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村頭那人家

用三隻眼看世界 發佈 2022-08-18T14:01:23.652926+00:00

至今我仍心心念念的是村頭那戶人家,那是一戶勤勞、淳樸、善良人家。這是一戶五口之家,老倆口和小夫妻一家,沙姓,回族。


村頭那人家

作者:萬承浩


我在生產隊那二年住在村莊最南面打穀場邊隊裡倉庫的外間,屋後隔著一條小水溝是一排民房。至今我仍心心念念的是村頭那戶人家,那是一戶勤勞、淳樸、善良人家。


這是一戶五口之家,老倆口和小夫妻一家,沙姓,回族。戶長在其兄弟中排行老四,且為人正派,辦事公道,隊裡葉姓和沙姓人都尊稱他「四爺」。四爺臉部稜角分明,高高個頭,精精瘦瘦,不拘言笑,給人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我剛到生產隊時, 葉隊長見我年小體弱就安排我幹些清點財物、記帳、翻曬穀種等活。於是,擔任隊裡記工員和倉庫保管員的四爺就成了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第一任老師。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一開始我還真有點懼怕他。然而相處時間長了,我才發覺外表冷峻的四爺其實內心卻很柔和,待人細緻入微,與人以潤物細無聲的溫暖。


記得1970年春節過後,當我第一次從上海返回生產隊時,我住的那間小屋被打掃得乾乾淨淨,床上鋪著新換的墊草,我一時有點懵了。問了四爺,他只是「吧嗒」、「吧嗒」地抽著煙,始終默不作聲。後來得知是四爺所為,我好一陣感動。第二年我從上海回到生產隊還是如此。我向四爺道謝,四爺面無表情依舊忙著他自己手裡的活。


還有一年的秋天,那天風很大。中午收工回來,我忙著點火燒飯。不知怎麼那煙卻倒灌了,一會兒滿屋都是煙,嗆得我眼淚汪汪,咳嗽不斷,一時手足無措,心急火燎。抹淚擦涕之間,忽然灶膛里的柴禾卻燃燒起了,煙也順了。我推門而出,只見四爺正從屋頂上下來,烏黑的手裡拿著一團亂糟糟的雜物,正是那東西堵住了煙道。見了我,四爺淡淡地說了句:「快燒飯吧,馬上還要出工「,說著轉身就走。望著四爺瘦長的身影,淚水不禁打濕了我的雙眼。鄉間道路上一車車黃豆、花生透出誘人的馨香。


至今仍讓我念念不忘的還有那一碗菜湯麵。記得那是1971年七月里一個悶熱的夜晚,打了幾天擺子的我,一收工進屋倒頭就睡,晚飯都沒燒。昏昏沉沉中,感覺門被輕輕地推開,一豆燈火亮起。我微微睜開眼睛,見是四爺的老伴四媽端著一碗麵站在床前。我接過碗,一時竟忘了謝,三口兩口扒著面,兩顆晶瑩的淚珠滴落碗裡,和著剩下的麵湯一咕嚕灌入肚裡。此後幾十年,我行走江南江北,嘗吃過數十種面,有吉林蕎麥冷麵、陝西的臊子麵、四川的擔擔麵、福建的沙茶麵、貴州的腸旺面,西藏的加加面,等等。但是,我忘不了的仍是幾十年前皖西農村的那一碗菜湯麵。


1975年9月,我被招工到淮河之南的那座城市。到那裡,先要走12里土路到官亭才有長途汽車到合肥再坐火車去。這一路,是四爺的兒子沙哥挑著我的行李送去的。記得那天到合肥火車站時已是中午,找遍站前廣場也沒找到一家回民飯店,只得在勝利路上一家飯店吃了午飯。沒有佳肴,沒有美酒,只有依依相別之情。至今想來,我還是有點內疚,沒有在省城請一路相送的沙哥吃一頓回民特色美食,也沒有把酒暢飲一番。


或是還不太適應新的工作環境,或是為了留住六年知青歲月的最後記憶,一個多月後我又回了趟那座村莊。跨入村頭那人家,我立刻被一種純樸的鄉情深深地感動著。四爺雖然還是那麼冷峻,那麼寡言,但在我眼裡卻慈祥敦厚。臨別時,四爺一家送我到村頭老槐樹下,蕭蕭秋風,揮手別去,忽然傳來四爺一聲響亮的話音;「常回來看看!」。我停下了腳步,猛然回首,只見四爺還站在樹下高揮著手。我愣住了,從未見過四爺這麼激動,這麼大聲地說話。啊,這位可敬可愛的老人讓我永世難忘!


歲月悠悠,依依可戀。每每念此,我就想起村頭那人家,想起四爺、四媽和沙哥⋯⋯



作者:萬承浩,網名東籬園主。生長在上海,下放到安徽。種過地,教過書,做過工,當過律師。現退休回上海。

來源:知青情緣

(侵權聯繫刪除)

關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