過來試了試,還是沒解開。對面的淳于月拿著剪刀,走過來:「我來。」


她用剪刀剪開繩子,一層又一層地揭開粽葉,放到我的面前:「良娣,請用。」

不是白皙如玉、清香甘甜的紅棗豆沙粽,而是油膩膩的肉粽,我咬了兩口,便放下了。


兩杯酒下肚,我忽感胃部不適,虛汗不止。難道貪嘴,吃壞了肚子,我提前告辭離席。回到蕙風殿,林姜以為我乏了,伺候我躺下。


半夜,我醒了,是被噩夢驚醒的。

樹林外,馬蹄聲聲,塵土飛揚,追兵近在咫尺。劉據一把抽出我的裙帶,掛上樹梢:「你,自行了斷吧!」

然後,他抽出自己的腰帶,掛上枝頭,將頭伸入繩套……


這,這,是劉據和史湘竹臨死前嗎?

我驚醒過來,無邊死寂一般的黑暗。渾身的虛汗,浸濕了墊褥與絲被,肚子如刀絞一般疼痛。

我喊了一聲:「劉據!」沒有人回答。又喊了一聲:「林姜!」

偌大一個寢殿,沒有一個人。


不知過了多久,我醒過來。劉據握著我的手:「湘竹,湘竹,你終於醒了!」

我的額頭大汗淋漓,腹中隱隱作痛:「我,怎麼啦?」


床前的太醫說:「良娣中毒了,是砒霜。」

中毒?昏迷之前,在雲光殿中,我喝了酒、吃了青梅和粽子。太子妃,她終於下手了?!


思來想去,我覺得最可疑的是那瓶酒,酒中下毒最好操作,也不易察覺。

御醫提樣驗證,長頸玉色酒壺裡,所剩的雄黃酒酒除了性烈之外,並無毒藥成分。

劉據命掖庭令提審了雲光殿,所有黃門、廚娘及宮女。他們的口供基本一致,沒有破綻。


雲光殿中掀了個底朝天,仍然沒能查出下毒的源頭。薄政君哪裡受得了這種懷疑,趁著長嫂進宮,哭哭啼啼地訴苦。


長嫂回家,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公公薄季。薄季氣得個半死,想想他與衛青之間的過節,太子宮中,下毒史良娣的罪魁禍首直指女兒,他的後脊樑冷氣嗖嗖。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不如我先下手為強。

薄季豁出去了,第二天上朝,直接參了太子一本。朝堂一片譁然,群臣沒料到,老丈人竟然把女婿說得如此不堪,要把他從太子之位上拉下來。


前朝明爭暗鬥,後宮亦是殺機四伏。


如果酒里沒有毒,那是哪裡來的毒呢?我細細地回想那一天,早上沒有吃什麼,直接去的雲光殿,先是喝了酒,吃了一枚乾果,然後是粽子。


粽子?


淳于月幫她解開繩子,然後一層又一層揭開粽葉,放在她的面前。


淳于月是衛皇后的人,衛皇后希望衛薄交好,所以她向來圍著薄政君轉,從來沒把史良娣放在眼中。那天,她為什麼那樣殷勤地為她服務,像個低眉順眼的宮女?


指甲,指甲,淳于月的指甲里有砒霜粉末!她揭開粽葉的同時,輕輕一抖,指甲里的砒霜粉末撒在了粽子裡!


天,我的天!我被自己的猜想嚇著了,這完全是懸疑電影裡的橋段!可是,淳于月為什麼要殺我呢?


掖庭令命人徹查了雲光殿,也不過走個過場,連我自己都不相信,薄政君會在自己的宮裡對我下手。淳于月肯定不是受她指使,難道……


不,不會的!我不敢往下想。幸好,那個肉粽,我只咬了兩口,如果全部吃下去,就算把史湘竹的身體送到2021 年,也沒有哪個醫生能夠起死回生。


我冷汗嗖嗖,皇權時代,活著是偶然,意外死亡倒像是必然。

「想什麼呢?」劉據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面前。


我搖搖頭:「沒,沒想什麼。」我不知道,要不要把自己的猜想告訴他,也不知道該怎樣告訴他。


林姜過來給劉據換衣服,他從腰間摘下一串羅纓穗子,遞給我:「這是張騫出使西域,從身毒國帶回的寶鏡,據說能震懾妖魔,我把她送給你,保你平安,逢凶化吉。」


我接過來,這面寶鏡八角形狀,表面光滑瑩潤,依稀能照見人影,邊緣鏤刻青蓮花紋。我曾經看到過這枚寶鏡的記載,很多年以後,它一直戴在幼年劉病己(漢宣帝)的臂腕上。


我小心翼翼地問道:「雲光殿解禁了?」

劉據靠著椅塌,懶懶地恩了一聲。


我在椅塌邊的小凳上坐下,雙手托腮:「我覺得薄政君不會下毒,她這人毒舌不毒心,沒有那個膽量殺人的。」


劉據閉著眼,恩了一聲。

「這事就這麼算了?掖庭令不再往下查了?」


劉據睜開眼睛:「從今往後,你就在蕙風殿待著,哪裡都不許去;無論哪個宮哪個殿送來的糕點飯食,都不許吃!」


「在宮中生活,風險太大。殿下,上次,我和你說的,你考慮好了沒有?你辭去太子之位,偏安一隅,當個逍遙的藩王?」

「你,就那麼想,我做個藩王?」劉據看向我的眼神,深不可測。


「你這個太子當下去,會有性命之憂!」我豁出去了。

劉據的臉色變得難看:「你,你怎麼知道,我有性命之憂?」


因為,我知道這段歷史啊!我心痛萬分。

「栗太子劉榮,是怎麼死的?」我不能明說巫蠱之禍,只能藉由他知道的事情說起。


「你,是說,我的母后會惹怒父皇?」

「差不多吧。」雖然起因不一樣,但是結果卻相同。但願,他能理解我的意思。


劉據的臉,黑的可怕,他站起身,穿好衣服,深更半夜,離開了我的蕙風殿。


8.郊外刺殺

隔了些時,許青出現在門外。


「殿下與長平侯在上林苑操練軍隊,晚間在博望苑歇息,命我來接良娣。」

劉據一定知道,我在這巴掌大的宮中,憋悶得快要發瘋,所以才派許青接我,到博望苑散心。

他消氣了?


宮外,停著一輛沒見過的馬車。兩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轎簾半舊不新,外表看著很普通,不似皇家豪車;卻是堅固其外,奢華其內。轎身用的是最堅固的金絲楠木製成,窗戶都極小,只夠我伸出一隻巴掌。


劉據果然加強了安保措施,這一趟出門,許青帶隊,幾路保鏢百米跟隨。我有些詫異,難道真有人,要殺我?

林姜小聲對我說:「上次想毒害良娣的兇手還沒抓住,太子緊張得很,許青要我警醒著,跟隨良娣寸步不離,這趟出門,如果沒有把良娣安全送到,我們一個個都別想活了。」


博望苑,位於未央宮東南,是武帝劉徹專為劉據修建,作為他結交能人志士的場所。

人聲漸稀,馬蹄聲聲。我撩開窗簾,右後方忽見兩匹馬飛奔,馬上之人丰神俊逸,衣袂飄飄。


那不是李陵和上次送傘的公子韓延年嗎?

「停車,停車,Stop!」我衝著前方喊道。

駕車的許青扭頭:「太子叮囑我中途不許停車,良娣請不要為難我!」


「停車,停車,我要上廁所!」我拍打著前窗,我有滿肚子的話,詢問李陵。

許青仍舊不理。

我急了:「我要出恭!」


許青無法,只得停下馬車。還沒等到林姜取下下車凳,我提著袍角,高叫了一聲:「李都尉,李公子,李陵。」


李陵和韓延年的馬奔出去老遠,聽得叫喚,勒馬回身,猶疑之間,我聽見韓延年說:「燕王還在宜春宮等著我們呢!」


李陵沒理他,督馬折返,翻身下馬行禮:「見過史良娣。」

「李都尉這是去哪裡?」


「皇上命燕王,督辦統一鑄幣之事,前些時,楚國、膠東國和中山國,運來一批私鑄錢幣,燕王準備在上林苑全部銷毀,我與延年前往候命。」


我「哦」了一聲:「好,好,好。」我環顧左右,林姜和許青站在馬車邊講話,韓延年在百步之外左顧右盼。

這裡是長安城的近郊,不遠處,幾家房舍炊煙裊裊,院落邊籬笆上青藤纏繞,狗吠雞鳴可聞;再往開去,青山隱隱,綠水依依,上林宮苑宮殿頂部依稀可見。


我圈住李陵的胳膊,往遠處拉,口中說道:「我有話問你。」


李陵沒想到我如此親昵的動作,想甩開。把他拖到一個樹林的邊沿,我鬆了手:「李陵,我上次和你在茶坊說的話,情況現在怎樣?」


李陵環顧左右,低聲說:「上次薄大人參太子一本,御史大夫桑弘羊,和太僕上官桀態度已明。」

「他們都支持燕王為太子?」


李陵正要張嘴說話,忽然,一隻硬羽長箭破空而來。說時遲那時快,李陵拔劍挑開,身側的樹林裡,呼啦啦跑出來,四五個蒙面人,將我們團團圍住。


「什麼情況?這是要殺你,還是殺我?」我嚇得分不清方向。


領頭的蒙面人舉著長刀砍來,李陵橫起長劍,挑開長刀。其他人跟隨而上,手中兵器寒光閃閃;李陵的長劍,在空中畫了一個圓弧,只聽得一片尖銳刺耳的兵器碰撞之聲。

刀光劍影,夾雜利器刺穿皮肉的聲響,隨之悽厲的慘叫。


韓延年和許青拔出兵器,撲過來助陣。李陵等三人習武多年,宮廷護衛出身,均能以一當十,不是一般人能近身,但是這五人武功高強,絲毫不在他們三人之下。


刺客人多,李陵三人漸漸不支。一把長劍凌空而降,刺向我。我「啊」地一聲驚叫,閉上眼睛,只聽得「噗」的一聲,我渾身一抖,李陵倒在我的身上,長劍刺入他的肩甲,又拔出,鮮血噴涌。長劍再次刺來,韓延年甩出手中的劍,劍穿那人的胸膛,那人倒地掙扎。


此時,太子宮的護衛悉數趕到。除了地上的那個,瀕死掙扎之外,四名刺客呼啦啦向樹林裡跑去。


韓延年扶起李陵,解下腰帶,裹住傷口,鮮血不止。我哆哆嗦嗦地解下自己的腰帶,要給李陵包紮,手不停地顫抖,韓延年接過腰帶,在李陵的肩膀上纏了一道又一道。


李陵臉色發青,唇色慘白,竟然朝我一笑:「我們征戰沙場,這點傷不算什麼。良娣的心意,李陵明白。」


我的心意?難道李陵知道結局。我回頭看他,他的眼神仿佛洞穿一切,難道,他也是穿越而來?

林姜扶起我:「良娣,回宮吧,這裡太危險。」

許青在一旁焦急地催促:「良娣,請速速回宮。」


我一步三回頭,李陵朝我擺擺手:「良娣請回,今天這些刺客好像是衝著你來的,你要小心。」


雖然離博望苑近在咫尺,許青卻死活不肯再往前走半步,催逼我上車回宮。

那個倒地掙扎的刺客,早已氣絕身亡,一眾護衛只得草草就地掩埋。回程途中,不敢再有半點馬虎,緊隨我的馬車,匆匆趕回皇宮。


「李陵說,那些刺客是衝著我來的?誰要殺我?先是下毒,現在追到宮外,光天化日之下組團來殺我?我做錯了什麼,難道……」


傍晚時分,劉據踏入蕙風殿。他的表情很奇怪,站在五步之外,冷冷地注視著我。

我本來想要把今天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他,然後加上上次中毒事件,讓他分析一下,到底是誰要對我下毒手。


可是他竟然是這種表情,我瞪著他:「我今天差點死了,你是來吃瓜的嗎?」

沒想到劉據比我更生氣:「我要是知道你去會別的男人,只怕還要上去補一刀!」


「我去會什麼別的男人,不是你讓許青接我去博望苑嗎?」我想了想,氣得差點笑了:「你是說李陵?我們在半路上碰到的。偶遇,是偶遇,你吃的哪門子乾醋啊?」


劉據冷冷一笑,手一揮,拔出隨身長劍,擱在了我的脖子上:「史湘竹,你們半路上碰到的?滿口瞎話!進宮之前,你便與他手鍊傳情;劉旦射你一箭,你們暗通溝渠;你們在茶坊密謀廢我太子之位,扶劉旦上位;李陵將你們的計劃傳遞到茞若殿,李夫人上下活動,前後勾連。你,你,你,我以為我能捂暖你的心,誰知你……」


這,這,我的腦袋有些拎不清了。劉據說的話沒錯,除了今天,我沒有與李陵相約之外,句句屬實,可是那,那都是有原因的啊。我是為了他,能活得更長久些更幸福些……


拎不清,更加說不清了。我索性不解釋:「是,是,又怎麼樣?你殺了我吧?不對,說不定今天殺我的人就是你派去的,這些人蒙著面,他們穿的衣服我認得,從我出宮他們就跟著我。還有上次我中毒,分明就是淳于月下的毒,你怎麼不查了?淳于月是誰,她是皇后的人,分明就是你們母子想殺我!」


此話一出,我自己也嚇傻了!劉據面色蒼白:「是,是,我現在就是來殺你的,殺死你這薄情之人,一了百了!」他抽移劍尖,直抵我的咽喉。


我不知道事情怎麼發展成了這樣。我錯了嗎?

史書上的劉據和史良娣伉儷情深,琴瑟和鳴,可是現在,史湘竹要死在劉據的劍下。


我,閉上了眼睛。

忽然,「當」的一聲,長劍墜地,磕在地上,發出脆響。我睜開眼,劉據的背影決絕而去。


青銅寶劍躺在地上,寒光閃爍。時近六月,溫度漸高,黃昏的光暈里吹來絲絲熱風。我卻感到寒涼。從今往後,這蕙風殿也只怕成為冷宮。這裡,再沒有歡笑,沒有留戀,是時候該回去了。


只是,我覺得對不起史湘竹。我給她留下了這麼個爛攤子,殺機四伏,生命危在旦夕;丈夫的冷漠甚至是仇視……


我還能為她做點什麼呢?


9.答應離開長安

我被鎖在蕙風殿,與外界失去了聯繫。不知過了多久的某個晚上,劉據來了。他對林姜說:「你去收拾收拾,我與良娣要出遠門。」


他面色冷漠,看也不看縮在床角的我,自己打開被子躺下。我抱著枕頭,虎視眈眈:「你,你是要到宮外去下手嗎?」


「是,宮外下手方便些,悄無聲息地殺了,就地一埋,神不知鬼不覺。」


我的腦海里出現陰森藍調的樹林,枯枝樹葉卷著一具女屍,旁邊是挖坑的劉據。

我既害怕又傷心:「殿下,史湘竹很愛很愛你,她勸你放棄太子之位,是想你活得更長久些,你為什麼不信呢?」


「所以,你勸我棄太子之位,是為了救我,而不是燕王的同謀,是嗎?」


我搖頭,眼淚糊滿臉:「不是,根本就不是,劉旦沒有你高,沒有你富,也沒有你帥,而且史湘竹和他根本就不熟,怎麼會是他的同謀?」


「那李陵呢?你好像和他很熟?」

「我只是,和他結成同盟,幫助你離開長安城。」


劉據歪了歪嘴角:「真的?」


我拼命地點點頭:「千真萬確。」


劉據嘆口氣:「你說的話,你的所作所為,就算我信,母后會信嗎,長平侯會信嗎,父皇,他會相信嗎?」


換位思考,如果我是劉徹,衛子夫和衛青,會相信嗎?

瞬間,我毛骨悚然,我明白要殺我的人是誰了。而我,現在還活著,全是因為眼前這個人在拼死保護。


我的眼淚流下來,不過這次不是恐懼,而是感動,這樣荒謬的理由,也只有他肯相信;也許他也不信,只是不願意相信……


劉據皺了皺眉,隨手抓了一條方帕,扔過來:「成了花臉貓!」

我擦了擦眼淚,爬過來,在他的身邊躺下:「你剛才說明天要出遠門,去哪裡?」


「長沙。南越國新滅,殘餘流寇北上作亂,我向父皇請旨領兵駐守長沙,剿滅殘餘流寇。平定之後,我們就留在那裡不回來。時間一久,父皇就會重新考慮太子人選,你的目的就達到了……」


我不是傻子,我要是留在這未央宮中,遲早是死。劉據此時借平亂之由,將我帶出長安,去往遠離未央宮的戰場,反而是用生命在保護我。


我淚流滿面。

劉據揩乾我眼角的淚:「長沙離淮南已經很近了,你不要得寸進尺!」


我仍舊啜泣不止。

「你還有完沒完?」劉據起身翻到我的身上,用嘴堵住了我的嘴。


10. 許青護主

第二天天不亮,我被弄醒,穿好衣服,被塞入一輛馬車。

我很困,馬車一路顛簸,我還是睡了一個回籠覺。再次醒來,馬車停了。劉據撩開前門軟簾:「嘿,下來轉轉,清醒一下。」


我暈頭轉向,劉據伸出手臂將我一拉,抱下車來。


大約是早晨七點鐘的樣子,太陽溫情脈脈地斜掛東方。一條河流流向遠方,河邊,十幾個宮廷護衛在河邊喝水、飲馬。


「你去平亂,就帶這麼點人?」我有些擔心。

「我們先行,橫海將軍樓平海隨後到。」


我隱隱覺著不對。劉據指了指不遠處的樹林。他將我抱上馬背,自己飛身上馬,「駕」,大白馬向著樹林飛奔。


此時正是初夏,樹葉濃密,草木茂盛,大樹下,綠葉間,粉的、紫的、黃的小花舒展著花瓣。

空氣清朗,草葉飄香。雲雀、斑鳩、布穀鳥在樹葉間吱吱啾啾。一隻長尾松鼠趴在樹枝上,前爪抱著個小松球,圓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瞪著我們。


我跳下馬,撿了一個長枯枝,去逗弄鬆鼠。松鼠受了驚,往主幹上溜,後來發現我手中的枯枝不夠長,離它待的樹枝還差的老遠,它又爬回來,瞪著圓眼睛與我對視。


「好你個松鼠,竟然挑釁我!」蹦了一蹦,枯枝還是夠不著。

劉據在馬上哈哈大笑。


忽然,枝動樹搖,風聲漸起,小松鼠嗅出了不安,大尾一掃,轉身就跑。

我有些掃興,身後傳來劉據的一聲驚呼:「許青,你幹什麼?」


話音未落,劉據撲倒在我的身上,「噗」的一聲,許青的長劍刺入劉據的後背。

我被撲倒在地,回身過來,渾身發抖。許青嚇傻了,跪倒在地:「殿下,殿下,許青奉旨行事……」


劉據面色慘白:「許青,你要殺她,先殺我!」

我抱著劉據,大叫道:「許青,我要殺了你!」淚雨滂沱。


臨行前,許青接到密令「斬殺史良娣,帶太子回宮。」一路上,他都在尋找機會。眼看就要遠離長安地界,他有些焦急。橫海將軍樓平海,並不知道皇上准允太子遠赴長沙的真實目的,他們一旦會合,他即便找到機會刺殺史良娣,也會鬧出很大的動靜。有了樓將軍的保護,也許他根本就找不到機會下手。


樹林外,許青看著劉據騎在馬上,與我同時相背而對。正是絕佳的時機。他抽出長劍,飛奔而來,向我刺去。


誰想到,劉據翻身落馬,擋在了我的前頭。許青大驚,想要抽劍,卻已經來不及,劍尖硬生生地刺入了劉據的後背。


幸好這一猶豫,劍刺得不深。他慌手慌腳地拔出長劍,鮮血噴涌。

我哭成了淚人,劉據有氣無力地笑道:「哭得這樣傷心,你這是在擔心,成為小寡婦嗎?」


許青為劉據包紮好,背起他,劉據說:「許青,即使你殺了史良娣,我也不會與你回宮,你還是抗旨不遵;不如跟著我們一起去長沙……」


許青沒說話,我和他,一左一右,扶著劉據走出樹林,我們驚得呆住。水裡岸邊,屍體橫呈,鮮血染紅了河水,十幾個宮廷護衛死得一個都不剩。


一群蒙面人提著血淋淋的砍刀長劍,將我們團團圍住。就在許青刺殺我的這個當口,這群人悄無聲息地,將十幾個宮廷護衛斬殺得一個都不剩!


劉據身負劍傷,我攙著他,許青伸開左臂,右手劍指站在圈外的領頭人,厲聲喝道:「你們是誰?想幹什麼?」


那人瓮聲瓮氣地道:「你管我是誰?給我上!」

聽他口音,夾雜閩粵方言,而且他們身量矮小,卻個個身形靈活,難道是北竄的南越流寇?


蒙面人一擁而上,許青護住身後二人,左砍右殺。劉據抽出隨身佩劍,一手扶著我,一手用劍,擋住四面八方砍殺過來的兵器。


前幾日,我經歷過一場廝殺,但是那一次李陵三人對五人,後有援兵,有驚無險。可是,這一次,劉據受傷,許青功夫再高,也不可能戰勝面前這幫窮凶極惡的匪寇。


劉據體力不支,拄著長劍癱坐地上。許青千瘡百孔,渾身是血,像暴怒的獅子一樣揮舞長劍。


當的一聲,許青的長劍被打落在地,蒙面領頭人撿起來,輕蔑地說:「武器都沒有了,你還憑什麼和我打?」


他舉起長劍,對準許青的胸膛,狠命地刺下去……

鮮血迸裂,噴了我一身。我渾身發抖,癱坐在劉據的身邊。


劉據摟著我的肩膀,拍了拍,輕聲道:「別怕!」然後掙扎著站起身:「你們南越區區一蠻荒之國,依附我天朝才得以國泰民安,不知承恩報恩,卻自不量力,反叛忤逆, 現在失國離家,不思悔改,跑到長安城來尋釁滋事。待會兒樓將軍一到,爾等死無葬身之地。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


那人用方言嘰里咕嚕地叫罵了一通,舉起長劍。說時遲那時快,坐在地上的我爬起來,回身一轉,抱住劉據的脖子。


長劍「噗」地刺中了我的後背,劇痛襲來,我噴出一口鮮血。

這回,我是死定了。

我心說:「對不起啊,史湘竹,我沒能保住你,為了劉據,我只能犧牲你了!」


這一劍,仿佛刺中了劉據的心臟,他渾身發抖,大叫道:「湘竹,史湘竹!」


蒙面人拔出長劍,鮮血噴涌,他再次舉劍時,忽然,一隻硬羽長箭嗖地一聲,從樹林的邊沿射出,彈飛了長劍。緊接著,一聲鳴鏑從樹林中吹響。所有的蒙面人,收起各自的兵器,呼啦啦地往樹林裡跑。


樹林裡,也有一個蒙面人,長身玉立,我一看就知道他是誰。是他策劃了一切,知道事件的結局?如果我是螳螂,他便是那黃雀?


迷濛之間,似乎一隊人馬趕到,呼啦啦地圍上來。我昏死過去,中途,我被馬車的奔跑顛醒,劉據抱著我,淚如雨下:「你真的不是燕王的同謀,真的不是,我太傻了,太傻了……」


我弱弱地答道:「你才知道啊?傻缺。」說完,我閉上了雙眼。


11.湘竹回歸

迷濛之間,我的病榻之前,來來去去很多人。

衛皇后來時,劉據握著我的手,坐在床邊的椅塌之上,虛弱地說:「母后,她要是死了,兒子還能獨活嗎?」


「這次不是我……」

「我知道,這次是父皇,上次是舅舅,上上次是母后。」


衛子夫沒吭聲。

「許青也沒了,他跟隨我十年,說沒就沒了,為什麼呀?我和你們說過,她不是燕王的同謀,她只是希望我活得更長久些……」


「我們今天早上碰到的流寇背後主使便是燕王,她要是燕王同謀,怎麼可能全身為我擋劍?」

衛子夫的聲音:「我知道了,我會向你父皇稟告此事。」

「太醫說,良娣已懷有身孕。」


「你是說,我要當祖母了?」

「也許吧,如果她還能睜開眼睛。」


後記:

我睜開眼睛,在2022年的醫院裡。

媽媽坐在床邊,按摩我的手臂。她捂住臉,喜極而泣:「慧慧,你終於醒了。」


車禍後,我在床上躺了大半年。魂穿西漢,就像作了一場夢。


夢中,為了避免巫蠱之禍,我掀起太子宮中的血雨腥風,歸於平靜之後,歷史重新回到它的本來軌跡。

百度詞條里,有關劉據和史良娣的記載,一切照舊,夫妻二人雙雙死於公元前91年的巫蠱之禍……


但是,歷史也掩蓋了一些史實:李芷娥因燕王奪儲之事廢去「夫人」封號,史稱李姬;太子宮中的史良娣,生下史皇孫劉進之前,曾經瘋瘋癲癲,說話乖張,行事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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