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坪垻的記憶

清漳兩岸 發佈 2022-08-18T15:46:04.498389+00:00

重慶沙坪垻區,是一個神奇美麗的地方,這裡有青松蓊鬱的歌樂山,山高林密的成渝古道,碧波蕩漾的嘉陵江,還有名聞遐耳的磁器口古鎮。

作者:范冀川

重慶沙坪垻區,是一個神奇美麗的地方,這裡有青松蓊鬱的歌樂山,山高林密的成渝古道,碧波蕩漾的嘉陵江,還有名聞遐耳的磁器口古鎮。沙坪垻歷來是山城的文化大區。上世紀50年代重慶大學、重慶建築學院、西南政法學院,重慶師範學院等高等學府都集中在這裡,著名的南開中學,樹人小學也都在這裡,沙坪垻就成為老重慶一張耀眼的名片,展現在世人面前。沙坪垻美麗的自然風情,豐富的人文內涵,早已深入人心。

抗戰時期,西遷的南京中央大學和重慶大學在重大校園裡的松林坡,共同點亮了光耀華夏的「沙磁學燈」,一代著名的學者馬寅初、李四光、何魯、馮簡等人紛紛執掌教鞭,在此教書育人,留下許多感人肺腑的故事。60多年前,我曾隨父母親住在重慶大學裡的新華村。小時候,我經常在校園裡的臨江路上玩耍,遠望日夜奔流不息的嘉陵江;跟著父母到沙坪垻街上買菜買糧,到磁器口閒逛遊玩……有時從睡夢中醒來,回憶的思緒就瀰漫心間,過去生活的畫面就浮現眼前。揮淚離別是少年,回首往事已暮秋,但我依然深情地回眸,戀戀不捨,收不回思念的目光。

臨江路的春天

重慶大學校園,寧靜溫馨‚滿目新綠,到處洋溢著青春笑臉,飄動著五彩衣裙。暖陽下的臨江路,春風和煦,視野豁亮,深遠而寥廓。人們所目及的一切,都是明晰而新鮮的。路邊透明的花草,樹稍透明的葉片,遠處透明的青山,峽谷透明的江水,心中悄然萌生出透明的詩意,脫口竟吟誦出春天的詩行。心中想到的,眼睛看到的,都沉浸在無邊的春色之中。行人的步履輕快了,身心放鬆了,沿著臨江路走下去,走進春天的霞光里。

臨江高崖上的黃葛古樹,粗實的枝椏,伸向雲天之外,隨風舒展的闊葉,青翠欲滴;香樟樹葉青青,夾竹桃花紅艷,花園裡的花草,羞羞答答,旁若無人地怒放;綠樹掩映中的工學院大樓,塔樓巍然,古樸厚重,圓形的拱門裡,已有學子的身影,人文氣息撲面而來;綠草如茵,鮮花嬌艷,理學院大樓,飛檐翹角,紅柱屹立,仿佛鳳凰展翅,廟於層出,中國古建藝術的不二風範,為這一座民國時期的教學大樓,平添了厚重的歷史風華。

寬闊筆直的臨江路,潔淨無塵,樹下的落葉,泛著清亮的光澤,格外引人注目;迎著朝陽的大學生,衣裙飄飄,年輕而美麗,雙目晶晶閃爍,遙望著青山綠水,伸開兩臂與晴空自由地擁抱,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自然沿著青石圍欄,組成長長的觀景平台,不停播放嘉陵江移動的畫面,讓行人自由地欣賞:江中飄動的白帆,向東南方向奔去;江北群山之上,鬱鬱蔥蔥,青山起伏,黛瓦白牆,影影綽綽,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靜臥江中的兩堆礁石,默然無語,一副傲視江天的模樣。

石門渡口過江的輪渡,拉響悠揚的鳴笛,久久地迴蕩,渡江的人們紛紛走進船艙;濱江一線的製藥廠玻璃廠,熱氣蒸騰,機器喧囂,工人們續寫著昨天生產的奇蹟,走進新一天的繁忙;嘉陵江從容地向東奔去,從這裡走向朝天門,千迴百轉,一路奔騰,投入長江巨大的洪流,一路向東,一刻不停地再向東,毅然投入大海的懷抱,去譜寫長江最偉大的傳奇,而其中沙坪垻嘉陵江這一段著名的篇章,閃耀璀璨的色彩,讓人浮想聯翩,終生難忘。淵源流長的川江文化,涵養了重慶大學的莘莘學子,啟迪他們的思想與智慧,滋潤重慶大學的歷史歲月,翻開每一天嶄新的一頁。

臨江路的春天,就這麼走來,來得特別早,早已走進師生們的心間。教室里響起早讀的聲音,上課的大學生正走在路上;團結廣場上踢足球的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饒家花園那個古老的院子裡,似乎還有著名學者丁肇中先生兒時讀書的聲音;民主湖畔,大學生背誦外語的聲音與枝頭的鳥兒爭鳴;在這所美麗的大學度過人生最美好的時光,此生只有一回,切莫要辜負大好年華!而我就是50年前,那一個上山下鄉的青年,錯過寶貴的讀書時光,從此,再也沒有跨進重慶大學的校門。

古鎮的拂曉

拂曉中的磁器口,古老而充滿活力,給人以希望;拂曉中的磁器口,風情迷人,給人以清新。人勤春來早,誰還有古鎮人的腳步早呢?因為,古鎮的人們深諳生活的哲理,趕早就成為古鎮人的專利,而古鎮的繁華就是從拂曉開始的。古老渡口的堡坎上,那一株百年黃葛樹,綠蔭如蓋,猶如忠誠的衛士守衛著磁器口的日日夜夜,見證「小重慶」的滄海桑田,「白日裡千人拱手,入夜後萬盞明燈」,不老的古樹注目著川流不息的人們,沉緬於喧囂不止的市井風情,觀注著在平凡世界遊走的人生。

此時,靜靜的嘉陵江甦醒了,江面飄浮的水蒸汽慢慢地升騰起來,沿著蜿蜒曲折的石板長街,裊裊娜娜的飄動起來,磁器口的煙火味漸漸地變濃,濃得化不開的時候,便凝聚成思鄉的憂鬱,讓人懷想遙遠的往事;街頭濕漉漉的梯坎上,挑擔的農民,一步接一步地爬坡上坎,不時用毛巾揩著臉上的熱汗,那股不服輸的韌勁,真讓人感嘆不已。

搬運工披著肩頭的舊布,開始一天扛包的重活兒,只是為放開肚皮吃頓飽飯,一刻都不肯放鬆繃緊的腳杆;打鐵的鋪子燃起通紅的爐火,風箱拉得呼呼作響,火焰燃燒得正旺,鐵錘在砧子上敲得「叮叮噹噹」,這首古老的歌謠,便在鎮子上空飄蕩;街邊賣油條糍粑的那對老夫妻,翻揀著熱鍋中的油條糍粑,炭火燻黑了臉龐,流下乾澀的淚珠;小麵館的燈亮起來了,店員不緊不慢地擦拭著每張方桌,等待好吃的顧客光臨;小旅館的櫃檯上,那個守夜的店員,支撐著腦袋,打著瞌睡,夢中想到不解風月的周公。

布袋裡背著熟睡的娃娃肩挑著白菜蘿蔔,趁早趕場的農婦,還沒有拂去昨日眼睛裡的疲憊;頭扎白帕子,身著土布長袍的農民,背著一大包葉子煙趕早來到鎮子,想賣個好價錢回去買米下鍋;擔糞桶的農民,一邊吆喝一邊躲閃著路人,加快了行走的腳步;衣著樸素的城市婦女,胳膊擓著竹籃子,趕往巷子深處的菜市場,去買新鮮水靈的蔬菜……街上的人開始多起來,咳嗽聲響起來,賣菜的農民吆喝起來;沉睡一夜的沙鍋店、米糧店、竹篾店、綢布店陸陸續續地開門,卸門板的哐當聲此起彼落;古鎮的人們用勤勞的雙手,拉開了生活的序幕。五行八作的匠人紛紛做著自己的準備,待到天色大亮,躋身賺錢的行列;五味雜陳的人生,就續寫著屬於這一代人,又一代人,各不相同的傳奇故事。

磁器口層層疊疊的吊角樓,褪去輕薄的面紗,在薄霧中睜開了眼睛;系泊在渡口的大片木篷帆船,稍工正解開纜繩,引導著船隻駛離平闊的江面;不知那家的雄雞,扯開嗓子可勁地鳴叫,呼喚山那邊剛剛升起的太陽……運煤的駁輪拉響尖利的汽笛,喚醒睡夢中的市民,磁器口奏響無數個相同的晨曲,遠望嘉陵江的春夏秋冬,開始四季不斷地輪迴。新的一天開始了,你早啊!磁器口,我兒時的古鎮。

沙坪垻老街

過去的沙坪垻老街,是淺淡灰暗的,猶如一幅顏色深沉的油畫,我默默地欣賞了一輩子。過去的沙坪垻老街,是一部黑白老電影,不停地播放著舊時的故事,在我們心中上演,留下抹不去的童年印記。

踏著歲月的塵埃,老街一路走來,走在我少年的眸子裡,走在我青春的腦海里,有一些細枝末節,甚至到今天還如此清晰。典型的川東民居,穿木斗拱,黛瓦白牆,情形與嘉陵江邊的吊腳樓,一脈相承,風格無異;長街五里,商家毗鄰,人頭攢動,熱鬧喧囂,人流在平垻中逶迤而行;一樓一底‚屋脊相銜,二層閣樓,錯落有致,抬頭仰望,好似遊動的一線天;斑駁陳舊的巷子,縱橫交錯街道,讓初來乍到的人們,頓然迷失在古老的閣樓家族裡。

低矮灰暗的油臘鋪子,飄散著油鹽醬醋茶和豆瓣醬濃烈的風味,竹杆上懸掛的臘肉火腿,巴蜀獨特的風味佳肴,勾起人們垂涎的食慾,放不下這真格絕味,玻璃糖罐里的水果糖五彩的誘惑,甜蜜的深刻,是孩童時代我心中的最愛;中藥鋪子飄來濃濃的草藥味兒,濃得有些刺鼻,那位正給病人號脈的郎中,斜睨著眼睛,模樣有點怪異,但那一種認真含有幾份可敬;茶館裡,驚堂木拍得「啪、啪」震響,表情豐富的說書人,繼續戲本中的演義,茶倌手中的壺嘴,一會兒低下,一會兒翹起,在眾多的茶客中穿梭不停。

小酒館的玻璃罩里,豬耳朵豬尾巴豬頭肉,鴨掌鴨脯鴨脖子,泛起油烘烘的亮色,讓人垂涎欲滴,酒罈旁邊擺放著打酒用的竹提子,酒客們饒有興致的談天說地;飯館的廚灶間煙火蒸騰,烹煎炸炒的聲音,不絕於耳,蒸燒白的濃香味,涌動在街頭巷尾,饞得人直聳鼻子;賣甘蔗桔子廣柑的水果攤前,一家人正與老闆討價還價,孩子蹬大驚異的眼睛;胡同口的招幡下,不大的小桌旁,坐著一個翹起二郎腿代寫書信的先生。

屋檐下的舊書攤,擺放著一本本小人書聯環畫,幾個小孩兒圍著團團亂轉,痒痒地搓著小手;挑著籮筐的小商販,邊走邊吆喝,兜售著敲麻糖炒豌豆和紅苕干,引誘著不遠處的小孩們;偶爾有一輛美式吉普車從人群中駛過來,響起「滴、滴、滴」的喇叭聲……川流不息的街道,氤氳著人間煙火,百年不變的川音,委婉動聽,一出不緊不慢的生活話劇,正有聲有色地上演,歌樂山下那一條古老的街道,如此悠然,流動著百年風韻。

沙坪垻老街好像一個頭纏白帕子,滿臉溝壑般皺紋,身穿藍布長袍的川東老漢,邁著蹣跚的步子,走進時光的隧道,慢慢凝固成歷史的背影。我們遠遠地望去,心中五味雜陳,閃動著思鄉的淚眼。

2020年5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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