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樂園

愛寫日記的張二生 發佈 2022-09-29T23:44:31.544471+00:00

一個人最大的悲哀是童年的缺失,是沒有經歷過真正的少不更事就一下子跌入深不見底的一滄桑。是選擇性遺忘得太多,是沒有少年的記憶。亦或,記憶是有的,卻全部是灰色的,埋在漫無邊際的塵埃里……十二歲那年,外婆去世了。我竟然無悲無喜。我從八歲那年開始疏遠外婆。

一個人最大的悲哀是童年的缺失,是沒有經歷過真正的少不更事就一下子跌入深不見底的一滄桑。是選擇性遺忘得太多,是沒有少年的記憶。亦或,記憶是有的,卻全部是灰色的,埋在漫無邊際的塵埃里……


十二歲那年,外婆去世了。我竟然無悲無喜。我從八歲那年開始疏遠外婆。從此我們處在兩條平行線上,一年四季難得交際。儘管母親一再強調,我是外婆最愛的孩子。


我相信外婆是愛我的。始終記得,冬天來了,她把羊肉切成絲,和白粥煮在一起,放點鹽。她一小碗,我一小碗。我們面對面地坐在一起,一小勺一小勺地獨享著肉絲粥。但是我也相信,後來外婆是真的把我忘記了。當我以生病的姿態出現在外婆面前時,我聽到了外婆的一聲長長的嘆息。這一聲嘆息讓我無地自容,讓我不知所措。


那個秋天,她圍在一個灰色的藥壺前,給我煮藥。將煮過的葫蘆條曬乾,然後裝在一個布袋子裡。葫蘆條散發著濃濃的中草藥的味道。還有一個小布袋,裡面裝著六個檳子和半袋小米。我知道外婆要讓舅舅送我回家了。我目無表情、波瀾不驚地坐在小舅的自行車後座上,抱著那兩個袋子。


這樣的場景我好像經歷過一次。只是之前我是坐在一個年輕男人的自行車前大樑上。那個男人眉眼俊俏,他穿著白色的襯衫。他帶著我去一個莊子看露天電影。他問我「你叫二生嗎?」我說「是呀」。他又問「你家幾口人?他們是做什麼的?」我說「我家四口人。我爸生病了……」


這個俊俏的男人是小姨的對象。外婆有時候吩咐我去機務隊喊他到家裡吃飯。我經常為怎樣稱呼他犯難。不能叫姨夫,也不能叫叔叔,外婆和小姨都沒有教過我該怎樣稱呼他。沒辦法我就沖別人說「幫個忙,姥姥叫那個人去家裡吃飯……」我用手指指那個男人。


蹲在地上整理機器零件的人揚起頭沖男人喊一聲「小姑父,二生姥姥叫你去家裡吃飯呢……」


一個外人可以喊他小姑夫,我卻為叫一聲「小姨夫」難為情。


和小舅回家的途中我看到一條小蛇赤裸裸地躺在路中央。那蛇在睡覺。我們繞過它的身體,沒有去驚動它的美夢。蛇是最愛復仇的牲靈,儘管我只有八歲,蛇復仇的故事我卻聽過很多次了。


外婆家離父母家並不遠,六十華里的路程。小時候卻覺得是千山萬水。


母親經常在整個冬天都會待在外婆家。外婆患有肺病,母親在照顧她。我和妹妹與爸爸一起生活。


冬天白雪皚皚,整個原野呈現出一片蒼茫空曠的寒冷。


解放前,我們那個地方經常有土匪出入。據說當年母親的爺爺我的太爺就是被土匪綁票到營子東面的一個小屋子裡。土匪把太爺的耳朵割掉一隻,送到幾十里外的「錢家大院」,一家人捧著那隻耳朵哭成一團。連夜變賣家產給土匪送去大批錢財,才將奄奄一息的太爺贖了回來。沒過三天太爺就命歸西天了。


第二年冬天,母親的大伯太爺的大兒子拉著一車財物出門,路上遭到搶劫。東西沒了,人卻不知道被丟到了哪裡。錢家一大家子人從冬天找到秋天,卻只是找到一隻鞋子。後來有人說,看到大爺被土匪打死的場面了,家裡人去找目擊者,目擊者卻連夜搬家了。


太爺的死加上大爺的失蹤,加速了錢家大院的衰敗。外公兄弟七個,自此四分五裂,各自隨婆姨投奔娘家,留下了一個空蕩蕩的大院子和一隻始終不願走開的看家老狗……


母親不在家的冬天,我經常望著營子東面茫茫的雪原發呆,內心充滿了憂慮和擔心。我經常從夢中驚醒,夢到母親從外婆家回自己家的路上遇到了劫匪。那空曠的原野,只有一倆個牧羊人,或是幾頭埋頭覓食的老牛。有的時候什麼也沒有。我擔心這樣的空曠是劫匪出沒的溫床,母親一個女人孤單單地從雪原走過,如果遇到強悍的劫匪,必定在劫難逃。


父親不知道我的心思。小時候我和父親基本屬於零交流。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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