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迷(小小說)

櫻花說故事 發佈 2022-08-18T21:57:11.784974+00:00

這天早上,新郎劉大川行到杏花家,半個鐘頭後新娘杏花開出一輛半舊三輪小貨車,車兩側布篷上貼著大紅「囍」字。

年過25的郝杏花終於出嫁了。這天早上,新郎劉大川行到杏花家,半個鐘頭後新娘杏花開出一輛半舊三輪小貨車,車兩側布篷上貼著大紅「囍」字。

車到劉家,大川放了兩掛喜慶鞭炮。婚禮便告結束,不但沒有一點嫁妝,連婚宴婚儀也免了。如此結婚山鄉亘古未聞,倒也新奇。

其實杏花大齡未婚與今日婚禮如此簡單沒有什麼別的原因,說來好笑,一切都緣於她一心想當司機,是個「女車迷」。

故事得從杏花還是個黃毛丫頭時說起。有一天她與同村的小鴿到青峰鎮賣土產,回家時順便帶半袋化肥。


往來30多里山路,又負重40多斤,對一個10歲女孩來說並不是一件輕鬆事。

於是杏花回家時故意繞道走公路,想搭乘一段便車。

她倆興沖沖地來到公路邊,第一輛是放空的解放牌貨車。「叔叔,搭車!」杏花第一次求人臉紅心跳,聲音小,司機似沒有聽見,一溜煙開車走了。

第二次她便放開嗓門連叫:叔叔搭車!叔叔搭車!」開煤車的小伙子看了她倆一眼也開走了。

兩人沒辦法,決定邊走邊等車。不久一輛車從後面開過來了,是到鄰縣的長途客車,車上還有空位。兩人一齊亮開嗓門叫:,「叔叔搭車!」

大個子司機惱怒地喝斥「沒看是長途嗎?不搭!」

杏花和小鴿只好繼續沿公路走。這公路看似平坦,但繞來繞去走了老半天似乎還在原地未動,加上負重而行,腳步越來越沉重,一連攔了10多輛車,「叔叔搭車」叫了無數遍,就是沒一輛車停下來。

天快黑了,走山路早已到家,可走公路還有老遠一段路。

小鴿累得走不動了,一個勁地埋怨杏花想出搭車的餿主意。

杏花沒辦法,只好將自己的化肥背一段路放下,再回頭幫小鴿背,累得她腰酸腿疼,但生性要強的杏花硬是一聲不吭咬牙挺著。

身後又來了輛車,杏花無望地招了招手,「叔叔搭車」也叫得有氣無力。

大鬍子司機停下車,沖她們說:「看你們這慘勁,我捎你們一段路。 到哪?」

杏花喜出望外,忙招呼小鴿上車。小鴿突然發現已到走小路回家的岔路口,再坐車便越來越遠了,只好向好心的司機解釋。司機聽罷哭笑不得,說聲「傻丫頭」,又開車走了。

杏花多走了10多里冤枉路,回到家已經天黑,兩家大人好不著急,見她們回來才鬆了一口氣。

自那以後,杏花就想當個司機,只要車上有空,見誰都搭,還常常夢見自己駕著大客車在馬路上飛。

杏花是個有心的姑娘。她到鎮一上念初中時便喜歡收集汽車圖片,讀有關汽車的書,遇到汽車停在校門外,便要去看看摸摸,偶遇汽車拋錨修理,更要湊上前去看個夠。

鎮上添了個小汽修鋪,補胎打氣為主,偶爾也修修小毛病。杏花成了汽修鋪的常客,又看又問,還給修車的瘸腿大伯遞工具幫忙,活像個小學徒。

初中畢業了,杏花沒考上汽車學校,只得回家修理地球。

時值改革開放大潮湧起,好多像她這樣的女孩出門打工掙大錢,可杏花開車之心不死,不顧父母反對,到鎮上瘸大叔的修車鋪當他的女徒弟。

這瘸大伯在川藏線上當了15年汽車兵,難路險路跑過,各樣車玩過,技術一流。

轉業後他在一家大廠開車,不料闖過大江大海的人竟在小河溝里翻船,弄瘸了腿,只好改干修車。

3年前病退後他開了這間修車鋪,倒不是修車掙錢多,為的是過車癮。一老一少倆車迷,忙時一身油污,閒時神侃海聊,始終不離一個「車」字。

瘸大伯待杏花如親閨女,恨不得把開車修車的真經全傳給她。

杏花也學得在心,拆卸搬運等力氣活處處爭著干,她整日穿套勞動布工裝,一身油污,不細看還真以為她是個小伙子。

她更迷開車,駕駛知識與交通規則記得爛熟。

她還常常纏住過往的熟識司機要過開車癮,開出幾十里再攔一輛車回來。

司機們自然知道這是違規,但經不住杏花軟磨硬纏,又看在瘸大爺的面上,只好同意。

車會開了,杏花更渴望獨立駕車上路,那有多神氣自在啊!可瘸大伯說姑娘開車是城裡的事,開公共汽車,跑筆直的大街固定的路線,哪有在這九曲十八拐的險道開車的女司機?

不久,鎮上曉東駕校畢業了,駕駛操作還差不離,但他文化低,記性不大好,對交通規則始終鬧不大明白,所以一直不敢去考執照。


曉東閒來無事時到修車鋪玩,見杏花對他最頭疼的交通規則說得頭頭是道,便纏磨著請杏花替他代考。

這事露了餡可不是兒戲,但杏花太迷車,見一個男子漢開口求她加上還可開開眼界長長見識,沒多猶豫便答應了,不過她沒敢告訴瘸大伯。

杏花膽大心細,代考那天她穿工裝戴工帽,將齊耳短髮嚴嚴實實塞在帽子裡,戴上墨鏡,臉上還抹點油污,與曉東還真有幾分相像。

進場後她便埋頭答卷,連頭也不抬一下,答完卷第一個出場後,她才發覺自己緊張得出了一身汗。

下午考操作該曉東自己去,偏這貪嘴的傢伙又吃壞了肚子,拉得面色慘白四肢無力,便央求杏花一不做二不休一發代他考了。

這次杏花答應得更爽快,有了上午的經驗,她便一點不慌,方向盤早已操熟,青峰鎮周圍的險道窄路也開了幾十個來回,獨立駕駛的時間裡程比駕校學員多得多,試車場那點坡坎彎曲還不是玩兒似的就過來了?

倒是考後在場外閒逛看熱鬧差點壞事:一個時髦小伙子毛手毛腳,一下便把車抵進死角進退不得,杏花一見不由笑出聲來,四周的人都詫異地望著她,她嚇出了身冷汗,連忙溜出試車場。

如此女扮男裝代考了一回,杏花對自己的技術水平心裡有了底,不久在曉東的資助下,她也考得了執照。她樂滋滋地將執照給瘸大伯看,瘸大伯欣喜之後又滿臉疑雲。

在他的連連追問下,杏花只好紅著臉講了來龍去脈。

瘸大伯聽後勃然大怒:「你們真是膽大包天,將開車這玩命的技術活當兒戲!」

他立即將曉東喚來狠狠訓了一頓,又按嚴格的考執照要求考了他一回。曉東操作技術還行,總算過了這一關。杏花有了這回教訓再也不敢替人代考了。

執照有了,但杏花家哪有錢給她這「瘋丫頭」買車?給人開車吧,誰願雇她這沒進過駕校的姑娘?杏花自有怪招,公開聲明她找對象一不要彩禮,二不辦婚酒,只要買輛車。

那時的山村還十分貧困,一般人家給三兩千元的彩禮還行,花幾萬元買輛車娶媳婦簡直就是天方夜談。

家裡人說她瘋,村上的姐妹說她怪,可杏花石心鐵嘴就是不改變主意。如此一等3年,沒想到還真有那麼個後生家買輛車娶她。

這後生就是劉大川,杏花的初中同學。其實大川早就愛上了杏花,悄悄寫信向她表白了自己的心意,要她等著自己攢夠錢買了車再來娶她,真是憨到家了。

當杏花接到大川來信,到他家去看車時,才知道那是輛3個輪子,最多裝一噸的舊車。

望著大川一臉的窘相,杏花感動了,說:「難得你一片真情,大小好賴是個車,行!」

於是高高興興嫁到劉家,婚後第二天她便駕車出去溜了大半天。

這車拉貨不行,杏花便自己動手將其改作簡易客車。杏花好象自己嫁的不是大川,而是這輛車。

跑一趟擦洗一次,有點毛病就自己修理,這「老爺車」竟在青峰鎮到縣城的公路上「突突突」跑得歡,給來往的鄉親們帶來了不少方便。

杏花不忘自己少女時許下的心願,見人就搭,招手就停,見路人背東西趕路吃力,人家沒打招呼也停。

至於錢,乘客給多給少隨意,實在沒有就免了。

山里人純樸,講究個以心換心,也不虧杏花。

許多人放著公家的大車和其他私營車主的新車不坐,專坐杏花的車。

杏花的車來去客滿,有時上坡吃力乘客便下來走路,甚至幫著推車,讓其他車主眼紅得要命。

寒來暑往,幾年下來,杏花的車掙了不少錢。

丈夫大川和杏花商量要把這些錢用於改建房子,杏花說:「你就盯著這點小錢,我開這輛破車難道你就不嫌寒寒顫?咱眼光要放遠點,至少要弄輛像樣的車過過癮。」

大川紅著臉一笑:「女車迷,我依了你,爸媽那裡我去說。」

杏花聽了這句話不由伏在大川肩上,心中感到無比溫馨快活。不久她就賣了舊車,還貸了些款,買了台20座的中巴。

車大了,又常出地市跑兩三百公里的長途,杏花一人忙不過來,大川便跟車收錢打雜。

憨厚爽直的大川起早睡晚不在話下,但他特煩吆喝應酬耍嘴皮子,有時見了那些油頭粉面、眼珠子賊兮兮盯著杏花的小子,就恨不得給他兩拳,見杏花無論對何人都笑盈盈地招呼應酬,有時還無傷大雅地開幾句玩笑,更是氣得不行。

杏花勸他說:「顧客是上帝,只要自己把持得好,人家又不出格,也沒什麼。」

大川說:「我是個男人,是你丈夫,你忍得住,我可忍不住!」最後賭氣回了家,留下杏花一個人又當司機又賣票。

她對丈夫又愛又恨,好幾次想賣了車回家干農活。但她不忍心丟下只開了個把月的新車,不忍心放棄經過10多年奮鬥才實現的理想,又咬咬牙忍住了,成了遠近數百里唯一獨立撐持一輛車的女司機。

女司機不好當,漂亮的女司機更不好當,吃苦受累且不說,有時還得應付不三不四男子的酸言甜語與淫邪的目光,也難怪大川生氣吃醋。

對這種人怒斥對罵不行,虛與委蛇也難,人家再邪也是乘客,總不能不讓乘客坐車。

好個聰明機智的杏花,每遇到這樣的人她都視之無物,照樣對多數乘客禮貌熱情周到,一臉甜美自然的微笑,笑中又帶有幾分凜然,以獲得大多數正派老實乘客的敬重與支持,以正壓邪,使存心使壞的人先怯弱了三分。

如有人實在要糾纏,杏花便不卑不亢不冷不熱地應對,稱他們為大哥小弟甚至大叔,說她與他們的姐妹女兒一樣,獨立支撐不容易,需要別人尊重支持。

人心都是肉長的,那些人也不由臉紅而有所收斂,時間一久也規矩多了,有的還成了老主顧。

儘管人們都說杏花能幹運氣又好,但長年開車,免不了遇上個把壞人。一天下午,她拉了滿滿一車人到縣城,旅客沿途下車,離縣城還有10幾公里時,車上只剩兩個漂亮姑娘與3個男人。那三男人是一夥流竄作案的小流氓,剛上車就湊近那兩個姑娘,嘻皮笑臉說下流話,還動手動腳占便宜。

杏花見情況不對,趕緊勸導阻止。起初車上旅客較多,他們還不敢怎麼樣。到後來只剩三男兩女,天又快黑了,趕巧這段路上沒人招手搭車,那3個壞傢伙更加肆無忌憚,眼看就要出事了,怎麼辦?杏花正在著急,忽見後面過來一輛熟識的東風貨車,她忙停車讓倆姑娘改乘貨車回城。

留在車上的3個流氓懷恨在心,將目標轉向杏花,罵罵咧咧地就要湊過來。一旦他們一起動手,後果不堪設想。

好個杏花,她一踩油門,將車速放到最快,再猛一個急剎,又高速接急剎,還儘量東倒西拐轉急彎,將汽車開得象大海狂波惡浪中的小船一樣顛簸起伏。

三個壞傢伙很快被折騰得狼狽不堪嘔吐不止,就那麼三四米遠卻始終無法接近杏花。

杏花兩眼注視前方,隨心所欲地操縱方向盤與剎車,不到10分鐘便將車開進縣城繁華路道,一直將車開到車站派出所門口才停下。

待幹警趕出來,那三男子還像死狗似地癱軟在車上。幹警問明情況,當即決定將那三個壞蛋收容審查,直到這時杏花才感到有些後怕。

經過這回遇險,杏花行車更加謹慎,單車不夜行,還多了一個新招,便是在旅客中推舉兩三個健壯正直的男子作治安維護員,乘車半價優惠。

這一招真靈,行車安全有了保證,旅客舉雙手擁護,不久便在縣內好些地方推廣。

光陰荏苒,外面的世界變化很大,縣城到青峰鎮的馬路拓寬了,小鎮成了聯繫周圍10多個市縣區的樞紐,也日益繁華起來,光私營客貨車就有數十輛之多。

說也奇怪,那些車主與杏花比就是不行,杏花不但旺季生意好,淡季生意也不錯,後來又大膽租了兩輛別的車主停業歇工的中巴車。

原先虧本的車經杏花親自開上一段時間,這車便有客拉賺錢了。

只一年多,杏花便將這兩台車買了下來,又租了兩台貨車,「大川汽運公司」便掛牌開業了。

有人問杏花為何不叫「杏花汽運公司」?

杏花笑笑說:「招牌是百年大事,杏花開幾天就謝,『大川』才能長久。」家大業大要招聘新人,杏花專雇貧困山鄉的同齡姐妹,自己也因此成了遠近聞名的「女老闆」。

丈夫大川至此對杏花無比佩服信賴,也學起修車開車來,成了杏花的好幫手。

有人問杏花:將來公司錢掙多了幹什麼?杏花笑著說:"有錢還買車,把各種好車都弄來開開,我還沒開過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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