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潞河督運圖》看古代漕運盛況

齊魯壹點 發佈 2022-08-19T14:38:06.597609+00:00

近日,在《書畫裡的中國》第二季中,節目邀請嘉賓在古畫《潞河督運圖》的徐徐展開中,探尋藏在鴻篇巨製中的運河文化,感受市井百態。

文|鄭學富

近日,在《書畫裡的中國》第二季中,節目邀請嘉賓在古畫《潞河督運圖》的徐徐展開中,探尋藏在鴻篇巨製中的運河文化,感受市井百態。現收藏於國家博物館的《潞河督運圖》「主要反映了清乾隆時期潞河督運盛況,同時也反映出通州潞河沿岸商業繁榮景象」,打開這幅長達6.8米的畫卷,仿佛走入數百年前繁華熱鬧的通州碼頭,一睹古代漕運盛況。

馮應榴策劃,江萱揮筆

說到《潞河督運圖》,首先要介紹該畫的策劃者馮應榴。

馮應榴(1741—1800),字貽曾,浙江桐鄉人。馮應榴自幼秉承家學,博聞強識,才華橫溢,尤潛心於詩學研究。乾隆二十五年(1760)中舉,次年進士及第。歷任內閣中書、宗人府主事、四川學政,先後出任湖北、山東、京師順天府的考官或副考官,又累遷至吏部郎中、御史、通政司參議、鴻臚寺卿、江西布政使。他為人仁厚,剛直沈毅,為官清正,遇事敢言。沉浮仕途30年,曲折坎坷,屢蹶屢起,所任大多有政績。

乾隆四十一年(1776),馮應榴出任通州坐糧廳的差使。通州坐糧廳隸屬戶部,職掌自天津至通州的潞河(北運河)漕河治理、漕糧驗收、水陸駁運、徵收運稅、河畔雜課、倉廒修繕等諸多事務。清朝政府規定,通州坐糧廳每任二年,事畢仍回原部任事。

馮應榴上任後,恪盡職守,經常到潞河巡察漕運,每當看見河中船舶迤邐、帆檣林立時,他就想到老家河流縱橫、船隻運輸繁忙的情景,又想到只有江南老家糧食豐收了,才能有大批漕糧千里迢迢、源源不斷地運至京城,一種自豪感油然而生;又看到潞河兩岸店鋪鱗次櫛比,商賈雲集,繁榮富庶,想到了為官者的責任。於是他便萌發了將潞河漕運盛況記錄在案的念頭。為實現這一願望,他想到了自己的好友、畫家江萱,便修書一封,邀請江萱前來通州參觀寫生。

江萱,鎮江人,乾隆時期畫家,善山水、風俗。江萱應邀來到通州,眼前的情景令他大吃一驚,沒想到位於北方的通州城竟勝過江南水鄉,河道縱橫,水波蕩漾,漕船首尾相連十幾里,風帆高揚,兩岸衙門、商號、錢莊、寺廟、商會、官倉等布局錯落有致,街市上車馬川流不息,人頭攢動。入夜,一河漁火,絲竹之聲悠揚,夜不罷市。他信步河畔,大街上商品琳琅滿目,各種風味小吃的香味隨風飄來。

江萱興奮不已,創作靈感陡然而生,他鋪卷執筆,揮毫潑墨,一幅流傳後世的長卷誕生了。該畫氣勢恢宏,風格寫實細膩,繪有官船、商船、貨船、漁船等各類船隻共64條,有的揚帆離岸,有的落帆停泊碼頭,拉縴的,卸貨的,推小車的,清晰可辨;岸上碼頭、衙署、店鋪、銀號、酒肆、民宅、糧倉等各種建築林立;畫中繪各種人物共計820人,千姿百態,栩栩如生,神態各異,每個人物、景象,都安排得疏密有致,恰到好處,極富生活氣息。

馮應榴欣賞後也是感慨不已,於是下筆千言,洋洋灑灑,寫下一篇長跋《自書潞河督運圖後》,其中寫道:「蓋潞河水淺舟多,不能齊達垻下,故別以船剝(駁)垻,有石有土,石壩在(通州)北門外,通州州判掌之……垻前為潞河,後即通惠河……是已運十三京倉之漕抵石壩,由大光樓下,背負而入通惠,肩踵相接,日數萬人……近(通州)東門者為土壩,州同兼掌之。運通州西、中倉之漕,由垻而入城河,舟運至舊(城)南門者,貯中倉;新(城)南門者,貯西倉。」

潞河成進京重要漕河運道

《潞河督運圖》中的潞河是一條古老的河流,又稱沽水、白河,現稱北運河,從北京通州北關閘為起點,一直通到天津匯入海河,全長148公里,流域面積5300平方公里,是京杭大運河的起始段。潞河通漕始於金代遷都燕京前後。

由於潞河兩岸白沙較多,草木不生,水土流失嚴重,常常淤塞河道,金元之後歷代統治者不斷疏浚整治,漕船來往不絕。金、元、明、清四朝建都於北京,所需各種物資絕大多數必途經潞河,水運至京。潞河成為一條通向北京的重要漕運河道,對京城建設、經濟發展、北陲鞏固和民眾生活起到了重要作用。《元史·食貨志》載:「元都於燕,去江南甚遠,而百司庶府之繁,衛士編民之眾,無不仰給於江南。」僅元代一朝,通州就建有十三倉,每年歲朝南糧「多至三百萬石」。元朝人歐陽玄曾描寫當時漕運的繁忙景象:「舳艫尾相銜,密次若鱗甲。」

元代以後,無論海運、漕運,凡進京者必走潞河。姚漢源的《京杭運河史》說:「元代南糧北運,每年二三百萬石主要由海運至直沽海口(明代始設天津衛),由白河、通惠河至大都……自明永樂遷都北京至清道光咸豐以前,每年大約400萬石,都由運河北上,海運已微不足道。」當年,潞河曾是繁華興盛之地,南北縉紳、四方貢使、商賈販庸、帝王南巡、學子會考等均頻繁來往於潞河。雍正時期《御製通州石道碑文》記載了潞河一帶繁華景象:「潞河為萬國朝宗之地,四海九州歲致百貨,千檣萬艘,輻輳雲集,商賈行旅梯山航海而至者,車轂織絡,相望於道,蓋倉庾之都會而水路之沖逵也。」

潞河漕運的興盛還造就了沿岸景色。通州八景多與潞河有關,如「二水會流」:潞河與富河交匯於通州城東潞河端頭,此處有一沙嘴,沙嘴峭立,兩河相會,浪涌汪洋,煙波浩渺。明人王宣有詩云:「沙頭浪起雙流合,雲際帆來萬國同。鷗破暝煙歸別浦,雁隨涼雨渚高空。」再如「萬舟駢集」:通州城東自潞河驛至張家灣長店,河面蜿蜒四十里,「水勢環曲,官船客舫,漕運舟航,駢集於此。弦唱相聞,最稱繁盛」(明蔣一葵《長安客話》)。

乾隆五十六年(1791),朝鮮使臣金士龍曾在通州留宿,他在詩中寫道:「粉堞縈迴碧潞流,帝畿都會此雄州。帆檣萬里通吳越,寶貨千車湊薊幽。耀月澄光開夜市,遏雲笙曲鬧春樓。前朝物色依依見,楊閘橋頭倍客愁。」入夜,潞河之上船燈漁火,河漢群星,交相輝映,美不勝收。王宣詩云:「河海發源通禹貢,華夷歸化拱皇州;鳧鷖洲渚晴煙舍,雲水帆檣宿雨收。」其他還有長橋映月、碧水環城、漕艇飛帆、風行蘆盪、白河渙舟等美景。潞縣也有白河漁舟、長堤回燕、遠浦飛鴻等八景。康熙皇帝有《潞河詩》曰:「東風吹雨曉來晴,春水高低五閘聲。蘭漿乍移明鏡里,綠楊深處座聞鶯。」

命題作畫重點在「督運」

《潞河督運圖》是命題作「畫」,所畫的內容重點在通州坐糧廳官員的「督運」活動上,畫面的中心位置是頭戴紅頂子官帽的人和官船以及岸上的官衙。馮應榴《跋》中所云「中流飽帆而放棹者,即余官船」,所畫區域為通州。

通州當時是京杭大運河北段最大的水陸轉運碼頭,每年400萬石左右的漕糧要在此轉運,通州因此繁華富庶,發展為漕運沿線的重要城市。明代大學士李東陽描寫道:「文皇建都,治必南向,州名曰通,作我東障。高城巍峨,有兵有民,漕河北來,餉粟雲屯。儲盈庾增,新城是築。」乾隆《通州志》中記載有米市、柴市、豬市、牛市、騾馬市、南北果市、雜糧市等。城內酒坊、食店則處處有之。牛市大街、舊城四門,新城二門等交通要道更是聯坊列肆,弦唱相聞,車馬駢集,尤為繁盛。一到夜晚,所有的商鋪,都會在門前懸掛十幾盞羊角燈或無色琉璃燈、秋水樣式的彩燈,將店鋪周圍照得燈火通明,猶如白晝。

《潞河督運圖》卷首後的前部分是駁船抵達通州舊城東門外土壩的情景,停在岸邊裝著一袋袋糧食的就是駁船,陸地上的糧囤群象徵著通州倉。

在通州諸多碼頭中,最為著名的要數建於明嘉靖七年(1528)的石壩碼頭和土壩碼頭。這兩處碼頭是明清時漕運的專用碼頭,普通的商船、客船均不得靠岸駁船。石壩碼頭設在通州城東北通惠河口以南,碼頭以條石築成,故稱石壩碼頭,簡稱石壩,俗稱北垻。碼頭順河長20丈,寬11丈,砌成180步台階,伸入河底。因這座碼頭在北運河北端,很多人認為此地標誌著京杭大運河北段開端。南來的漕船在石壩碼頭卸糧、驗糧。土壩碼頭位於通州舊城東門外的運河西岸,主要是向通州皇倉轉運漕糧的碼頭。土壩碼頭非常簡陋,只是以排樁擋土岸,這樣既防河水沖刷,又便漕船靠岸卸糧。

畫中有一處高大建築,即大光樓。馮應榴《跋》中說:「有樓曰大光,義取『損上以益下』也。滿、漢倉場侍郎暨坐糧者,恆於斯茇憇憑眺焉。」大光樓位於通州舊城北門外迆東、石壩碼頭旁,面河兩層,下層為高闊的券洞,是通道,上層為單檐歇山脊筒瓦頂,面闊進深均三間,四帶廊有護欄。大光樓是坐糧廳官員處理漕務、驗收漕糧之所,因此民間也稱「驗糧樓」。大光樓的「大光」二字,取自《周易》,意思是減少君上的權利以施惠下民,民眾就會無限欣喜。清代詩人陳豫朋《名垻大光樓行》詩曰:「崇欄傑閣懸巍昂,向背兩水流洋洋。檐額題名本易彖,自上下下道大光。俯睇操舟昏繼旦,太倉正兌供支散。江淮河漢津程遙,肩負千夫聲力悍。」生動描寫了大光樓的巍峨壯麗和潞河漕運繁忙的景象。朝鮮使臣朴永遠也有詩曰:「春晴碧玉漾新流,來泊江南萬里舟。直到梨花明月夜,弦歌多在大光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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