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80年代,還是少年的Henry從香港飛往美國新澤西州,開啟了高中學習。
從聽話的好孩子,到課堂上質疑老師的「問題」學霸,他在這裡不僅重塑三觀,還一躍而起,進入卡耐基梅隆讀電子工程,為職業發展拿下不錯的開局。
90年代後,在美國待了多年的Ruth也發現了寄宿美高這片未開墾地。
她曾幫助不少北大清華學子申請美國大學的全獎博士,卻發現他們即便艱難留下來,仍難以融入美國當地。
到底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她在美高找到了答案。
歷史車輪飛速向前,到2010年Stella從哥大法學院畢業時,越來越多的中國留學生像她一樣,在美國紮下根來,文化鴻溝已逐漸拉窄。
中國富裕人群在近二十年裡激增,將他們三人的職業發展聚攏至同一賽道。
每年,約有兩萬中產家庭送孩子去美高爬藤。頂級寄宿美高的申請尤為激烈,與美本申請邏輯完全不同。
像是安多福和埃克塞特等頭部學校,不僅要求學生學習能力、領導力、語言能力超強,還有隱藏一面。比如校友子女、捐款,董事會選拔等規則,遠非一般中國家庭能理解並諳熟。
這給像Henry、Ruth和Stella這樣的顧問及機構提供了極大的生存空間。
賽道狹窄、卻又充滿內卷,他們親眼見證一片藍海慢慢變紅的歷程。
如今,這片紅海的顏色愈發濃烈了。
(為方便閱讀,後文以第一人稱敘述)
美高出圈,必然結果
講述人 | 朴泰仙 Ruth Piao
世通睿創始人
我關注到美高大約是在上世紀90年代之後,說起來還有一段故事。
當時,美高對中國留學生來說,還是一片未開墾的處女地,大部分留學生赴美是去攻讀碩士、博士。
最開始,我的業務是幫助這些留學生申請美國大學的全額獎學金。但幾年之後,這些學生就來找我訴苦。
他們最大的困擾是,走不出自己所在的實驗室,因為文化環境、語言氛圍差異實在太大了。
即便是北大、清華畢業的天之驕子,也很難適應和融入象牙塔以外的圈子。
到底是為什麼融入不進去?我開始向下研究。後來才發現,是中國學生的綜合素質無法接軌。起到決定性作用的,就是兩國的高中教育。
這一點在寄宿高中尤其明顯。
我當年參加美國獨立教育顧問協會(IECA)組織的探校活動,發現頂級寄宿美高簡直就是教育"烏托邦"。
學生們從內而外的散發著好奇、自信、禮貌、謙卑;課堂氛圍也格外不同,老師和學生圍坐在一起,進行圓桌式學習(Harkness Table)。
美國頂級寄宿學校源自英國的精英私校,但根據"出口"——美國大學的能力要求,進行了大量革新。這也是為什麼藤校錄取率高的原因。
這些學校也的確是精英孵化器。
為什麼?以走讀學校來做一做對比。
洛杉磯有一所非常知名的走讀私校——哈佛西湖中學(Harvard-westlake School),它最大的校董是查理·芒格。這所學校的名校錄取率超過30%。
因為是走讀學校,招生範圍基於郵編,也就是方圓大概30公里範圍內的家庭。生源基本覆蓋了比弗利山Beverly Hills上最有錢的一批富豪子女。
名校升學率同樣在35%左右的另一所學校——菲利普斯埃克塞特中學(Phillips Exeter Academy)卻不同。
如果哈佛西湖是新貴子女集中地,那埃克塞特就像一個小型聯合國。
美國當地代表old money的藍血們,跟代表new money的新貴們奇妙融合,還有一些普通中產孩子穿插其中。
除此之外,學生們來自全世界,某些歐洲國家的王子可能就在這裡讀書。每個孩子的背景都能嚇你一跳,你沒有辦法不謙遜起來。
這麼強大的社會聯繫、藤校錄取率又高,再加上寄宿學校很能培養孩子的獨立、自理以及自律能力,這三點實實在在的好處,讓許多富裕家庭趨之若鶩。
2005年赴美簽證放開之後,我開始嘗試做美高申請服務。沒想到這片教育窪地,在十年間,就被中國家庭迅速占滿。
我幫助的第一位大陸學生就是典型案例。
他父母是做國際貿易的,本來這孩子在國內成績還挺不錯,後來因為父母疏於照顧,學業上鬆懈了,沒法進入北京重點高中。無奈下,找我幫忙申請,進入了一所腰部的美國寄宿高中。
沒想到,孩子進校後自驅力爆棚,考入UCLA,畢業後,自己也開始創業。
如果這位孩子留在國內接受體制內教育,可能連重點大學也上不了。這麼來看,去美高改變了他人生軌跡。
美高出圈,有必然性在裡面,但中國家長的一些執念,讓這個「出圈」充滿了複雜性。
有家長甚至直接拿一些所謂的美高排名來找我,這完全就是對美高價值觀的重大誤解。
學校招生官們無一例外的回答,他們對這些排名持「who cares」的態度,最重要的是看學生是否匹配。
如果孩子學術很好,但只會學習,哪怕是拿了全美奧數冠軍,可能也不如學校啦啦隊長的適應性更強。
孩子對某一領域的熱愛,不是虎媽虎爸們能推娃推出來的。
另外,美高這一層面的教育是需要家庭經濟實力做後盾。
美高四年學費在250萬左右,再加上生活費,如果不準備四五百萬,可能就比較尷尬。這裡還不包括捐款。
賣房讀美高,我是不支持的,低齡留學有風險,需要家庭進行整體、長遠的規劃。
藍海變紅,越來越卷
講述人 | 沈祺俊 Henry
青雲教育創始人
1985年,我去新澤西州讀美高,那是一所有250年歷史的老牌寄宿高中。全校有六百個學生,我是唯二的中國學生。另外一位是上外附中的交換生。
美高的確是我人生的轉折點。
高中畢業後,我申請到卡耐基梅隆大學讀電子工程。千禧年前後,IT是非常熱門的專業。
做了三年工程師後,發現自己還是比較喜歡商科,於是在紐約大學斯特恩商學院讀了MBA,畢業後加入知名諮詢公司。
職業履歷加分是一方面,美高給我個人的收穫是整個價值觀上的。可以說,它完全顛覆了我所接受的小學初中教育,
無論國內大陸,還是當時的香港,教學方式都比較單向:作為學生,要聽話,要乖,要多記多背。
去到美高后,整個世界都像變了個樣。
最讓我為難的是英語和歷史課,不僅對語言要求高,每周,老師還會布置大量的文獻閱讀。
上課也不是老師站講台上授課,而是圍坐在圓桌旁,他/她拋出問題,引導大家討論。
你需要很快理解同學們在說什麼,並吸收,同時,腦子裡還得組織自己的觀點。用得當的語言表達,又是一重難關。
總之,這對個人素質、臨場反應,都是極大的考驗。
最初過程很痛苦,學習曲線極為陡峭。但回過頭來看,這不就是人生嗎?很少有人能給你一個現成的答案,絕大多數時候,只能你自己去判斷、尋找,和行動。
這種價值體系已經深深嵌入我的人生觀和教育觀里:如果孩子能越早能把這種技能建立起來,長遠來看,人生將獲得巨大財富。
基於對美高教育理念和價值觀的認同,我自己的兩個孩子也進入了美高就讀。
在我上學的那個年代,對美高而言,招到中國學生就是多元化的體現。
那時,中國剛剛開始改革開放,出國大潮還沒到,能留學的中國學生很少。學校也很好奇,到底這些學生怎麼樣?
但現在不同了。「多元化」已不再局限在你是什麼種族,還延伸到你的特質、愛好和擅長什麼。
大概在八九年前,整個留學市場在飛速轉變。直接影響就是,美高申請難度在3-5年間猛增,很多家庭急需申請指導。不甘在大公司「爬梯子」的我,選擇了跟太太一起創業。
學生多了,學校自然變挑剔,這就是一個從買方市場向賣方市場的轉變。
難度到底有多高?
以標化考試為例,之前我兒子申請時,SSAT分數考到2250,就能領先95%的考生。但今天,要達到95%,分數大概得接近2300分。
其他藝術、體育特長就更不用說了,內卷更是嚴重。
外界以為疫情可能使低齡留學降溫,但這些TOP10的美高絲毫沒受影響。
今年,大家去頭部學校的意願更強烈,甚至有小學低年級的家長前來諮詢,想提前申請先進入美初,占領先機。
高年級學生的父母們里,也有人著急想去美高做教育候鳥。但美高申請有窗口期,建議最好提前兩年開始做規劃。
不過,很多家長以為去美高就能逃離國內競爭,但擇校問題依然存在。
這又回歸到價值觀的問題。很多家長以為讓孩子去考一堆證書,就能征服考官。如果他/她對這一領域一點也不熱愛,頂級美高是不會買帳的。
每所學校的氣質不同,如果學霸去了一所注重社交的學校,進校後發現自己既不是學霸,還沒有朋友,這種落差,可能會毀了孩子。
一場馬拉松陪跑
講述人 | Stella
鹿鳴國際教育創始人
我是機緣巧合地進入了教育行業。
從北大畢業後,我在哥大法學院深造,回國後一直從事企業併購等法律諮詢服務。直到校友Sophie找到我,才開始了解美高申請這個領域。
Sophie在美國一直從事移民律師工作,她接觸了不少高淨值客戶。他們多半是為了孩子的教育,才進行身份規劃。
我們入行時,美高在家長圈裡風頭正勁,市場已經是一片紅海,大小機構不少,有些甚至已經運作五年以上。
學生簽證數據也能反映這波熱潮。
《大西洋月刊》在2012年發現,2010-2011年,就讀美國私立高中的中國孩子數量大約在7000人以內,而到2013年,這個數字漲到2.2萬。
此後幾年起起伏伏,但就讀人數在2019年仍維持在2.3萬人。
2013-2019留美中學生數據變化,來源:IIE
市場競爭是有的,但並不妨礙我們的自然增長。這可能要歸功於一點:美高絕不會拒絕好學生。
服務美高申請的邏輯,可能跟美本不太一樣,它更注重顧問在美高圈子裡的「關係運作」。
這不是什麼諱莫如深的暗箱操作,更像是基於信賴的內推機制。
如果一個顧問跟美高招生辦公室合作良好,推薦過去的學生就擁有了先發優勢。
但,頂級美高永遠青睞優質學生。生源越優秀,越能引起對方的興趣,這層聯繫就能迅速建立起來。
我跟Sophie就讀哥大的背景,以及她常駐美國,這兩點也是維護聯繫的紐帶。畢竟,近水樓台先得月。
頂級美高眼裡的「優質生源」,到底是怎樣的?
簡而言之,就是全面優秀,又獨具特色的學生。
有成績優異、會彈鋼琴,又高爾夫球技出眾的學霸;有在學校擔任團隊領袖、熱愛游泳,還在課餘做很多公益的學生。
他們的優秀程度讓你無法只看到一項標籤,而且,公立學校和國際化學校的孩子都有。
再往下細分,這些家庭的典型畫像就很多元化了。
他們的父母有些也是普通中產,醫生、律師、外企員工。當然,富裕家庭也不少,高科技公司創始人,上市公司高管等等。
中國家庭的財富收入差異很大,去美高到底要準備多少錢,給學校多少捐款等問題,比較敏感。
如果要找共同點,父母們一定是對美國教育體系有較深的認同。
你會發現,越是優秀的父母,對子女規劃不僅有想法,也有實踐。往往在接觸我們之前,他們就利用自己的資源儘可能給孩子「托舉」。
孩子也很配合,他們想要看更好、更大的世界,對此已有心理準備。
所以,你能看到托福60分的孩子,經過一年半學習,也拿到了頂級美高的offer。
從2020年開始,申請頭部寄宿美高的家庭增多,尾部學校幾乎已被排出在選項之外。
前來諮詢的家庭動機相似:他們已經觸頂了國內教育資源的天花板,想要尋求更好的教育,解決方案就是出國。
美高的優勢多多,但不是每個孩子都適合,最終能否上岸排名前列的學校,靠的是三方合力:父母、孩子和顧問共同努力,缺一不可。
最近,肯亞長跑名將基普喬格很受關注,他打破了自己保持的世界紀錄奪冠。但他的成功不是偶然。
跑道、日子和鞋都是精挑細選的,就連陪跑團也是。
41人的陪跑團,陪跑員形成V字,用大雁隊形為他擋風,每隔一段時間輪流領跑。還有配速車,以2分50秒的速度前行,並向地上發射雷射。
美高申請不也是一場曠日持久的馬拉松麼?時間周期長,任務事項多。從啟動準備,到寫文書和面試,再到放榜前的促錄,每一步都要走踏實。
父母要想清楚自己的定位,以及如何跟顧問團隊形成合力。只出錢,不陪伴,或是過分推娃,結果都不會太理想。
寫在最後
三位顧問可以代表美高圈裡的三代人,他們見證了這條賽道的成功者和失意人。
但,這條路到底值不值,只有親歷者有發言權。
前不久,一位曾在美高就讀,順利畢業歸國的學生,在社交平台上分享了這樣的故事。她在藤校畢業後,高開低走,回國就業卻只拿12k的薪資。
「我花了父母268萬讀美高藤校,到30歲一事無成」
如果只是為了增加爬藤概率,父母們可能從一開始就走錯了。因為,連藤校自己也不認可實用主義價值觀。
耶魯大學校長曾說:如果學生畢業後擁有了某種專業技能,這將是耶魯教育最大的失敗。
真正的教育不傳授任何知識和技能,卻能令人勝任任何學科和職業。
無論是申請美高,還是藤校,都像是一場價值觀的磨合、試煉。成功者各式各樣,失敗者卻千篇一律。