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人元結的「鄂州文墨」(散文)

美麗鄂州 發佈 2022-08-18T07:36:24.423946+00:00

鄂州西山與雷山之間,環抱了一個小小湖泊,叫抔湖,世人諸多不知。倒是這山間抔湖與長江之間的九十里長港出口處,稱樊口,卻早已聞名遐邇。

唐詩人元結的「鄂州文墨」(散文)

龐良君

鄂州西山與雷山之間,環抱了一個小小湖泊,叫抔湖,世人諸多不知。倒是這山間抔湖與長江之間的九十里長港出口處,稱樊口,卻早已聞名遐邇。古時,抔湖與長港、長江直通,山裡的抔湖與山外的長港、長江形成互補,共同刻畫了一幅悠遠天然的山高水長。

江山待有文人捧。很榮幸,唐詩人元結愛上了這片寧靜的山水。

儘管如今行走樊口,漫步西山抔湖邊,無法尋覓到元結隱居時的蹤影,但我每每浪跡這片山水,就會想起這位遠方來客當年到此留下的文墨。從鄂州城北沿江大道西段一個被稱為洲尾的西山入口處,驅車順著曲折的車道緩緩而行,迎面右側聳立的是一棵棵桃樹、樟樹、橘樹等形態各異的樹木,在這裡組合成一幅幅原生態的繪畫;抔湖在左側西山懷抱里與周邊林木相映成趣,湖岸護坡上呈現的是一片片飄逸的野草和淡雅的菊花,黃、藍、青、紫、白,靜的與動的色彩,形成了一種炫目的動感。抔湖裡已不見小舟,但我還是對當年詩人元結歸隱幽居抔湖時在這裡蕩舟垂釣的一些情形展開了遐想。

「漫家郎亭下,復在樊水邊。

去郭五六里,扁舟到門前。

山竹繞茅舍,庭中有寒泉。

西邊雙石峰,引望堪忘年。

四鄰皆漁事,近渚多閒田。

且欲學耕釣,於斯求老焉。」

這便是元結到此有感而發寫下的《樊上漫作》,也是他刻畫歸隱之地景象、抒發自己思想情懷的經典之作。

元結其人,亦名漫叟、漫郎、浪士,河南洛陽人氏,官至水部員外郎,唐代「安史之亂」時,元結從河南魯山商余山下,舉家避難南遷,先到襄陽,再到瑞昌等地,因遭權貴嫉害,一度辭官,歸隱來到鄂州樊口西山抔湖一帶的退谷定居,隨行的還有老母、妻兒,直到晚年復出赴任了道州刺史等職。他在《瀼溪銘》一文中記述:「昔年苦逆亂,舉族來南奔。」說的就是這個過程。唐肅宗寶應元年(公元762年),元結曾任節度觀察使,八個月後,唐代宗李豫登位,按當時定例,節度使留後者須加官晉級,可元結卻表明不受,並決意辭官,要回樊口定居。皇帝也就許可了,便封他一個著作郎稱號,後來,大書法家顏真卿在元結生後為其寫墓志銘說:「遂家於武昌之樊口」,文學家兼史學家宋祁為其作傳記說其固執辭官,「丐侍親歸樊上」,一個「歸」字,便道明了元結辭官前其母及妻兒先就居於樊口了。

當年,西山與雷山統稱樊山,而長港在樊口以下與梁子湖貫通統稱樊湖,亦稱樊水,元結在這裡歸隱時,抔湖與城外長江、內河長港直通,江河湖三水交匯,行船可直接進入抔湖,三水交匯處也成了中華名魚武昌魚交配繁衍佳絕場所。所以,元結在他寫下的《漫歌八曲》中,又留下了如此一唱三嘆的詩句:「樊水欲東流,大江又北來。樊山當其南,此中為大洄。洄中魚好游,洄中多釣舟。漫欲作漁人,終焉無所求。」看來,是這片寂寞而秀麗的山水,使元結詩興和靈感有了萌發躍動的偌大空間。

元結隱居鄂州西山期間,與兩位武昌(今鄂州)縣令孟士源、馬珦交往甚密,尤其與仕途不暢的孟士源交誼甚深。正在我凝神浮想之際,陪同我的友人彈指前方,告訴我抔湖左上方在西山和雷山之間的那個山谷便是退谷,是當年元結的友人、武昌縣令孟士源為元結辭官隱退到這寂寞山谷而趣稱的地名。孟士源以元結隱退而「而學耕釣」,便給此谷取名為「退谷」。元結有感其名,還作了篇《退谷銘》。退谷以上,石門開以下,有一青蛙狀的巨石俗稱蛙蹲石,元結常常與孟士源在這裡攀援上山悠遊,途經蛙蹲石時,偶爾在石上歇憩,石上至今還有當年元結為擱置酒具留下的洞眼。孟士源為之取名「抔樽石」,元結又在石上築「抔亭」,並作了篇《抔樽銘》。至於在西山、雷山之間的一小湖泊,名曰「抔湖」,元結又特作了篇《抔湖銘並序》,述說了此湖名稱的由來:「抔湖東抵抔樽,西侵退谷,北匯樊水,南涯郎亭。有菱有荷,有菰有蒲。·······漫叟自抔亭游退谷,必泛此湖。此湖在谷樽之下,遂命名抔湖。」

在一個地方隱居,元結難得遇到孟士源這樣志同道合的官場朋友,可惜由於孟士源為官清正,不與貪官同流合污,不久便遭到了黜官命運。為此,元結作了《招孟武昌並序》《喻常吾直時為攝官》,以勸慰孟士源「可游退谷,可泛抔湖」,又「作詩招之」。元結在此詩中自我陶醉地感慨:「湖上有水鳥,見人不飛鳴。谷口有山獸,往往隨人走。莫將車馬來,令我鳥獸驚。」足見其對自然之物喜愛之深。而孟士源亦對元結懷有感激之情,每當天寒雪飛之時,便想起在深山隱居的元結:「起來望樊山,但見群玉峰」,「山中應大寒,短褐何以安?」可見,兩人之間的心心相印。

退谷以下,往右,有一灣落,昔年有一雅名為「任人唯賢城村」,今名曰伍家壠,這些散居的數十戶人家,如今已經遷移山外城中去了。據傳當年元結就在這一帶隱居,著書自娛,自得其樂。站在這裡,回看抔湖,近處蘆葦依然密集,鳥雀在其中撲騰騰鳴叫,是一片能牽引視覺的天然濕地。

踱步這幽靜的伍家壠,我試圖尋覓當年元結在這裡勞作、垂釣、蕩舟的蹤跡,然而,一千多年的歲月悄然而逝,世事都在不斷變遷,元結晚年從這裡復出走馬上任道州刺史後,只留下了他與這裡的「漁父」們的和諧友愛,只留下了他憤世嫉俗、剛直不阿的思想情懷,而這一切,都通過他的詩文得以傳承。比如,他在這裡寫的詩作《喻常吾直時為攝官》,就是他勸當時正作代理官的常吾直不要做官的所謂政治詩的一首傑作,他寫出「山澤多飢人,閭里多壞屋。戰爭且未息,征斂何時足。」就揭露了當時現實的黑暗;「不能救人患,不合食天粟。何況假一官,而苟求其祿?」就明示了自己的從政原則;「勸為辭府主,從我游退谷。谷中有寒泉,為汝洗塵服。」就彰顯了灑脫超凡的人生境界。

而今,元結在抔湖居住的茅舍早已蕩然無存,但他在這裡給世人留下了「退谷」,給鄂州留下了「文墨」。他的詩文和陶淵明的詩文一樣,均在歲月中源遠流長。有趣的是,在陶淵明的家世中,有幾代人與鄂州頗有緣分,他的曾祖陶侃就在鄂州做過官,且傳說的佳話頗多;後來他的祖父陶茂也在這裡做過「武昌太守」。至於蘇東坡,人們就更熟悉不過了,他被貶黃州四年多,卻年年要到鄂州的西山抔湖一帶悠遊,僅留下的詩文就已經令一代代鄂州人感慨良多了。

抔湖雖小,卻因元結歸隱,而綿綿散發著田園文化的清新秀美;退谷雖窄,卻因元結遊歷,而頻頻引領後之來者探幽的匆匆步履。讀抔湖,讀退谷,讀西山,使我對一千多年前晉代陶淵明所寫「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心境加深了領會;使我明白了北宋被貶到對江黃州任團練副使的蘇東坡,當年為什麼會常常從江北泛舟南來入抔湖、上西山尋覓元結的蹤影。清代著名詩人袁枚當年兩次遊歷鄂州西山,他打趣說自己「我昔來游美少年,我今來游忽老丑」,並作《窳尊歌》唱道:「想見當年元次山(元結),退谷抔湖隨處走。拉得襄陽孟顏深,白浪如山來飲酒。吾溪吾亭名不休,據將公物為私有。」形象道明當年元結對鄂州西山樊口景色愛之深切,趣說元結將此景色據為了「私家所有」。而袁枚自己也是如此這般,自道「千峰看過皆我物,千載同心皆我友」,可見,不論是唐代的元結,還是清代的袁枚,對鄂州西山樊口抔湖一帶湖光山色都是「好游之徒」。

眼下的抔湖,不幸與大江大河分屬兩個天地,卻在西山的懷抱里養尊處優,獨占一片寧靜,沉澱的是千百年來歷史和文化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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